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韋斯歸來

陳君

查韋斯已經在位12年，并一直試圖繼續執政。但是他的突然患病讓委內瑞拉人開始思考，沒有查韋斯該怎么辦

病中的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又給國內反對派和西方輿論來了個“突然襲擊”—— 7月4日凌晨，在古巴治療近一個月的查韋斯突然返回首都加拉加斯，展開一系列政務活動，以健康形象高調示人。他顯然在向世人明示，自己依然牢牢掌控這個盛產石油的國家，有能力繼續帶領國家走下去。

6月10日，他在古巴接受了盆腔囊腫手術，引發外界對這位拉美強人身體狀況和政治命運的猜測。

“神奇”，是在委內瑞拉駐古巴機構做翻譯工作的古巴人米勒爾對查韋斯的評價，“他總是出其不意，這么靈活的人健康會有大問題嗎？”米勒爾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近一時期，古巴報紙、電視密集報道查韋斯治療情況，“大家很關心查韋斯的健康，就像我們關心自己的領袖。”

完美著陸

7月3日，委內瑞拉人在電視上看到，查韋斯身處哈瓦那一家醫療中心，在兩個女兒陪伴下散步，看起來像一名術后的癌癥患者。第二天早晨，委內瑞拉人打開電視，吃驚地發現，他們的總統居然站在加拉加斯郊外機場的跑道上了。

38歲的普通職員魯特伊斯記得他當時正在吃早點，“我的天，你知道嗎，那真是一份驚喜。‘總統到底怎么了這種議論再也不會煩擾大家了。”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當地時間7月4日凌晨2時左右，查韋斯乘飛機抵達首都郊外邁克蒂亞機場。他身著白藍黑三色運動服，走出艙門，舉起右拳：“我來了，回家了，真高興！早安，我深愛的委內瑞拉。”

查韋斯與副總統埃利亞斯·豪亞·米拉諾、哥哥阿丹·查韋斯等人擁抱。“我很好，感覺良好。”他說，客機“完美著陸”。曾有猜測這兩個人是查韋斯默認的接班人，但總統用“回歸”后的一系列舉動表明，如此猜測為時過早。

委內瑞拉國家電視臺播出的畫面顯示，查韋斯消瘦不少，但身板挺直，活力十足。他走過停機坪，向人們招手致意，送出飛吻。

查韋斯稍后接受國家電視臺電話采訪，說自己正吃早餐，“狼吞虎咽下所有東西”。

不過，美聯社記者注意到，委內瑞拉國家電視臺播出的鏡頭既沒有顯示查韋斯在哈瓦那登機時是走上舷梯，也沒有顯示他在加拉加斯降落后自行走下舷梯。

6月30日，查韋斯在古巴發表電視講話披露，醫生在為他實施盆腔手術時發現了含癌細胞的增生組織，于是對他進行了第二次手術，“用6個多小時，徹底切除那個增生組織”。在此前后，由于查韋斯沒有說明患病詳情，也沒表示自己計劃何時回國，委內瑞拉政府對此也語焉不詳，因此引發多方揣測，甚至有傳言說查韋斯身體內的癌細胞已經擴散。

執政12年來，查韋斯戰勝了歐美支持的國內反對派，制訂新憲法，開展土改，通過“和平革命”實現“參與式民主”，全面推進“21世紀社會主義建設”。

“他是執政聯盟的統領，更是明星式的領袖，在委內瑞拉社會生活各方面打下了鮮明烙印，一旦他身體出現問題，沒有了查韋斯的委內瑞拉會怎樣？誰都無法給出答案。” 中國社科院拉美研究所研究員徐世澄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道，“所以說他的健康問題對本國乃至周邊地區都會產生影響。”

7月5日是委內瑞拉獨立200周年紀念日，在此前一天查韋斯“出人意料”地回國，不僅讓其病重恐慌的傳言不攻自破，也是查韋斯振奮形象的一次機會。民調顯示，絕大多數委內瑞拉人不同意查韋斯在古巴管理委內瑞拉政務。要么回國，要么將權力轉交給副總統豪亞。

委內瑞拉政府呼吁查韋斯的支持者當天下午前往總統府米拉弗洛雷斯宮，歡迎查韋斯歸來。幾個小時后，數千名支持者打著標語，喊著口號，在總統府前，向陽臺上的查韋斯致敬。“他戴著紅色的帽子，還是那身深綠色軍裝，他親吻著我們的國旗。”玻利瓦爾大學學生門薩亞目睹了這激動一幕。

