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樂韻



歲月是把刀,刀刀催人老。而看過瑪格南圖片社攝影師們長年跟蹤拍攝卡扎菲上校的照片后,你會感嘆:改變人容貌的,不只是歲月。
1971年10月,29歲的卡扎菲作為利比亞革命指揮委員會主席兼武裝部隊總司令,出席慶祝意大利軍隊撤出利比亞的紀念活動。當時他一身軍裝,簡單利落,黑白照片也蓋不住那股英姿勃發。
再看新世紀時期的上校,權柄在手逾四十載,身上的華服紋飾愈加精美、顏色越發鮮艷,卻感覺那張被權力腐蝕過的溝壑縱橫的臉孔,總浮著乖戾之氣,目空一切。所謂“相由心生”。
這個叫奧馬爾·穆阿邁爾·卡扎菲的人,在一些人眼里,是“救星”、“民族英雄”、“革命領袖”、“一個有個性和經歷的人”;在另一些人眼里,是“狂人”、“中東瘋狗”、“恐怖主義支持者”、“流氓政權的領導人”。
他喜歡別人叫他“兄弟”、“導師”,也自詡“阿拉伯領導人的頭領,非洲國王的國王,伊斯蘭教長的教長”。面對國內反對派武裝和北約的軍事打擊,69歲的他陳詞慷慨,“我是一個從帳篷里開始鬧革命的斗士,我希望像烈士一樣戰斗到底”。
真實立體的人,不能簡單地歸于“正面”或“負面”。經歷傳奇如卡扎菲,又有多少個“面”組成?
走路上學的孩子
1942年6月7日,卡扎菲出生在利比亞蘇爾特南部的一個羊皮帳篷里。這片半沙漠地區駐扎的是游牧的貝都因族,卡扎菲的父親靠務農和放牧養家,在連得三個女兒之后,終于有了唯一的兒子。全家人都寵愛這個獨子。
小時候,卡扎菲常聽大人講故事,聽得最多的是“沙漠雄獅”、利比亞民族英雄奧馬爾·穆赫塔爾的事跡: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之間,利比亞游擊隊領袖奧瑪穆德在北非沙漠對抗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占領軍,終因寡不敵眾而被意軍殺害,但他的精神鼓舞著利比亞人民堅持不懈進行反抗,最終取得民族獨立。卡扎菲崇拜奧馬爾,又因為他的爺爺也參加過反殖民斗爭并最終戰死沙場,因此他希望,將來像爺爺一樣當一名榮耀的“烈士”。
到了讀小學的年紀,卡扎菲到鄰近小鎮上學,每天走路往返就要花三個小時。由于入學年齡相對其他同學較大,家境又窮,因此他常被同學嘲笑是“鄉巴佬”。上中學時,父親為他人牧羊而搬家,卡扎菲付不起學校的食宿費,就只好跑到附近的清真寺要點飯吃、打地鋪睡。每周放學日,他步行三個半小時回沙漠和家人團聚,然后再走同樣的路程返回學校。年少時的求學環境對卡扎菲影響很大,艱辛磨練了性格。
卡扎菲的政治啟蒙始于高中年代。當時埃及總統賈邁勒·阿卜杜-納賽爾是他的偶像,他經常收聽納賽爾在阿拉伯之聲的演講廣播,吸取“泛阿拉伯民族主義”思想;據說他還喜歡看有關烏托邦和無政府主義的書籍。
在學校時,卡扎菲已經顯露出領袖氣質,能說會道,極有感召力。他在學校設立了以“第一小組”為核心的革命組織,采取嚴格的層級制管理:小組的每名成員可以再建立自己的次級組織,但成立各次級組織需要卡扎菲的批準,新成員也須經過卡扎菲的審核,各次級組織間的成員彼此不認識。結果,卡扎菲被學校以參加政治活動為由而開除,父親四處托人情,才將他轉到米蘇拉塔(利比亞西北部城市)的高中完成學業。
