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歐元破碎

張策

冷戰之后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歐盟內部各國民族主義情緒高漲，這種力量嚴重消磨一體化的動力。在這種內部環境下，德、法兩國政治家似乎不太情愿為解救這次危機犧牲個人政治生命

歐元區正面臨著成立11年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作為歐元區第三大經濟體的意大利在上個月卷入旋渦，標志著歐元區債務危機蔓延至核心經濟體，而現在危機又蔓延至法國。

歐洲債務危機的進一步惡化，有可能導致歐元區解體；但還有一種可能是，歐洲會為此建立以債券為依托的全面財政聯盟。德法兩國是“歐盟經濟政府”的倡導者，但這在意見不合的歐盟國家之間遠非易事。

無救的歐元？

歐元區領導人已經躲避債務危機約兩年時間了。此次歐洲債務危機的導火索是2009年12月全球三大評級公司將希臘主權評級下調。這一舉措直接導致希臘陷入財政危機。2011年歐洲債務危機持續發酵，并延伸至愛爾蘭、葡萄牙。

歐盟為應對希臘、愛爾蘭、葡萄牙等成員國的債務危機，設立了總額為7500億歐元的救助機制。但僅過數月，救助機制就面臨“捉襟見肘”的困境。救助歐元的計劃并沒有見效。將問題控制在希臘、葡萄牙、愛爾蘭這3個國家并阻止傳染到西班牙的努力顯然失敗了。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國紛紛卷了進來。

有專家指出，意大利的債務已接近1.9萬億歐元，３年內到期債務超過4000億歐元。加上西班牙，僅這兩國的資金需求就有7000億歐元。按現今的方式應對債務危機，救助機制的資金規模至少要達１.5萬億至２萬億歐元。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瑞銀集團(UBS)環球經濟副總保羅·多諾的意見非常尖銳。8月19日，多諾把歐元描述為“破碎的”貨幣，批評歐元區領導人互不來往，因此歐元區不能找到解決債務危機的方法。

在他看來，美國和歐盟對全球經濟復蘇會造成的威脅是不一樣的。盡管美國經濟增長疲弱，但歐洲債務危機更有可能阻礙全球經濟復蘇。

“我們需要一個統一的銀行業結構，且我們需要歐洲央行中像斯塔克那樣（歐洲央行執委會成員及首席經濟學家）的人住嘴。如果歐元區能在未來幾年解決債務問題，我們才能重新看好歐元區經濟前景。”保羅·多諾說。

從歐元問世以來，看衰者無數。金融巨頭索羅斯在2010年2月22日稱，任何一種成熟完善的貨幣體系均需要央行和財政部兩者兼備，共同“保駕護航”。當金融危機襲來時，央行能提供流動性，財政部處理債務。而由17國組成的歐元區只是一種貨幣聯盟，并非政治聯盟，在機構設置上只有歐洲央行，沒有單一的“歐洲財政部”。

正在歐洲刮起的強勁“節支風”，無助于歐洲經濟的復蘇。提高還債能力的核心是經濟增長。只有經濟增長，稅收增加，適度節支，才能還貸，并恢復市場的信心。但歐元區目前的經濟狀況，顯然不利于恢復市場的信心。

信心是一個重要的因素。美國信用評級遭降后，按常規應有更多資金流向歐洲。但人們看到的卻是歐洲金融機構要么將資金逆向投到美國；要么將資金存放在歐洲央行。到８月初，歐洲金融機構存放在歐洲央行的資金超過1450億歐元，刷新了今年以來的紀錄。這表明，歐洲人自己對歐元區經濟持續復蘇、有效克服債務危機缺乏信心。

然而，各國對發行“歐元公債”的措施并沒有一致意見，世人甚至看不到一個可以減輕債務危機的妥協性方案。

人們懷疑歐元區是否已經失去歐盟創建之初的那種緊迫感。歐盟建設來自歐洲久遠的理想，同時也來自兩次世界大戰的慘烈教訓，因此，創立者均有推進歐洲聯邦的使命感、緊迫感。冷戰之后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歐盟內部各國民族主義情緒高漲，這種力量嚴重消磨建設歐盟的動力。