自1999年上任以來，查韋斯無數次在米拉弗洛雷斯宮陽臺上接受支持者歡呼，其中包括2002年4月，他在一群軍人發動政變僅僅兩天后神奇歸來。

“我在一場戰爭中”

查韋斯罕見地缺席了慶祝獨立200年的國慶閱兵式，8日和9日均沒有公開露面。不過，他9日在微博客網站上留言說，自己凌晨5時起床，接受醫生檢查，隨后閱讀文件并與豪亞通電話。他在另一條留言里寫道：“我們會活下來，我們會勝利。”

7月5日，數以千計委內瑞拉國防部隊士兵參加在首都蒂烏納軍事基地外舉行的閱兵式。法新社描述道，委內瑞拉在閱兵式上展示最新軍事裝備，幾乎全部為俄羅斯制造，包括T-72型主戰坦克、BMP-3型兩棲作戰車、“德拉古諾夫”式狙擊步槍以及一些裝甲車和反導彈系統。中國、俄羅斯、墨西哥等17個國家的儀仗隊受邀組成國際方陣參加閱兵。

查韋斯“遠程”觀看了閱兵。他在總統府經由電視轉播向閱兵部隊致敬、發表講話。電視畫面顯示，查韋斯與軍方多名高級官員站在一幅“南美解放者”玻利瓦爾的畫像前。他臉色蒼白。

“無論身體上還是精神上，我與大家在一起。”查韋斯在12分鐘的電視講話中語調鏗鏘，在古巴接受手術、切除一個“癌細胞”腫瘤后，他高興地回國，但治療方案阻止他參加閱兵慶典，“我在這里，仍在恢復中……已開始另一段漫長征途”。

當天查韋斯還“現身”互聯網，在微博上發布留言，截至下午2時共10條，包括閱兵式期間和結束后1個小時內發布的7條。一條留言內容為“感謝俄羅斯政府支持”。美聯社認為，那一定程度上指飛過閱兵場的俄制“蘇霍伊”戰機。

查韋斯可稱全球第一“微博領導人”。他的微博用戶名為chavezcandanga，意思為“查韋斯：意志力堅強的叛逆者”，目前已有超過171萬余名追隨者。據說，查韋斯雇用了一個由200名專家組成的團隊來幫他收集信息。

國慶閱兵結束后的第二天，查韋斯即返回工作崗位，到軍事基地參加士兵晉級儀式，主持一場經電視直播的政府內閣會議。“回國后他不斷向外界傳達強烈信號——作為總統的查韋斯已經恢復正常了，有能力戰勝所有政治對手。”徐世澄分析道。

“我在一場戰爭中……有一件事我想要提醒你們，注意健康。” 他在一所軍事學院發表大約半小時講話說，自己的健康問題“非常困難”，但“我一向是一個健康的男孩，一名健康的軍校學員”。

一些當地媒體原先猜測，查韋斯可能近日重組內閣，包括提名一名新任副總統。一些分析師就此預測，這場內閣重組中或許可以窺見查韋斯尋找接班人參選2012年總統選舉的些許信息。

但查韋斯在一個半小時的內閣演講中強調，所有內閣成員保留原職。“這就是本屆政府，顯示它能做什么，”他說，“我們將勝利，我們將活下去。”

今年3月查韋斯主持了委內瑞拉同中國中信集團和工商銀行的協議簽字儀式，確定在委內瑞拉建立石油、礦業、金融、建筑和建筑材料合資企業。查韋斯在發言中強調，中國同委內瑞拉簽署今后8年的協議，表明中國相信玻利瓦爾政府將繼續執政。

關于其自身健康狀況，查韋斯在會上與其他政府高官說笑，“我經歷了兩次手術，一些人說這是謊言。今早，我讀到了不可思議的消息：這一切是我和（古巴革命領導人）菲德爾·卡斯特羅的杜撰……如果你能看看我的腹部，當然我不會給你看，那里縫了不少針。”

曾有西方媒體猜測，這次生病也許是查韋斯在“導師”卡斯特羅幫助下設的一個“局”，目的在于為明年大選拉抬人氣。

7月9日，委內瑞拉前副總統何塞·比森特·蘭赫爾正式對外界表示總統未患結腸癌。哥倫比亞當天出版的周刊《一周》刊登對蘭赫爾的采訪。這則報道10日為西方媒體轉載。

蘭赫爾說，查韋斯“眼下無須接受化療”，被切除的腫瘤外部有一層物質包裹，呈膠囊狀，“我知道，那不是結腸癌”。據路透社等媒體猜測，查韋斯可能患有前列腺癌或結腸癌。

查韋斯的健康影響兩個國家

委內瑞拉明年就要舉行大選，由于執政黨中沒有明顯的二號人物，假如查韋斯因健康惡化不能參選，而又未能指定繼任人，黨內將出現內訌和分裂。西班牙《國家報》就此提醒說，“雖然查韋斯的病情短期內可能給他帶來同情分，但從長遠來看，這勢必促使委內瑞拉人開始思考‘沒有查韋斯該怎么辦”。

