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豪賭團再現新花樣

楊江

“銀子商”與網絡賭博

溫州，似已成禁賭重鎮。隨著網絡棋牌游戲的盛行，一些賭徒開始將目光轉向網絡，而通過這類網絡游戲進行賭博已呈擴展之勢。在這些網絡棋牌室，玩家必須要用現金向中間商購買游戲幣方可參與游戲，所謂的中間商在網絡上有一個特定的稱呼“銀子商”。

游戲幣原本只是游戲公司的盈利模式，且按照規定應杜絕虛擬貨幣與現金互兌，然而有了這種可以倒賣虛擬貨幣賺取差價的“銀子商”，就衍生出了一條可以脫離游戲網站進行游戲幣與現金私下互兌的渠道，為網絡賭博提供了便利，一些專業賭徒傾家蕩產，甚至引發社會治安事件。

這種新興的賭博方式尤其“銀子商”在民營經濟較為發達的溫州一度較為盛行，參賭人數集聚上升，涉賭金額越來越大，成為當地禁賭工作的一大挑戰。溫州市公安局龍灣區分局最近抓獲了兩個特大網絡棋牌賭博團伙，涉及非法交易金額高達4億多元。

龍灣區公安分局局長李偉介紹，今年2月該局偵查員在日常工作中發現，該局轄區內有人涉嫌利用網絡棋牌的方式進行網絡賭博，且該網絡賭博團伙以公司化的形式運作，涉案人員眾多，金額巨大，鑒于網絡棋牌賭博是溫州近年來的新興賭博模式，該局在浙江省公安廳與溫州市公安局的指導下成立了以網警大隊為主的特大網絡賭博專案組。

由于這類網絡棋牌賭博雖然普遍存在，但在浙江乃至全國范圍內都缺乏可以借鑒的打擊案例，專案組制定了詳細的辦案規劃和嚴密的偵查方案，最終摸清了以“眼鏡網絡”、“阿意銀子商”兩個銀子商為架構的網絡賭博團伙成員結構、犯罪形式以及犯罪證據等。

“阿意銀子商”是以溫州人章某為首的網絡賭博團伙，今年30多歲的章某自2009年開始招募了16個馬仔，在福建省南平市浦城縣一居民小區內租住了一套住房做起了銀子商生意。而他的老熟人董某某兄弟倆則與一名倪姓男子招募了11名馬仔組建了另一個網絡賭博團伙“眼鏡網絡”，這個團伙的安置地點就在“阿意銀子商”的樓上。

李偉介紹，兩個團伙均通過互聯網注冊了QQ號和相關網絡棋牌游戲網站的賬號，之后通過發送手機短信、QQ信息甚至派馬仔到網吧等場所向玩家發送名片的方式，向玩家推薦游戲網站的網址以及銀子商的銀行卡賬戶等信息，再通過玩家口口相傳，在一些賭徒中具備一定知名度后，再組織、教授游戲玩家到相關游戲網站以“牛牛”、梭哈”、“麻將”等形式進行賭博。

4名銀子商主要通過倒賣“歡樂豆”、“樂幣”、“扎啤”等虛擬幣賺取差價牟利。當警方沖進位于福建南平的這兩個賭博團伙租住的房屋時，幾名馬仔正忙著通過網上銀行進行倒賣交易。一百多平方米的出租屋，馬仔吃住一起，客廳擺著四臺編號1、2、3、4的電腦以及電話作為工作間，分三班制24小時不間斷操作。馬仔月工資3000元，年底還有數千元至1萬元不等的年終獎，大多是銀子商從溫州召集而來。

令民警們吃驚的是，現場搜出了多達四麻袋的賬本，經過統計，這兩個犯罪團伙組織的參賭人員高達800多人，非法交易金額4億多元。李偉介紹，1億虛擬貨幣買進7500元，賣出7600元，銀子商賺取100元，“阿意銀子商”與“眼鏡網絡”的銀子商啟動資金都不過區區十幾萬元，但短短兩年時間，“阿意銀子商”牟利高達1600萬元左右，“眼鏡網絡”則牟利500多萬元。

