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杰
發展模式只是社會資源與價值要素的一種理想化的配置方案。尚無模式的發展道路,本身就可以被視為一種還沒有完全成型,或者說是還沒有達成廣泛共識的發展模式之雛型
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會見采訪十一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的中外記者并回答記者的提問,對于中國模式給出了迄今為止最為正式也最為權威的說法:我們選擇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發展道路。這條道路的主要特點是:第一,必須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力促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第二,必須堅持以人為本,全面協調和可持續發展;第三,必須堅持社會公平正義,以保持社會的和諧和穩定;第四,必須保障人民的民主權利,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以進一步調動人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我們的改革和建設還在探索當中,我們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發展是一種模式。假以時日,自然就會形成一個中國模式。根據溫總理的這一表態,《中國新聞周刊》歸結出的是這樣的一句話:“中國尚無模式,改革還需努力。”(見本刊2011年3月21日第508期。)
話說回來,發展模式只是社會資源與價值要素的一種理想化的配置方案。尚無模式的發展道路,本身就是一種沒有完全成型,或者說還沒有達成廣泛共識的發展模式之雛型;而不意味著中國社會沒有關于發展模式的多元的積極探索。返觀歷史,在中共各屆領導人中,胡耀邦是模式意識最為強烈的先驅者之一。1969年4月1日至24日,中共九大在北京召開。作為與會代表的胡耀邦在會議前夕的3月5日,給毛澤東寫了建言信。其中堅決反對抄襲斯大林式的蘇聯模式:“一個最簡單的事實:單純的農業,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似乎很難幾倍、十幾倍地增長。在我國人口多、耕地少的情況下就更困難。這么看來要么就是共產主義遙遙無期,不可實現;要么就是在一定時候人為地強制推行‘產品交換。……完全縮回到或者基本上縮回到斯大林時代的計劃經濟的老框框中去,這是很可悲的。”
在胡耀邦看來,中國必須走一條“亦農亦工,農工結合”的富民利民的新路子,以便“能夠在更大程度上滿足社員生活上更多的需要,或者能夠為集體提供更多的農業生產資金或更多的技術力量”。到了1982年5月19日,時任中央委員會主席的胡耀邦,召集負責主要經濟部門的宋平、劉毅、李朋、袁寶華、薛暮橋、馬洪、鄭必堅等人,集體研讀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并且提出了對于中國社會發展模式的分析瞻望:
“中國的、社會主義的模式。可否這樣說,不是先有第一部類的發展,而是第二部類的發展促進第一部類的發展,因為人民的需要和消費總是走在前頭……現在消費品的生產搞起來以后,實際上它也正在促進第一部類的發展……你只有把需求搞清楚,你才能考慮安排發展些什么?發展多少?”
改革開放30多年來,隨著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逐步完善,中國社會已經超越日本躍升為全球第二大經濟實體。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先驅者之一的胡耀邦,所設想的中國的、社會主義的富民利民的發展模式,既在一些方面得到了局部實現,同時也在另一些方面出現了局部偏差。按照丁學良在其新書《辯論“中國模式”》中的分析判斷,在21世紀前十年剛剛過去的時間點上,“我們目擊、我們所親身體驗的中國模式已經基本形成”。這種中國模式的三大基本支點,是“核心的列寧主義,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控制系統,受政府支配的市場經濟”。
丁學良認為,這種高度官僚化的鐵三角的中國模式所取得的政治績效是不可否認的。為這些績效所付出的代價,也同樣是不可否認的。其中最為慘重的代價,就是把最為廣大也最為弱勢的農村居民及農民工,當作制度性掠奪的主要對象,從而造成了整個社會貧富差距的嚴重擴大而不明顯縮小。基于上述分析,丁學良單單從經濟發展著眼,提出了被他稱之為“歷史性的偉大進步”的“新中國模式”:“我們希望,從現在起幾年之內,中國能夠創造一個和平轉型的記錄,從既有的小眾市場經濟順利轉成為大眾的市場經濟。這個新的中國模式將是我們13億中國公民的公共產品、公共財富。”
沿著胡耀邦富國利民的發展模式以及丁學良共同富裕的大眾市場經濟模式推演下去,筆者所傾向的是這樣一種全球化的發展模式:第一是以人為本的大同人道主義。其核心價值是憲政民主契約以及工商文明契約中甲、乙雙方及相關各方的相互平等、對等交易、公平競爭;也就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所倡導的“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fair play(費厄潑賴)的奧林匹克精神。第二是憲政民主的制度建設及其法律程序。也就是依照憲法條款——公民個人與國家政權之間所締結的憲政民主的契約文本——充分限制公共權力并且充分保障個人權利。第三是與全球化的國際市場充分接軌的大眾化的自由市場經濟。至于這樣的發展模式是不是具有行之有效的可操作性,還有待于社會實踐與歷史進步的反復驗證。★
(作者為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