1961年,卡扎菲進入班加西利比亞大學攻讀歷史,入讀才一年就轉學至同位于班加西的軍事學院。在軍校里,他開始組建自己未來的班底:小學同學負責在民間傳播革命思想,軍校同學負責效仿埃及的納賽爾,建立“自由軍官組織”,準備武力奪取政權——他的幾個主要的追隨者日后都成了利比亞國家領導人。
軍校畢業一年,1966年,卡扎菲又赴英國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接受了半年裝甲兵與通訊相關訓練。研修回國后,卡扎菲秘密成立了中下級軍官為核心的“自由軍官”組織,成員共12名。他們的政治主張是:傳播納賽爾的“泛阿拉伯民族主義”,推翻利比亞君主制,建立共和制利比亞。
革命,在謀劃中。
年少得志的政變者
當時利比亞的統治者是國王伊德里斯一世,他也是利比亞聯合王國1951年12月宣布獨立后的首位國家元首。1969年9月1日,卡扎菲發起的一場不流血政變改寫了這個國家的政治歷史。
8月31日傍晚,身為通信營指揮官的卡扎菲中尉和裝甲營指揮官賈爾魯德(Jalloud)上尉,率三營裝甲部隊,以夜間軍事訓練為名義掩護,從班加西出發進軍首都的黎波里。賈爾魯德是卡扎菲的高中同學,原來就讀醫學院,經卡扎菲的說服而轉入軍校,1993年失勢前一直是利比亞二號人物。
按照計劃,革命部隊成功突擊禁衛軍,軟禁了國王衛隊司令。他們攻下廣播電臺、電視臺及軍方通訊系統,使得保皇的禁衛軍無法向其他軍隊求援。革命部隊迅速播放“行動暗號”——卡扎菲的錄音,各地“自由軍官”成員紛紛按計劃行動,取得對當地的控制權。
9月1日早晨6點30分,“自由軍官”組織對外宣布革命成功。整個行動中1名士兵喪生,15人受傷。卡扎菲在事后的電視談話中顯得興高采烈,介紹了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并聲稱他為這次政變準備了10年。
而據英國記者戴維·布倫蒂和安德羅·萊西撰寫的《卡扎菲傳》,整個政變行動并非一帆風順,還是充滿了戲劇性。
8月31日,卡扎菲命令他的重要助手奧馬爾·米海什乘坐傍晚的班機飛往的黎波里去領導首都軍營的接管工作。當米海什到達班加西機場時,飛機已經滿員。恰巧一個機場官員是軍中熟人,設法讓他上了飛機。到達的黎波里機場后,米海什攔了一輛出租車前往塔爾霍納軍營,其他共謀者正在那里等他。結果這個匆匆忙忙的倒霉蛋下車時竟把槍和子彈落在出租車里(革命結束后他才將丟失的東西找回)。
而在班加西,卡扎菲和軍隊中的兩個上尉原計劃在9月1日凌晨1 點接管貝卡軍營和電臺。卡扎菲將吉普車裝滿子彈和輕機槍,開在縱隊的最前面。路行一半,他回眸卻發現,隨行車隊不見了,原來在一個岔道口,他們以最高速度筆直地對著貝卡軍營方向開去。卡扎菲事后回憶:“我發現我獨自一個在吉普車里,在去班加西的路上行駛著,沿途沒有等,什么也沒有。”
烏龍事件還包括,負責占領的黎波里電臺的軍官在城里開車繞了一圈,居然沒找到電臺,只好返回軍營向同僚求助;負責接管的黎波里城外防空部隊的軍官手下有600名士兵,晚上行動時卻發現只有1050發子彈可用,每人能分子彈一顆半。幸好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什么抵抗,因為政變發生時,留守國內的王儲兼首相哈桑·里達在王宮中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而國王伊德里斯一世正在西班牙度假。