西方多家媒體近日也引述國際問題分析專家們的評論說，如果查韋斯的病情惡化，為了保證“自己人”繼續掌權，他需要盡快明確繼任者，“可能的人選包括了他的兄長、外長和軍方將領等”。

在位12年以來，查韋斯因經濟國有化以及專制作風等問題樹敵頗多，但他通過將石油收入用于發展貧困地區醫療等措施贏得了窮人的支持。2012年委內瑞拉大選，無疑將是一次競爭極其激烈的總統選舉。

兩年前，查韋斯主導的憲法修正案公決獲得通過——總統、州長、市長、議員等由選舉產生的公職人員可以無限期連任，為查韋斯2012年再次競選總統掃清障礙。

2007年查韋斯曾提出類似憲法修正案，規定總統任期從6年延長到7年、取消總統任期限制等69項內容，因在同年舉行的全民公決中遭大約51%選民反對而未獲通過。

對反對派來說，查韋斯回國恐怕會讓他們在如何應對查韋斯患病這個問題上更加糾結。委內瑞拉反對派派系林立。他們先前打算利用查韋斯術后不歸大做文章，今后將視查韋斯病情變化而動，但必須避免給民眾留下乘人之危的壞印象。

查韋斯的健康狀況讓未來變得不甚明了，所有反對查韋斯的黨派都意識到，這可能是它們在明年大選中獲勝的最好機會，所以同意擱置分歧，支持在明年2月份的初選中推舉出單一的候選人。

“石油是查韋斯手中最重要的一張牌。無論是鞏固領導地位，與國內反對派斗爭，還是與美國斗爭，都要打好這張牌。”徐世澄說。

委內瑞拉是世界第五大石油出口國，政府財政收入的50%和外匯收入的94%來自石油收入。

查韋斯原計劃參加定于5日至6日在委內瑞拉瑪格麗塔島舉行的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國家共同體首腦會議，擔任會議共同主席。但他的健康狀況促使委內瑞拉政府推遲這次峰會，新會期尚未設定。

有分析認為，世界上很少有兩個國家——委內瑞拉和古巴，把發展前景都系于一人——查韋斯健康狀況影響兩個國家的安危。

目前古巴約三分之二的石油由委內瑞拉供應，而且是以低價方式供應；查韋斯在執政期間對兩國聯合開發的經濟項目投入巨資，與菲德爾·卡斯特羅也成為密友；古巴也為委內瑞拉提供所需要的醫生、工程師和教師。一些古巴人擔心，如果查韋斯無論因病退隱還是在2012年大選中失利，繼任者都不可能像他對古巴那樣友好和忠誠。

“對古巴政府而言這幾乎是最糟糕的情況。”美聯社預測說，古巴甚至可能回到上世紀90年代的局面。當時，蘇聯終止補貼，古巴陷入嚴重的能源、食品和藥品短缺。“特殊時期”的記憶解釋了為什么查韋斯宣布患病的消息令古巴全國感到緊張不安。

“委內瑞拉普通民眾從查韋斯激進改革中獲得好處，但整個國家沒有形成良好的經濟發展模式，需要和古巴取長補短。” 徐世澄也分析說，“古巴已經開始了‘更新社會主義之路，保持與委內瑞拉的關系對古巴經濟而言更是不可或缺。”

“古巴辯論”網站“菲德爾的思考”專欄7月3日午夜登出菲德爾·卡斯特羅題為《一份輝煌且勇敢的宣言》的文章。卡斯特羅寫道，古巴與查韋斯的友誼“親密且牢不可破”，“我們給予他最強烈的支持和信心”。

卡斯特羅佐證查韋斯的說法，稱委內瑞拉總統訪問古巴并不是為動手術。 “一些人發現，他訪問古巴與接受手術治療存在‘奇怪的巧合……事先完全不知道他會在我們的國家就醫。”

“手術效果令人印象深刻，這位病人正堅定地與病魔斗爭，結果將是他和委內瑞拉人民取得重大勝利。”卡斯特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