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債談判僵局

文晞

如果這次國會和白宮再次僵持到最后一刻，以當今世界經濟的規模，哪怕是延緩1美元的利息支付，都會引起美國金融市場的巨大震動，債券市場和貨幣市場的利率會大幅飆升，美聯儲將不得不立即出手大規模地收購債券。

7月的華盛頓天氣異常火熱，但比天氣更火熱的卻是共和黨控制的國會和民主黨控制的白宮之間關于國債上限的談判。鑒于之前屢次討論都毫無成果，7月14日，奧巴馬親自參與第5輪談判，結果照樣談崩。貴為總統的奧巴馬氣沖沖拂袖而去。

“國債上限”的緊箍咒

為了約束政府花錢大手大腳的傾向，美國人民領導下的國會從1917年起就給政府借錢套上了一個“緊箍咒”——設置“國債上限”，規定一個政府可以借債的總額。

二次世界大戰以前，美國人推崇“小政府”模式，他們強調政府應該實現收支平衡，1930年美國聯邦政府總開支不過14億美元，政府采購的商品和服務僅占GDP的2%，政府花錢不多，借債更少，“債務上限”很好地發揮了限制政府亂花錢的作用。

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垮臺以來，美元紙幣從黃金數量限制中解脫了出來，國債發行自然也是如魚得水，從此以后美國政府赤字變成了家常便飯，政府債務總量開始快速增長，“國債上限”這個天花板也被一次次頂破；從2001年“反恐”戰爭開始，小布什領導下的美國政府把“燒錢”當成了習慣，政府財政赤字屢創新高，其結果就是幾乎每年都要重新調整“國債上限”。

2010年5月21日，美國紐約街頭“戰勝債務”的巨幅廣告牌，顯示美國國債當時已經接近13萬億美元。

2008年9月金融危機爆發，當時美國政府的“國債上限”是10.6萬億美元，為了動用7000億美元購入“不流動”按揭證券，美國國會將國債上限“修改”為11.3萬億美元；2009年奧巴馬上臺伊始，就把“使勁兒花錢”當做挽救金融市場、避免經濟滑坡的法寶妙招，提出規模達7870億美元的經濟刺激計劃，當年財政赤字更是創下1.41萬億的歷史新高，國債上限自然也被提高到12.1萬億美元；然而沒幾個月，2010年2月，國債上限被再度上調到現在的14.3萬億美元。

2011年，在前期實施的減稅等政策影響下，預計美國聯邦政府財政赤字將達到1.65萬億美元的新紀錄，這下，14.3萬億美元這個債務上限又不行了。而眼看著國債規模無限膨脹，這將從根本上損害美國的長遠利益，于是這次共和黨人所控制的國會發了狠，準備在提高國債上限這件事上結結實實地給奧巴馬政府使一個“絆子”。

QE3蓄勢待發

不妨分析一下美國國會與白宮的國債上限談判結果。

第一種情況：在8月份之前，美國國會提前批準擴大國債余額，那么，這次國債上限提高的結果將和以前的幾次一樣，導致美元的緩慢貶值。不過，奧巴馬政府恐怕也必須對國會共和黨人的要求予以響應，比如減稅、降低社保投入等。

債務上限提高之后，美國政府就可以像以往一樣繼續借債花錢，不過鑒于中國、日本等美國主要債權人手中已經持有太多太多的美國國債，美元國債的市場容量已趨向飽和，很有可能過不了多久，美聯儲便不得不再次親自上陣購買國債（QE3），這樣一來美元勢必持續貶值。

第二種情況：美國國會和政府把“俄羅斯輪盤賭”游戲玩至最終一刻，國會要在8月2日再批準提高國債余額上限——這幾乎是對美國政府支付能力的“壓力測試”。

根據美國政府問責局（GAO）的記錄，美國聯邦政府從未發生過違約，但也有專家指出，美國在1979年有過短暫違約的個別案例——1979年春季，美國政府試圖將“債務上限”提升至8300億美元，國會不同意，雙方爭執不下，一直談判到當時的美國財政部長發出美國即將在幾小時后歷史上首次債務違約的警告，雙方才達成提高協議。

1979年那一次最后時刻的決定，導致處理文書時發生了大量技術問題，致使當年四五月到期證券持有人的利息和本金未能及時得到償付，一些投資者發起了對美國政府的集體訴訟，美國政府同意補償，最終多耗費了美國納稅人數十億美元。

