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超 郭輝

雷超(以下簡稱雷):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文學的?能否介紹一下您的文學經歷?
郭輝(以下簡稱郭):我對文學產生興趣,在少年時代就埋下了一點種子。上小學時,我外祖父在街上擺了一個小人書攤子,許多人看,我也經常去看。外祖父還經常給我講書,那些豎著排版的書。晚上,在煤油燈下,他戴一副老花鏡,拿一根筷子,一邊從上往下點著書,一邊念出聲來,那情形我現在還記憶猶新。后來慢慢就看一些大部頭的書,常常還看得很入迷。初中畢業后,上了一天高中,母親不讓我上了,那時家里實在是太困難,母親也是迫不得已,讓我去當民辦教師,每月24元錢,能養活自己,還能補貼一點家用。當時我大哭了一場,哭著哭著睡著了,醒來后,就去當了老師,年紀還只有15歲。教了一學期書,又到鎮上廣播站去當廣播員。我曾想自學數學,找了些三角幾何之類的書,看不懂,放棄了。又找到幾本老高中語文課本來看,作筆記,并且看魯迅的雜文和小說,十分崇拜。真正對文學產生濃厚的興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寫東西是在當兵之后。后來因發表了作品調到師文藝宣傳隊搞創作,退伍后被安排在縣文化館任文學專干,到現在任市文聯主席,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文”字。
雷:您曾當過兵,軍旅生活雖然艱苦,但這也為你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是嗎?
郭:我入伍后在鐵道兵第四師。開始是當測量兵,扛著經緯儀,塔尺,標桿,拿一把鐵錘,背一袋木樁,爬山涉水測量線路,很辛苦。有一次在荒山禿嶺中放線,裝著我們的敞篷解放汽車,因坡陡路滑,走得十分艱難,突然一個緊急剎車,有半個前輪子,就懸在了懸崖邊上,再慢得一秒鐘踩剎車,一車人就會全部摔到幾十米深的河谷里去。這時雨越下越大,我們被淋得一身都濕透了。車子走著,我們在車上一邊吃著一種叫作“醋果”的野果子,一邊哼唱著歌,后來竟一起唱起了《國際歌》。“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我們就這樣唱著,心情有幾分悲壯,也有幾分自豪,一直唱到了部隊的駐地。
雷:在部隊主要是寫了一些反映鐵道兵生活的詩,那時候有沒有給戰友或者其他人看?他們看了怎么評價?
郭:我是到部隊后開始學著寫詩的,當時是偷偷地寫,怕被班長發現,怕挨批評,說你不務正業。等熄燈了,都睡了,我就拿一個小本子,用鉛筆在上面摸黑寫,把白天的感受寫下來。這個小本子現在還在,每次看到它,我都有點百感交集。我寫的那些詩,其實也不叫詩,我不敢示眾,只拿給幾個老鄉看過,有一個老鄉對我說:你的詩,只能上黑板報。
雷:您第一次在報刊雜志上發表的是一篇什么作品?
郭:我發表第一篇作品的時間較早,是1976年,發表在《人民日報》,題目為《珍貴的照片》。當時我是在當兵,詩里還把我同班的一位戰友海建的名字寫進去了。發表后我買了一盒魚罐頭和兩瓶啤酒,到唐山市豐潤還鄉河畔的柳林里自我慶賀了一番。第一篇作品發表后,使我更加堅定了對文學的熱愛和信心。當時的想法現在看來有些幼稚,就是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一定要給這個世界留下一點什么,不白活了。
雷:我們都知道您喜歡寫詩,并在很多著名的刊物發表過作品,出版了多部詩集,像《美人窩風情》《吮吸愛的芬芳》《永遠的鄉土》等等,在詩歌界有一定的影響力,除了這些詩歌外,您的中短篇小說在業內也廣受好評。您是以詩歌敲開文學大門的,怎么會想到又要去進行小說創作呢?
郭:從部隊復員后,我被安排在縣文化館工作。仍然寫詩,寫本鄉本土的鄉土詩多一些,像《打擂茶》《胡吶喊》《路邊菊》等,這些作品都發表在上世紀80年代的《詩刊》上,有一點影響。后來考進湘潭大學中文系讀書,1989年又到魯迅文學院深造了一段時間,有了理論體系上的一些提高,對創作也有了一些新的追求,感到自己過去體驗過的,感受過的,思考過的一些東西,以詩的形式已無法表達,于是嘗試著寫小說。寫過幾部中篇,寫過幾十個短篇,分別在《人民文學》《十月》《芙蓉》《萌芽》等刊物上發表了。
雷:您的作品主要以鄉土人家的生活為原形,展現普通人家的喜怒哀樂,您是不是對鄉土的東西一直有著濃厚的感情?
