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墻內的音樂會

蘇慶先

這是我欣賞過的最令人難忘的一場音樂會。

上海青浦監獄，對大多數人而言，那里是一個冷酷的神秘之所，也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之一 ——在那里，任何人都不能帶手機進入，影像器材的管制也格外嚴厲。然而在9月21日下午，當我們在那里和一群大藝術家猛然間聽到從服刑犯人手中流出的音符時，那種如電流般通透全身的震撼之感，卻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

這是由一個剛組建不久的服刑人員藝術團創造出來的視聽杰作。監獄里人才濟濟，這個藝術團里有畢業于中央音樂學院的指揮，還有來自多個國家的聲樂人才。今年8月，藝術團招募的消息甫一公布，就得到中外服刑人員的踴躍響應。用管教干部的話說，“自己演奏的旋律更能感動自己，更能觸及靈魂。用藝術改變自己，這正是青浦監獄服刑人員藝術團的宗旨之一。”

經過3周的排練，這個尚顯稚嫩的團隊拿出了屬于他們自己的音樂。

在正式演出前，被獄方聘為“榮譽藝術導師”的著名音樂人譚盾邀請了他的朋友——西崎崇子夫婦以及著名導演胡雪樺等十幾名藝術家到場，為青浦監獄新聲藝術團捧場、鼓勁。

藝術團的成員由幾十人組成，架子鼓、電子琴、小提琴、二胡等樂器一應俱全。在激情洋溢的音樂指揮下，一首《晨光》雄渾瑰麗，震撼人心；一首原創的《更上一層樓》展現了中國古詩詞的意境；整場表演呈現出器樂演奏、聲樂合唱有機糅合；世界多國文化、語言、表演風格與中國傳統藝術手段緊密結合的特色。

這場高墻內的音樂會時間很短，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很稚嫩，但這并沒妨礙臺下藝術家們送上他們的溢美之詞。

日本最優秀的小提琴家之一西崎崇子流淚了。這位年近70歲的音樂人連連感嘆自己“從頭至尾都浸泡在感動里”。她說，“我來這兒之前也曾經想象過這場音樂會的樣子，但沒想到實際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力。”感動之余，她還借了服刑人員的小提琴，與多年沒拉過二胡的譚盾即興合奏了一曲《梁祝》。

而對于多次蒞臨監獄講授藝術的譚盾而言，這場演出更是浸透了他的期待和心血。面對著臺下2000多名犯人，他說這是他在全世界看到的唯一“沒有譜子”的音樂會。“我相信這是因為他們的樂譜都在心里，他們的懺悔、他們的快樂、他們的精神全由心而發。”

譚盾說，“在全世界范圍內，我與許多知名樂隊都有過合作，但這次的合作意義非凡，讓我感動。我覺得人無論在何種境地，音樂都是人類最好的朋友。通過心靈的橋梁——音樂，與他們一起探討人生，這種經驗很寶貴。”

音樂可以幫助一個人度過最艱難的時刻。在監獄里，藝術和音樂是藥，也是心和靈的橋，更能讓服刑人員講出不能用言語表達的心得和感悟。譚盾說，作為志愿者，每次去青浦監獄為犯人講音樂和心靈，“我發現很多人的臉上流著眼淚……我很感激上海青浦監獄的管理者，他們有心、有智地把心靈治療做得這么細，要是全世界的監獄都這樣就好”。

“他們的藝術水平可能還不夠專業，但這是他們用心表達的旋律，表達了他們追求新生活和向往未來的精神。”青浦監獄負責人說，新聲藝術團的組建，不但能豐富服刑人員的情操陶冶方式，還能起到心靈改造的作用，幫助他們盡快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