一場政變就這樣令人驚奇地獲得了成功。9月5日,被軟禁的哈桑·里達宣布放棄王位,呼吁民眾支持革命政權。27歲的卡扎菲順理成章地被提拔為上校——利比亞軍隊的最高軍銜。同時,他宣布自己是武裝部隊的總司令,也就是國家的實際掌權者。
中國前駐利比亞大使館政務參贊時延春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說:卡扎菲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更感謝他們為其施展才華創造機會。他在軍隊服役探親期間,給父母買過一臺收音機,二老后來正是通過這臺收音機,得知兒子革命成功的消息。卡扎菲執政后,將父母接到城市,但二老住不習慣,堅持要回老家的帳篷。卡扎菲尊重老人意見,但仍不時接他們和自己團聚,生活上妥善安排。二老都是高齡去世。
最高領導人
成為利比亞最高領導人后,卡扎菲發明了一個詞語“Jamahiriya”,可粗略翻譯成“群眾的國家”,代表利比亞人民自己當家作主的共和國。利比亞實行單一元首制,稱“全國政府主席”,由革命領導人提名或兼任。但實際上全國政府主席僅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利比亞國家的實權仍掌握在最高革命領導人和軍隊手中。當然,卡扎菲稱自己在利比亞是沒有公職的(1979年他辭去一切行政職務)。
時延春說,卡扎菲是梟雄人物,同時也頗受爭議。一方面,他上臺期間確實為改善民生做了一些實事,比如實行全民免費教育、免費醫療等,對糧食等生活必需品實行價格補貼。“我在那里工作期間(1992年—1995年),當地物價不高,20公斤一大袋的通心粉只要2美元,能吃兩三個月;一箱兒童奶粉只要6美元。2009年我又去了一趟利比亞,物價基本沒有變化。”
另一方面,卡扎菲的政治手腕使得他在國內國際樹敵太多,國內反對他的人包括曾經的戰友,也有被鎮壓的部落,還有一些人被迫流亡海外。在英國BBC的報道中,卡扎菲“以保護社會安全的名義,實施了一系列恐怖法令,包括連坐懲罰,任何人傳播修改憲法的理論將被判處死刑,誹謗國家名譽的則被判處終身監禁”。“有關酷刑、草草審理后的長期監禁、私下處決與失蹤的傳言很多,許多利比亞精英人士選擇離開這個國家,而不是諂媚瘋子。”
但無論是他的支持者還是反對者,都不得不承認,卡扎菲成功領導了這個擁有600萬人口的國家在非洲率先擺脫貧困。1950年代后期,利比亞發現了大量石油儲藏,但是石油開采被外國公司控制。卡扎菲上臺后,下令重擬合約,不然就禁止生產。他對外國石油公司大佬撂下狠話:“人類沒石油都活了5000年,為了爭取合法權利,再多過幾年沒石油的日子,也不成問題。”
很快,利比亞成為第一個分得大部分石油收入的發展中國家,其他國家引為榜樣。70年代,阿拉伯的石油熱潮開始。1981年,利比亞人均國民收入達到1.1萬美元,成為非洲最富裕的國家,即使在遭受西方經濟制裁多年后,也是非洲生活最富裕的地區之一。