溫州市同人花園是一座當地頗有名氣的高檔小區，幾名銀子商在這個小區都有價值過千萬的私宅，座駕上百萬元的奔馳車。

棋牌網站涉嫌開設賭場

在銀子商牟取暴利發家的背后，不少賭徒則傾家蕩產甚至丟了一手創辦的企業。30多歲的應姓女子告訴記者，她基本上每天都在網羅棋牌室賭博。應某是一個多年的專業賭徒，以往總在朋友家聚眾賭博，因而被行政拘留多次，后來從賭友口中得知“歐樂棋牌”、“456棋牌”等網絡棋牌室與“眼鏡網絡銀子商”。應某覺得在網絡上賭博比較隱蔽，較為安全，這些網絡棋牌游戲網站內設多個房間，賭注各不相同，高的達到數億游戲幣。她向記者回憶，從今年3月至6月短短3個月時間，她就在網絡棋牌室輸了1300多萬元，贏了不到200萬元，總計輸去1100多萬元。“虛擬貨幣都是以億計算，賭起來很快很刺激，一局幾分鐘就是幾十萬元現金來去，根本察覺不到。”

按照這些網站的規定，玩家每天只能購買最高500元現金的游戲幣，但對于應某這樣的賭徒而言顯然不夠。應某介紹，她通過銀行轉賬向眼鏡網絡銀子商購買虛擬幣，沒有上額限制，贏了后再通過網絡賣給銀子商，現金同樣是通過銀行轉帳打入她的賬號。

2009年6月26日，文化部、商務部曾聯合下發《關于網絡游戲虛擬貨幣交易管理工作》的通知，明確指出將禁止以下行為：采取抽簽、押寶、隨機抽取等博彩方式，分配網游道具或虛擬貨幣。《通知》表示，將對利用網游虛擬貨幣進行賭博或博彩的行為移送公安機關依法處理，并要求各地配合公安機關從嚴整治帶有賭博色彩的網游，嚴厲打擊利用網游虛擬貨幣從事賭博的違反犯罪行為。

2010年9月，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聯合出臺《關于辦理網絡賭博犯罪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規定了利用互聯網、移動通訊終端組織網絡賭博活動，構成開設賭場罪的定罪量刑標準。《意見》規定，利用互聯網、移動通訊終端等傳輸賭博視頻、數據，組織賭博活動，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屬于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第二款規定的“開設賭場”行為：(一)建立賭博網站并接受投注的；(二)建立賭博網站并提供給他人組織賭博的；(三)為賭博網站擔任代理并接受投注的；(四)參與賭博網站利潤分成的。

《意見》明確，實施前款規定的行為，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第二款規定的“情節嚴重”：(一)抽頭漁利數額累計達到3萬元以上的；(二)賭資數額累計達到30萬元以上的；(三)參賭人數累計達到120人以上的；(四)建立賭博網站后通過提供給他人組織賭博，違法所得數額在3萬元以上的；(五)參與賭博網站利潤分成，違法所得數額在3萬元以上的；(六)為賭博網站招募下級代理，由下級代理接受投注的；(七)招攬未成年人參與網絡賭博的；(八)其他情節嚴重的情形。

雖然此次涉案的網絡棋牌網站是合法注冊登記的游戲網站，但龍灣警方卻認為這些網站有開設賭場的嫌疑。李偉說，銀子商為何能不受限制兌換、倒賣游戲幣，與網絡棋牌室有怎樣的幕后關聯，警方目前正在進一步追查。“一些游戲網站還會打出這些銀子商的廣告，不能不讓人懷疑二者的關系。”

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聯合出臺的《關于辦理網絡賭博犯罪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雖然明確利用互聯網、移動通訊終端等傳輸賭博視頻、數據，組織賭博活動屬于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第二款規定的“開設賭場”行為，但并未對網絡游戲等網絡活動中存在的變相賭博做更多解釋。

李偉呼吁，應盡快完善相關網絡賭博的法律法規，加強網絡監管，規范運營商的營利模式，及時發現和封堵賭博網站。

地下錢莊賭場放高利貸

浙江民間資本活躍，溫州、義烏、寧波一帶經商成功者很多，與之對應，這些地區也成為近年來浙江禁賭形勢最為嚴峻的地區。用李偉的話講，在賭博問題上，龍灣區在溫州一度處于失控狀態，這個本地常住人口不過20萬，外來人口卻高達42萬的轄區，由于產業結構屬于勞動密集型，人員中“光膀子”的較多，治安形勢本就復雜。“賭博之風一度盛行，不僅一般群眾參賭，一些黨員干部，特別是村干部甚至帶頭組織賭博，導致家破人亡，繼而引發刑事案件。”

