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豈能用來算計百姓

何三畏

強拆故事已多到令人麻木。但4月13日廣州市海珠區法院創造的一個“智拆”故事，略具新意，還是值得解讀一下。

據4月14日《南方都市報》報道：該法院先約某“釘子戶”去談補償，其實是暫時控制其人，同時卻組織了五十九名執法人員和法警“拔釘子”去了，“釘子戶”家中臥床的老人被抬進救護車。這說明，這次行動布置周詳而“人性化”。房屋既被放倒，即宣稱“雙方達成協議”。

這被媒體命名為“調虎離山計”，冷嘲它讓城管的強拆隊“無地自容”。我想，無論這個“釘子戶”是不是依法應該“拔除”，如此拆法都是要不得的。

法律是維護社會秩序的共同綱領，法院是陽光下的組織，法律必須在陽光下堂堂正正地執行。“調虎離山”之類的計策，乃江湖草莽所為。江湖“大哥”如果在某一條街上混得好，也是不屑于這么干的。法院出此下策，用來對付老百姓，跌到了法律的底線之下。

法律的正義和它的程序是同時存在的。執行過程也是法律的程序，程序不合法，就是不合法行為，無論你追求的目標是什么。所以法律的正義不能不包括手段的正義。流傳民間的“三打祝家莊”的故事，只追求成功，用盡手段，就是沒有程序正義，但那是革命不是執法。而法律既是社會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如果執法可以不考慮手段，也就相當于沒有法律，正義便無法實現。

在此，我們可大致回顧一下我國法律在強拆進程中在做什么。

一般來說，當某個機構的發展需要拆除民房之時，居民個人往往不被承認為是和機構平等的法律主體。政府當仁不讓地主持這場游戲，但這個裁判恒定的立場是站在機構一邊，動用各種手段制服個人，或者說站在經濟能力和抗爭能力更強的一方，壓制更弱的一方。在一些地方，政府的理由是為了“發展”，這是壓倒一切的硬道理。

不要以為在中國強拆不講法。其實，強拆一開始就有法律的名義。早期，強拆程序更簡單，遇到“釘子戶”，往往一個地方的主要領導，帶上法院院長和公安局長“現場辦公”就搞定。法律的效率實在是高。此后，在“釘子戶”的持續抗爭中，“強拆隊”漸漸增加了武裝，“血拆”遂步步升級。

依據目前人們的心理防線，似乎城管“強拆隊”做什么，都應該想得通。城管愛“強攻”，這樣的故事多了；城管也會“智取”，這樣的故事也多。然而，有些事情，城管還是不方便做，或者做不到。例如，本文所講的故事，“強拆隊”的進攻曾被海珠區龍南七巷八號的“釘子戶”以煤氣罐擊退。但假如“強拆隊”改用法院一樣的計策，把“釘子戶”一家騙出來再辦事行不行？可能不行，因為沒有人這么相信城管。

但法院辦得到，“釘子戶”什么都不相信，總得相信一回法院。按國家法律，城管可能師出無名，但法院是國家機關。所以，法律“彎曲”了一下，就把用煤氣罐堅守一年多的特立獨行者給“智取”了。

然而，我覺得，即便暫時拆不下去，也不應該這樣“算計”百姓。這種做法跟法律的精神背道而馳。這是一種非法的示范，也是在透支法律的信用。它所取得的這一次勝利，比起它的負面效應，是微不足道的。而且，這樣的辦法不可以重復使用，否則可能使自己的尊嚴和信用掉到與城管一個檔次。所以，法院沒有必要當城管的下家，去干讓城管的“強拆隊”也無地自容的事。

【選自《鳳凰博報》】

插圖 ／ 失道之槌 ／ 喬·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