民間有關卡扎菲微服私訪、親自檢查政府官員工作的故事也頗多。1971年,他到一些政府機關突訪,發現許多機關職員在辦公室里喝咖啡聊天,極為不滿。第二天,卡扎菲就派軍用卡車開進政府辦公大樓,拉走了辦公室里的大部分家具,這樣政府官員就能把主要精力集中到工作上。
還有一次,他喬裝成平民,對醫生說他的父親得了重病,著急下班的醫生給了他兩片阿斯匹林敷衍了事,大發雷霆的卡扎菲立刻下令將這個草菅人命的醫生驅逐出境。
近兩三年來,的黎波里大搞市政建設,城市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美國記者埃瑞克·薩斯(Erik Sass)今年3月寫過一篇報道:在執掌利比亞政權的40年間,卡扎菲把自身對榮耀的追求和開發建設利比亞統一起來。他成功完成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基礎設施項目:在撒哈拉沙漠下面鋪設巨大的管道,將古老的淡水湖的水引進利比亞,使利比亞變成名副其實的“伊甸園”成為可能。
1983年,卡扎菲控制下的議會通過了關于大人工河項目的最終方案:50年內建造長2485英里的混凝土管道,組成一個巨大的水道系統。工程分為5個階段,總造價接近250億美元,由利比亞政府自己承擔,不需國外援助。
1984年大人工河項目正式啟動,至今已經完成前3個階段的施工。1989到1991年,大約1500英里長的管道將淡水引向了3個巨大的水庫,1996年將淡水引到了的黎波里,2007年則到達蓋爾揚的東北部城鎮。目前該工程每天可運輸大約650萬立方米的水用于農業及人類消耗。
盡管目前利比亞國內的緊張局勢有可能威脅該工程的進展,但大人工河項目的最后兩階段還是會按計劃在今后的20年內完成,連接之前已鋪設好的各個子系統以及剩余城市,整個系統建成后能為382850英畝農田提供灌溉水源,這將使卡扎菲許下的“將沙漠變綠洲”的宏偉誓言變為現實。
“大雜燴”哲學家
說到卡扎菲的治國思想,不得不提他的《綠皮書》。
從上世紀70年代初期開始,卡扎菲開始鉆研政治哲學,陸續撰寫并出版了三卷《綠皮書》,闡述他的“第三套世界理論”。他認為,第一套世界理論是資本主義白皮書,第二套理論是共產主義紅皮書,兩者存在固有的矛盾,“民主只有一個模式,一種理論”,他的第三套理論才是實現真正民主的唯一方法。
《綠皮書》洋洋灑灑數萬字,分卷探討了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在卡扎菲看來,現今世界上所有的政治制度都是對真正民主的虛偽,都是獨裁制度,因為它們只代表社會上的一部分人。社會問題的解決方法與選舉代表制或現存的任何其他政治制度無關,而是應該成立人民會議和人民委員會,在各個領域執行權力。
《綠皮書》面世后,成為學校的必讀教材,也是每個家庭的必備手冊,婦孺皆知。街上到處懸掛和張貼卡扎菲的語錄。卡扎菲1982年訪華期間,得知時延春沒有讀過《綠皮書》原著,立即命隨行人員取來一套,親筆簽名贈予時,希望他好好研究其中的觀點。
“綜合起來,就是一個大雜燴。”當被問到對《綠皮書》的看法時,時延春告訴《新民周刊》,“卡扎菲把(埃及前總統)納賽爾的革命哲學、利比亞的部落主義、空想社會主義以及自己的設想相結合,形成了他所謂的伊斯蘭社會主義。”