陰霾延至東歐

捷克、匈牙利、斯洛伐克等東歐國家8月16日紛紛公布了今年第二季度的經濟數據。斯洛伐克、捷克、保加利亞、匈牙利經濟的環比增長速度均為2010年以來的最低增速。

東歐第一大經濟體波蘭還未公布數據，不過專家預計，波蘭的環比增速也將大幅放緩，預計不會高于1％。

受歐洲債務危機的影響，東歐國家的經濟增長勢頭在明顯放緩。歐債危機前景不明帶來的歐元區經濟低迷和金融動蕩，也讓東歐國家的經濟復蘇前景一片黯淡。

自6月以來，由于債務危機的不斷惡化，原本置身于漩渦之外的東歐開始受到明顯波及，金融市場出現劇烈動蕩。

到8月中旬，波蘭股市相比今年高點已經深度下挫20％。東歐主要貨幣也持續貶值。雖然波蘭總理和財政部長連續聲明，將保證波蘭經濟和金融體系的穩定和安全，但投資者的恐慌和出逃在短期內很難得到有效緩解。

陰霾難消的歐洲債務危機，已經成為包括東歐在內的歐盟經濟的最大威脅。一旦處置失當，歐盟剛剛企穩的經濟復蘇勢頭很有可能半途夭折。

專家預計，今年下半年，歐元區經濟增長將接近停滯，歐盟再度面臨衰退的威脅。這將給高度依賴歐元區經濟的東歐國家帶來致命性的打擊。

歐盟經濟政府？

默克爾面臨的是一連串的難題。選民對向更加虛弱、更加揮霍無度的歐元區國家轉移大量的財政資金深惡痛絕。說服聯盟內的伙伴在議會支持她在7月份簽訂的協議非常困難，該協議要求擴大歐洲金融穩定基金的力量并讓該基金購買政府的債務。德意志聯邦銀行非常反對歐洲央行購買政府債券的龐大計劃，歐洲央行已經投資了1000億歐元。她擔心自己國家的憲法法院判定所有歐元區的救助都是不合法的。

默克爾開出的應對處方除了 “節支換救助”，更要求成立“歐盟經濟政府”來協調成員國之間的財政和經濟政策，主張將公共債務上限列入各成員國的憲法。“歐盟經濟政府”將包括歐元區17個成員國，擬由歐洲理事會主席范龍佩出任第一任領導人，每年兩次開會，必要時可增加會議密度。

薩科齊雖然對此擺出“支持”的樣子，但內心是有保留的。薩科齊面臨明年大選，默克爾也受到黨內的壓力和執政伙伴自民黨的制約。

投資者原本希望德法峰會能夠達成一項擴大歐元區救助基金——歐洲金融穩定基金的協議或者開始發行共同擔保的歐元債券。但德法峰會沒有取得什么成果，在8月17日最近一次會晤中，德國和法國首腦除了對歐洲公共債券的問題否決外，兩國領導人還指出，9月將提議征收新的金融交易稅。此舉對于目前較為脆弱的金融市場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峰會后第二天，歐洲央行再次購買了西班牙和意大利的政府債券。

歐盟各方在應對債務危機的措施方面分歧嚴重。以德國和法國為代表的歐元區核心成員國之所以強烈反對發行歐元債券，意在避免增加本國融資成本。

法國總理菲永8月19日稱，發行歐元債券將危及法國AAA主權信用評級，并增加其借貸成本。菲永稱：“呼吁發行歐元債券的人盲目認為歐元債券能成為解決歐債危機的良藥，而忽視了其他國家債務成本上升的問題。”歐洲央行首席經濟學家斯塔克也認為，發行歐元債券會令財政不佳的國家懈怠于鞏固財政，沒有歐元區財政政策上的協調統一，發行統一債券治標不治本。

但針對開征金融稅一事，德國尚未統一本國的內部意見。德國經濟部長勒斯勒爾稱，假如僅在歐元區而非歐盟27國開征金融交易稅，其所在政黨德國自由民主黨將不會批準德國政府啟動這一稅收項目。

默克爾的倡議還存在政治風險。因為大多數政府都沒有獲得選民的授權朝這個方向前進。因此，政客們需要開始向其選民解釋他們面臨的選擇和這些選擇帶來的后果。如果歐洲的領導人同意的一體化程度比選民所希望的要深，那么選民的激烈反應可能會使歐盟分崩離析。

發行歐元債券的建議最初由歐元集團主席容克和意大利財政部部長特雷蒙蒂提出。意大利、英國成為這一建議的堅決擁護者，形成與德法對立的陣營，對于建立歐盟經濟政府的意見，他們并不買賬。

容克的意見也非常尖銳，他在8月19日稱，歐元區成員國須放棄一般意義上的經濟管理主權，才能在真正意義上實現歐元經濟管理整合，才能發揮歐元意義，“未放棄國家經濟主權的歐元區經濟管理整合體制將是死路一條”。

要達成共識顯然還有漫長的路要走，但有一點是顯然的，如果歐元四分五裂，負債國的銀行和政府都將破產。德國和其他債權人也將付出沉重的代價。此外，歐洲單一的市場，還有歐盟本身都可能面臨無法預測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