龍灣區永中街道下轄龍華村曾是一個遠近文明的賭博村，2008年5月17日下午，賭徒胡保強為報復與其有糾紛的賭徒程學成，駕駛裝有一只煤氣瓶和爆炸物品的拖拉機，強行沖向程學成等人聚賭的龍灣區永中街道下轄龍華村賭博場所，點燃車上的爆炸裝置引發爆炸，造成參賭人員和圍觀群眾19人死亡、45人受傷的重大惡性事件。

時值奧運圣火當日在溫州傳遞，此案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為此包括時任龍灣區公安分局局長施德擴在內的十多名領導干部受到撤職、行政記過等處分。爆炸案發生后3個月，李偉臨危受命從平陽縣調至龍灣區，他分析后認為，當地首要的就是解決賭博之風盛行的問題。龍灣當時已經存在以賭養惡，以惡護賭的現象，這與一些協警給參賭人員提供信息非法牟利造成打擊力度不夠也有關聯。

李偉不無擔憂，一些與賭交織在一起的黑惡勢力逐漸滲入到當地的征地、拆遷、工程項目中，霸居一方制造事端。而在浙江一些地區，一些賭徒形成勢力后甚至通過借高利貸、貸款以賄選的方式競選村干部而后侵吞集體資產。

“5·17爆炸案看似偶發事件，實際背后有必然因素，與賭博問題久治不愈關聯。”李偉決定“打”開局面。通過查處一些為賭博做保護傘的協警、異地用警提高打擊效果等方式，對當地的賭博進行圍剿，重點查處領導干部參賭以及游戲室、棋牌室，當地的打賭工作取得了顯著成效，涉案金額高達4億元的網絡賭博案件正是在這個背景下偵破的。

除了網絡化趨勢，警方還發現一些地下錢莊涉嫌在賭場放高利貸。今年6月，龍灣區公安分局經過20多天的精心偵查在該市天河水庫后山一處廢棄的民房內，一舉搗毀了一個涉賭人員多達65人的賭博窩點。經查，這個賭場由某村村長翁碎校、村委員翁士字聯合其他十多人開設，36歲的翁學等通過向親戚朋友籌集資金組建了一個地下錢莊，在這個賭場放貸。

記者根據警方提供的一份賬單統計，今年5月9日至6月15日，翁學等共在賭場發放高利貸56筆，金額多在10萬至20萬元。而利息高得令人咋舌，少則七八分利息，多的高達一毛五分，5月9日，賭徒翁士儉向翁學等借了10萬元，借期一個月，雙方約定利息一毛五分，也就是說，至6月8日歸還時，翁士儉要付出1.5萬元的利息。

李偉介紹，地下錢莊介入賭場遺患無窮，一方面助長賭博，另一方面，追債會導致相關的刑事案件發生，而一旦債務收不回來還將引發連鎖反應，讓向錢莊注資的村民血本無歸。

溫州旅游賭博團

隨著當地打擊力度的加大，一些賭徒開始轉移外地豪賭。一些富商長期保持聯系，平時各忙工作，一旦有賭局就電話相邀，乘著飛機趕往賭博地，賭博結束后再各自返回。

今年6月，上海市寶山公安分局經過縝密偵查，一舉搗毀了一個流竄于閘北、普陀、寶山高級酒店的“團賭”窩點，抓獲涉賭人員63人。經初步查證，該賭場賭資近億元，刷新了上海同類案件的金額紀錄，也是上海市首例用銀行轉賬方式支付賭資的案件。

聽慣了“溫州炒房團”、“溫州炒煤團”的警員們首次聽說“溫州旅游賭博團”頗感驚訝。

這伙賭徒由溫州富商組成，駕駛陸虎、保時捷卡宴、奔馳、寶馬等名車甚至坐著飛機到上海，一擲千金包下四星級賓館的兩層樓豪賭。輸贏以十萬、百萬元計，最慘的一名富商僅一場便輸了1700萬元。

“其中一些就是來自我們龍灣區。”李偉透露，溫州富翁們豪賭，美國、澳門乃至公海賭船都有他們的足跡，一場輸贏幾百萬元對很多工薪階層而言不可思議，但對這些富翁而言卻不算什么。

“被上海警方搗毀的這個賭博團伙，根據我們的線索掌握已經轉移至內地某市，而且通過銀行轉賬支付賭資的方式日趨流行。”

對于李偉與他的同事們而言，禁賭工作任重道遠。

豪賭是否會成為溫州富翁們的又一個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