2010年7月18日,鳳凰衛視主持阮次山的《風云對話》專訪卡扎菲,其中也提到了《綠皮書》,當時卡扎菲說:“無論如何,這是一種普世的觀念,比如建造各國人民統治的共和制的世界,就像利比亞人民建立的人民大會制和人民委員會制度,徹底結束了對于政權的爭奪,這是面向所有人的革命,而不是某一階層。用人民武裝來代替軍隊,這當然是適用于全世界的。我認為如果結束了軍隊統治時代,人民就能夠捍衛自己的權利并實現應有的和平,而不是建立在核遏制基礎上的和平。”他還認為,自己的《綠皮書》和中國的毛澤東思想都是對消滅剝削、消滅強權、賦予人民自由而進行的嘗試。
然而,在西方媒體看來,事實上《綠皮書》不過是一系列愚蠢的抨擊理論,而可笑的是,這本號稱要打破政治利益束縛的書,實際卻被用來奴役所有國民的思想,壓制公民社會。反對派起義期間,BBC報道,一些從班加西傳出的反抗錄像中可看到,憤怒的利比亞青年砸爛政府前面的一個綠色雕塑,那正是——綠皮書。
“中東瘋狗”
和納賽爾一樣,卡扎非初上臺后成為蘇聯忠實的盟友。結盟讓他獲得大量的武器供應,美國對他的敵意也因此增加。
1986年4月5日,西柏林的拉貝萊夜總會發生了爆炸,那是美國大兵經常光顧的舞廳,爆炸導致2名美軍喪生,204人受傷。盡管當時并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卡扎菲與這次襲擊有關,但美國的里根政府還是認為,這是他為之前美軍空襲利比亞船只進行報復。
里根震怒之下,罵卡扎菲是“中東瘋狗”,“利比亞人民是正派的人民,卻被暴君控制”,并授權美國戰機轟炸利比亞境內的多個目標,其中包括卡扎菲在的黎波里的住所。那次空襲奪去了卡扎菲3歲養女的生命。在作家金圣榮所著《卡扎菲——統領全國的游牧民族后人》中曾寫道:“當卡扎菲再次出現時,特意用眼線筆把眼圈描得黑黑的,嘴上還涂抹了口紅,以此濃烈的妝容來紀念他的義女。”
美國下令對利比亞實施空襲兩年之后,1988年12月,泛美103號航班在蘇格蘭小鎮洛克比上空爆炸,270人罹難。在事故調查過程中,美國調查人員將焦點放在兩名利比亞特工——阿卜杜拉·巴塞特·阿里·邁格拉希和阿明·哈里法·費希邁——身上。
多年來,卡扎菲一直采取不配合態度,和美國的梁子也越結越深。1988年,在阿爾及利亞舉行的阿盟首腦會議上,卡扎菲右手戴了一只白手套,說是與“美國走狗”握手時不致臟了自己的手。
最終卡扎菲還是在1999年妥協,交出了嫌疑人。經過審訊,邁格拉希被判有罪并處以終身監禁,費希邁則被當庭釋放。洛克比案件告一段落,進入21世紀的卡扎菲則開始設法改善利比亞和歐美之間的關系,同意支付26億美元的賠償款給泛美爆炸案中受害者的家庭,承認并宣布放棄發展秘密核武和化學武器計劃,同時歡迎西方的能源公司開發利比亞廣闊的油田——有人說,薩達姆的死可能對卡扎菲的觸動很大。如時延春所說,即便“卡扎菲是一個不肯輕易屈服的人”,這時候,他終究轉變心意了。
到了小布什第二任任期時,對卡扎菲的定位已經不再是首席恐怖主義頭子。2006年,利比亞被美國從恐怖主義資助者的名單中剔除,同時在2008年和2009年都被推舉獲取聯合國安理會的一個席位。21世紀的頭十年,卡扎菲與歐美領導人見面的次數也明顯增加。
然而,2009年8月,洛克比空難事件再次成為焦點。邁格拉希因被診斷患上晚期癌癥而被開釋。回國當天,成千上萬名利比亞民眾在機場等候,卡扎菲甚至動用了私人專機去接邁格拉希。這件事在美國朝野再次引起一片憤怒。
