劉國芳
領導在老街上看見一個剃頭擔子,領導走了過去,領導說:“這老街上還有剃頭擔子呀?”
剃頭的說:“就我這一家了。”
領導說:“有人來剃頭嗎?”
剃頭的說:“沒什么人來,就幾個老顧客。”
領導說:“給我剃個頭吧。”
領導相貌堂堂,他說剃頭,剃頭的不敢相信。剃頭的說:“你會在我這里剃頭?”
領導說:“我以前就住在這老街上,總在剃頭擔子上剃頭。”
剃頭的說:“我在這兒好多年了,沒見過你呀?”
領導說:“我老早就搬走了。”
剃頭擔子邊上還有一些做小生意的人,他們都閑著。一個賣咸魚的也看見領導相貌堂堂,賣咸魚的于是問領導:“你是個當官的吧?”
領導沒做聲,但一個人做聲了,這人看著賣咸魚的說:“你什么眼神兒,當官的會在這樣的剃頭擔子上剃頭?”
領導笑笑,仍沒做聲。
領導后來經常來,有時候剃頭,有時候刮胡子。領導小時候總在這樣的剃頭擔子上剃頭,他坐在這兒有一種親切感。同時,領導覺得在這兒剃頭可以跟普通百姓聊聊天,甚至交一些普通百姓做朋友,了解民情。當然,領導不會告訴人家他是當官的,他覺得沒必要。但那個賣咸魚的斷定他是領導,賣咸魚的見了他就說:“我真的覺得你是個當官的。”又說:“你肯定是個當官的。”邊上的人總笑賣咸魚的,包括剃頭的,也笑他。一次笑過,剃頭的看著領導說:“他總說你是當官的,你說說看,你是不是當官的?”
領導仍不做聲,只笑。
賣咸魚的很固執,又說:“反正我覺得你不是一般的人。”
一次領導又來了,賣咸魚的看了領導一陣,忽然說:“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市長,我在電視里見過你。”
邊上的人這回哄堂大笑,一個人說:“他是市長,我還是省長哩。”
剃頭的也說:“胡說八道,市長會到我這樣的攤子上剃頭?”
領導隨人家說,他不插嘴。
這天領導又來了,坐下后,剃頭的使勁抖了一下圍布,然后看著領導說:“你來幫我評評理,我們家房子被拆,只給五百塊錢一平米,這五百塊錢有什么用,外面的商品房五千多塊錢一平米,政府賠的錢連一只角也買不到,我不搬,堅決不搬。”
邊上一個人接嘴說:“那些當官的還怕你不搬,你不搬,他們停電停水,堵你的路。”
另一個人說:“我們竹椅街拆遷,一個老人不搬,被人半夜扔在了垃圾桶里。”
一個人說:“這肯定是開發商做的。”
一個人說:“開發商不是有當官的給他撐腰,能有這么大的膽?”
一個人說:“現在這社會完全變了,那些當官的只顧自己撈,不顧我們百姓死活。”
一個人說:“現在這社會沒一個好官。”
剃頭的沒扯那么遠,剃頭的說:“我反正不搬,堅決不搬,他斷電停水我也不怕,有本事他們也把我扔進垃圾桶里。”剃頭的說著,情緒很激動。那時候他給領導剃好頭了,他拿出刀子,要跟領導刮胡子。但他把刀拿在手里沒刮,而是一邊說話一邊晃著刀子,一次刀子就晃在領導眼睛邊,領導見了,慌忙避開,然后說:“你小心點!”
剃頭的說:“我好氣憤,太氣憤了,怎么能賠我們五百塊錢一平米呢,太少了,難怪有人因為拆遷的事會殺人,惹火了我……”
領導接嘴說:“你冷靜點,冷靜點,莫把刀子劃著我。”
剃頭的說:“我今天情緒不好,刮不了胡子了,萬一傷到你不好,你明天再來吧。”
領導說:“好,我明天再來。”
領導說著,走了。
但領導走了就沒再來,一直沒來。剃頭的沒看見領導來,就跟邊上的人說:“那人說了來刮胡子,怎么沒來呢?”
那個賣咸魚的接嘴說:“他不會來了,不敢來。”
剃頭的說:“為什么?”
賣咸魚的說:“他真是市長。”
【原載2011年第6期《喜劇世
界》】
插圖 / 體察民情 / 馬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