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生
書名曰《才子》,據歇后語原則,才子后面跟著必是佳人。一群高知人士,在名利升降的途中,或策劃于暗室,或崢嶸于廳堂。本該鞭撻的現實沉重,史中興寫得輕松調侃。作者的這份“釋然”,有了已經遠離的味道。
書中主人翁的姓名,起得有點“不大正經”。身為高級知識分子的男主人翁,也就是才子,姓名為卜曉得,諧音就是不曉得。堂而皇之地給小說主人翁起名為“不曉得”,實際表達了作者對社會現狀的慣性洞察和現世憂慮。當年,我曾問過作者:什么時候寫一下“這個報社”?他回答:現在不行。時間過去了十多年,他筆下,寫的還是某個高校,而不是他熟悉的報社,最熟稔的人和事的層層疊疊。不做“深喉”,不能“涉水”太深地勾勒新聞界的蕓蕓眾生,其中緣由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眼下“還是不行”,什么時候“行”?不曉得。
高校泰斗式前輩,是卜曉得老師,名字叫過昆侖。曾經的尊敬和必定的過氣,都交融在這名字里了。昆侖雖高,無奈的是后輩都已經跨越這個“昆侖”高度了(不想跨越,不必跨越,又如何);也許還可認為,昔日昆侖,在今天“日新月異”的人欲嘈雜中,早已是廢棄的土坡,可能也只是自娛自樂的荒郊草莽了。過昆侖的教誨:致虛極,守靜篤,執著,專一,如今的中學生也許都沒人信這個了。
卜曉得所在高校的辦公室主任,名曰洪達仁,諧音,洪大人、紅達人。辦公室主任,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驕人位置,無有三頭六臂、七十二變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翻手云、覆手雨的本事的人,是不能勝任的。洪達仁在書中徐徐道來的升遷、投資、買房、二奶等情節里,如魚得水般地游刃有余,欲與取之,必先給之,自家后來當上了市教委副主任,成了卜曉得院長的上級。
高校黨委書記有姓無名,白氏而已。找遍全書,沒見名字。網上百科“白”字有十六解,其中五意是:清楚,如明白。純潔,如白璧無瑕。沒有成就、沒有效果,如白忙,白說。把字寫錯或讀錯,如白字。姓氏,白。白書記對卜曉得的提職表述,是這樣的:黨委研究了,黨委相信你,你要交出一份讓黨委和全校師生滿意的答卷;“這就對了么”。
書中有個勞記者,也就是老記者。這位仁兄常識不足、底蘊不厚,采訪功課做得不好,當卜曉得告訴他:這本書(卜曉得著)已有人向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勞記者疑慮了:諾貝爾文學獎不是只給文學作品的嗎?回復是居高臨下的:丘吉爾首相也得過諾貝爾獎,他寫的不是文學,是歷史;諾貝爾獎也不能幾百年不變,得與時俱進。
與勞記者同時出場的,是電視臺黃編導。與報紙不同,電視臺屏幕是展示臉相五官和人體曲線的地方,作者硬生生地賜這個編導姓黃,想來不是無意為之。至于張門生之類、韋民生之流,無需多解釋了。
這個高校叫旭光大學。從諧音字查來,究竟是虛光、噓光,還是墟光,那就請讀者自悟自選了。
書中“小三”,名叫水杉,既有波光淋漓的勾引,也有腰肢挺拔的誘惑。此地引用的場景,留著一些“導師臺上授課,學員臺下聽講”的典型痕跡。后來有了室內一對一的“人文對答”。對答的內容,不重要,要緊的是彼此緊密起來,直至無縫無隙。漸漸延伸到文本的末尾,“小三”現象,已被原本清高、現時入世的高知人士,解讀成了成功者必需的標記,成為俗世的“價值”符號了。
飛機失事類的偶然事件,被作者拿來作人性與人格的搖擺鋪展。卜曉得與水杉有染,但得知自家夫人回國的飛機墜落,一時無有信息,作為丈夫,他真實地寢食不寧。一旦平安無事,他的心態又降落到“駕馭得當、努力修復”的地表,只要面子不倒,內里隨它怎樣。
作者自述,此書“時有黑色幽默式解讀”。“黑色”特征,是把敘述現實與幻想、回憶混同起來,把形而上哲理和插科打諢融成一片,突出周圍世界的荒謬不經,同時又令人感到沉重和苦悶。有評論家把“黑色幽默”稱為“絞架下的幽默”或“大難臨頭時的幽默”。
在書中,翁卜曉得得了個“注水大師”的稱號。實際上,大師、才子類,統統都是螞蟻般忙碌的小人物,對于地表不平和天象難測,作為知識分子,不曉得根由和方向,方是“高級”得讓人窒息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