幾十年來,他一直不放棄當初的革命理想:把阿拉伯世界統一起來。他嘗試通過合并利比亞和蘇丹,建立一個更大的帝國,失敗了;嘗試聯合埃及和敘利亞來建立阿拉伯共和國聯邦,失敗了;他曾嘗試創立阿拉伯軍團,也失敗了。
2009年,他又嘗試提出“非洲合眾國”的想法,和美國分庭抗禮。這個想法首先是由美國的泛非學者馬庫斯·加維提出的,它是指非洲大陸將包含一個“一支獨立的武裝力量,一種獨立的貨幣政策以及能自由地走遍這個大陸內各個國家的唯一的護照”。卡扎菲熱衷于將這個夢想付諸實踐,雖然一些領導人贊同他的熱情和時間表,但是鑒于非洲獨立半世紀以來的政治情況,大多數人傾向于走得慢一些。
現在看來,卡扎菲是無法再參與這個夢想了。
古怪的外交家
在國際外交場合上,“性情中人”卡扎菲也常常做出驚人之舉。
據時延春回憶,卡扎菲做事給人以風風火火的感覺,外交場合也不按常理出牌。一次,他突然提出要馬上到開羅去見納賽爾總統,命警衛和禮賓人員馬上為他安排直升機。助手說,負責出訪的衛隊正在沙漠基地訓練,一時趕不回來。他卻堅持沒帶警衛便登上直升機,命令駕駛員馬上起飛。當他的飛機在開羅上空盤旋時,納賽爾總統才知道卡扎菲已到開羅。薩達特執政時,一天,卡扎菲也是突抵開羅,正值薩達特在國外訪問,聞訊后只好中斷訪問,回國接待這位不速之客。
1973年 9月,正值伊斯蘭齋月,卡扎菲到埃及訪問。根據雙方約定,薩達特與卡扎菲先在開羅會晤,次日同去亞歷山大。薩達特因要去演講,沒到賓館去接卡扎菲。卡扎菲在賓館不見薩達特到來,便取消了與薩達特的會晤,第二天清晨不辭而別,飛回了利比亞。
長期以來,卡扎菲一直保持著他獨特的生活習慣,愛住帳篷,喝駝奶,所以出國訪問,只要條件允許,他的秘書和警衛也要為他帶上帳篷和幾峰母駝,天天擠新鮮的駝奶給他喝,睡覺時也聽著駱駝叫聲入夢。
隨著條件的改善,帳篷已很現代化,成為貝都因傳統和先進科學技術相結合的奇異混合物。帳篷內彩電、冰箱、錄像機、組合音響等各種家電,金制地球儀、電話、手機、沙發、地毯,現代化辦公設備和起居設備等,應有盡有。帳篷一般設在樹陰下,外表呈橄欖色或淡褐色。
卡扎菲在對羅馬、巴黎、多哈進行國事訪問時都搭過帳篷。不過2009年,他本計劃帶著帳篷赴美國紐約參加第64屆聯合國大會,住在中央公園內。結果美國惹來民眾抗議,政府出于后勤和安全考慮拒絕了這一要求。
BBC說,每年的阿盟峰會氣氛莊重,卻幾乎總是被這位利比亞領導人的滑稽表演打亂,他不是點著香煙朝著鄰座噴云吐霧,就是對海灣國家或者巴勒斯坦領導人破口大罵。
卡扎菲著名的國際“表演”莫過于2009年9月23日在聯大上的演講。這是卡扎菲首次訪問美國,也是他第一次在聯大發表演講。按規定,每個國家領導人的發言時間是15分鐘,但是裹著藏紅色長袍、戴著黑色氈帽的卡扎菲,一口氣說了96分鐘,由于接近午餐時間,大會堂中有將近一半的代表都中途離場。
最奇特的是,他指責安理會是像“基地”一樣的恐怖組織,當眾撕掉了手中的聯合國憲章,臺下的人目瞪口呆。他呼吁安理會審理小布什和布萊爾在伊拉克戰爭中犯下的罪行,質疑豬流感是由軍事實驗室制造的生化武器,甚至一度要求知道是誰策劃謀殺了肯尼迪總統。