如果這次國會和白宮再次僵持到最后一刻，以當今世界經濟的規模，哪怕是延緩1美元的利息支付，都將會引起美國金融市場的巨大震動，債券市場和貨幣市場的利率會大幅飆升，美聯儲將不得不立即出手大規模收購債券，否則美國金融市場將有崩盤的風險。而這一次，政府短暫違約的代價就絕不僅僅是數十億美元的級別了。

第三種情況，如果國會執意不提高國債余額上限，那么最遲到8月2日，美國國債就會出現違約。因為不能保證得到本金和利息，美國各類債券價格將會大幅下跌甚至變為廢紙，全球金融市場將陷入大地震，美元也將大幅貶值，而市場利率則會瞬間暴漲，真金白銀價格可能一飛沖天，比2008年金融危機更為嚴重的全球經濟危機勢必爆發，以美元紙幣為核心、完全以信用來支撐的全球紙幣大廈將會從根基上被撼動并逐漸崩塌，世界經濟很可能陷入長期蕭條。

想想看，希臘GDP只占世界經濟總量的0.3%左右，但其債務違約問題已經攪得整個世界從2010年初到現在都沒消停過，要是占世界經濟總量近20%的美國債務違約，那將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況？美國總統奧巴馬在接受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采訪時就表示，全球投資者一旦對美國的信譽和信用產生懷疑，一旦認為美國可能會債務違約，“全球金融體系將有可能崩潰，美國也可能會陷入比早前更嚴重的經濟衰退”。

盡管問題十分嚴重，但美國國會一些共和黨議員卻認為，美國政府的債主可能會接受利息延期幾天支付，若能促使白宮接受大幅削減開支，那這種被稱為“技術性違約”的賴賬方式或許是值得付出的代價。

誰會“被割肉”

鑒于美國債務上限提高的緊迫性，穆迪、標普、惠譽這三家評級機構最近都先后將美國主權信用列入負面觀察名單，而且也都明確表示，如果美國政府與國會未達成債務上限提高協議，將調降美國評級。

持有1.16萬億美元國債及“兩房”債券的中國，現在無疑是美國最大的“奶媽”。也就是說，如果美國真的出現債務違約，最大的受害者將是中國。

標準普爾執行董事約翰·錢伯斯早在6月底就表示，如果美國未能在8月4日及時償還一筆債務，那么美國將立即失去其頂級的AAA信用評級，直接降到最低的D級——相比之下，希臘國債在標普的評級雖然一降再降，到今天還是CCC級呢。

深知問題嚴重性的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警告說，不作為“將給美國經濟帶來災難，沒有哪個負責任的領導人希望見到這個國家歷史上首次不償付債務，不承擔其責任”；美聯儲掌門人伯南克更聲稱國債上限談判不是籌碼，不提高國債上限將會“破壞美元的特殊地位以及美國國債在全球市場的長期地位”……

“骨灰級”的金融大佬們也紛紛出言警告。股神沃倫·巴菲特說，國會的共和黨人正在玩愚蠢而危險的“俄羅斯輪盤”游戲；摩根大通銀行執行長杰米·迪蒙干脆說，“如果任何人想要按下那個災難性的和無法預測的按鈕，我認為他們就是瘋狂。”

就像有人欠錢賴賬不還一樣，倘若美國真的出現債務違約，說到切切實實“被割肉”的主兒，還是當屬美國債券的持有者——美國的債權人。當前美國政府所掌握的信托基金是美國國債主要的持有者，擁有美國國債的37.8%，美聯儲擁有6.5%，國內私人機構和自然人擁有21.8%，州政府和當地政府擁有4.6%，外國投資者29.3%。

根據2011年3月份美國財政部公布的外國投資者所持美國國債年度修正數據，中國持有美國國債1.16萬億美元，位居所有債權人之首，排名第二的是日本，0.88萬億美元。如果再考慮到中國持有的美國“兩房”債券額度，可以毫不客氣地說，中國現在是美國最大的奶媽。也就是說，如果美國真的出現債務違約，最大的受害者將是中國。

早在6月初，中國央行顧問李稻葵就表示，“我想美國存在可能拖欠債務的風險”，但他進一步表示說，“我真的希望他們不要玩火”，隨后“不要玩火”的言辭迅速傳遍了世界；鑒于美國5輪國債上限談判毫無進展，7月14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洪磊明確表示，“希望美國政府切實采取負責任的政策措施，保障投資者的利益。”

此次美國債務上限提高的事情，倒是再度給中國的外匯管理部門提了個醒兒，美國國債和“兩房”債券從來都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保險，紙，終究還是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