雖然當天美國總統奧巴馬的演講就排在卡扎菲之前,說完后便離席,以免聽到卡扎菲嘮叨。不過卡扎菲似乎對這個有著黑人血統的美國總統有親近感,據說今年4月,他給奧巴馬寫了一封信(白宮發言人表示這已經不是卡扎菲第一次給奧巴馬寫信了),要求北約停止對利比亞的轟炸。卡扎菲又重申了在打擊恐怖組織基地組織中的態度,并且在信中親切地稱奧巴馬為“我們的兒子”,還說,他希望看到他在2012年成功連任。根據美國政府人士透露,人們認為這三頁的信是真實的。
造型百變的型男
你知道嗎,卡扎菲還是個時尚型男——至少,他自己認為,如果不當革命領導人的話,可以成為世界上最漂亮的男模特,因為不論穿民族服飾、軍裝還是西裝,都會流行開來。他通過對服飾搭配的獨特品位來使自己與眾不同,其出席各種場合的裝扮,也是外國媒體喜歡爭相報道的熱點之一。
時延春說,卡扎菲平時愛穿傳統的阿拉伯大袍,夏天穿白色長袍,寬大透風,非常舒服;冬天,有時穿用呢制金色斗篷,起到御寒擋風的作用,有時穿紅綢襯衫和蜥蜴皮的拖鞋會見客人,顯出十足的現代派。在正式場合,卡扎菲的衣飾相當考究,如穿上飾有穗子的白色海軍裝,再佩戴幾排獎章,顯得威風凜凜,或穿一套別致的國家元首服,顯得莊重大方,也有時身著裝有復雜拉鎖和紐扣的跳傘服,顯得輕松浪漫。
美國《時代周刊》曾將卡扎菲的部分照片做成合輯,并作一一點評——當然,調侃味道更濃。比如,2009年9月,卡扎菲在的黎波里閱兵式上迎接來賓,粉藍色的長款戎裝造型,各式獎章覆滿左胸,“衣服都要hold不住榮譽的分量了”。同年他參加非洲首腦會議時,金黃色長袍加身,上面有著淡墨綠的精美花飾,“用來掩蓋芥末醬的污漬再好不過”。
2007年7月25日,卡扎菲在黎波里歡迎來訪的法國總統薩科奇,上演黑襯衫加白西裝的經典搭配,胸口別了一塊象征利比亞地圖造型的黑色胸針,儼然教父形象。2006年1月24日蘇丹的喀土穆非洲領導人峰會上,菲哥又是從頭到腳一身紫,像個搖滾明星。
卡扎菲還酷愛軍裝造型。他曾穿過一件印花軍裝襯衫,上面印著埃及的納賽爾等阿拉伯民族主義者的頭像;2003年到莫桑比克參加非洲領導人峰會時,也穿了一件印花軍裝襯衫,上面的圖案主題是自由戰士。
最讓人掉下巴的是,2009年卡扎菲第一次訪問利比亞的前殖民國意大利,胸前別著一張黑白畫像:上面是利比亞民族英雄奧馬爾在1931年被意大利軍隊絞死的情形。卡扎菲像戴著勛章一樣在貝盧斯科尼面前晃,貝盧斯科尼的表情則說不清是木然還是尷尬。
卡扎菲似乎很懂得如何在國際場合吸引目光。2009年意大利利奎拉八國集團峰會上,大多數國家領導人穿著深色西裝。結果合影時,菲哥繼續以惹眼的黑白配出現:白色套裝外面罩著一件半透明的黑紗長袍,成功搶鏡;在另一次合影時,他改換了一套鮮紅為底的貝都因民族服飾,上有金黃色的刺繡,在一眾穿黑西裝的國家領導人中,毫不費力地脫穎而出。
利比亞反對派起義后,卡扎菲再也沒有現身,他的時尚造型大概只能到此為止了。英國《衛報》曾采訪了一名30歲的反對派士兵Muhsen al-Gubbi,他們占領的黎波里后進入卡扎菲的房子,里面“寶馬、梅賽德斯和槍炮無所不有”。樓上,Muhsen看到成箱成箱的太陽鏡,“可能有100副,仍然像剛從商店里買來那樣原封未動”,他拿了一副卡地亞牌的眼鏡作為禮物,取走了洗發香波和一把牙刷,還順手帶走了卡扎菲和他妻子的一些內衣(“他們所有的內衣都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