郭:從本質上講,我是鄉土的兒子,所以我對故鄉一直懷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感情。什么是故鄉?一個人度過童年的地方,就是故鄉。還有,人的一輩子,在他心靈中最寧靜最神圣的一塊地方,就是故鄉。在我的詩中,小說中,童年的印象,故鄉的情愫,泥土的氣息,是太多太多了。我的第一部詩集叫《美人窩風情》,寫桃花江的風土人情,后又出版了一部詩集叫《永遠的鄉土》,我的小說也多是以故鄉三堂街為背景,以故鄉的父老鄉親為原形。
雷:您寫的詩歌《一場巨大的感動》在抗震救災晚會中被朗誦,當時是感動了所有的觀眾,這首詩您是花了多長時間創作出來的?
郭:我曾親身經歷過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參與了抗震救災,滿目廢墟,堆積如山的尸體,戴三個口罩潑許多酒精也隔不斷的死亡的氣息,使我一想起就不寒而栗。汶川大地震發生后,巨大的災難和死亡,讓我心如刀絞。那一些感人的事例和細節,又經常讓我淚流滿面。不久,電視臺籌辦抗震救災晚會,他們領導當天下午6時找到我,請我寫一首抗震救災的朗誦詩,第三天就要演出,必須第二天交給演員排練。我二話沒說,接受了任務,加了一個通晚班,第二天就交稿了。
雷:詩歌創作的始點是對當下社會對現世生活的一種發現和宣泄,但曾經有許多人在詩歌創作中試圖建立一個詩歌精神體系,這種體系的建立是不是也是一種思想的表達方式?你認為這種創作方式是否脫離了詩歌的本質?換句話說,詩歌的本質又是什么?
郭:現在看詩歌刊物和讀詩歌作品都少了。偶而讀一些,感覺比較空,寫小我,小感覺,比較空泛。我還是喜歡看那些有生活實感的,實實在在的東西。當然,詩無達詁,創作也罷欣賞也罷,都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不能強求。但我以為,寫詩還是要有感而發,不能無病呻吟。扎扎實實地去寫,我認為對一個詩人或詩作者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其他。
雷:在進行詩歌創作的時候,您認為是詩歌的技巧、修辭手法重要還是詩歌所承載的思想內涵重要?您能和我們談一談在進行詩歌創作的時候應該注意一些什么嗎?
郭:如果一個優秀的詩人同時又是一位思想家,那么他作品的分量,肯定要重些。我認為好的優秀的詩歌作品,必定是有思想內涵的。詩歌的技巧、修辭手法能夠學到,但詩歌的思想境界,并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的。寫詩千萬不能見到什么寫什么,為賦新詩強說愁。寫詩要獨特,題材、意境都要別具一格,寫別人沒寫過的,人人心中所有,而筆下所無。寫詩還要善于發現美,我始終認為,詩的,就是美的。
雷:對一個詩人而言,你覺得什么是最理想的創作、生活方式?您創作詩歌,一般最注重的是什么?
郭:能夠靜下心來,心無旁騖,認認真真寫一東西,那就再好不過了。在詩歌創作中,我最注重的是真情實感,語感和歷史感,時代感。
雷:您平時生活中有些什么愛好?您最喜歡國內、國外哪位詩人的詩?您能否稍微的評價一下他們的詩歌的特點嗎?、
郭:我是一個好靜的人,喜獨處,親近大自然,最愛一個人到野外或江邊散步,自顧自地哼唱一些熟悉的曲子。還喜歡聽交響樂和輕音樂,尤其喜歡一個人獨享。喜歡唐詩宋詞,特別喜歡絕句和宋詞。當兵時喜歡李瑛的詩,后來學習寫詩時,比較喜歡北島、舒婷等的詩。在當代詩人中,我讀過一些優秀的詩篇,確實體現了詩壇代有才人出這樣一種文學現象。但讀得不是太多,不好妄加評論。外國詩人中,我比較喜歡普希金和聶魯達。北島曾介紹過一些國外詩人和他們的作品,如里爾克的《秋日》《豹》等等,我都抄在本子上了。里爾克的有些詩作,能抓住一點,寫到骨子里頭去,我喜歡這種表現手法。
雷:到目前為止,你自己的創作中有哪些作品是你自己非常滿意的?你能否對自己的詩歌作一個整體上的自我評價?能否具體談談一首詩的創作過程?郭:我寫過一些詩歌和小說,現在回過頭來看,能讀得下去的,往往就是那些帶著泥腥味,有著真情實感的東西。許多作品你寫了,也發表了,但僅止于此,一晃而過了。能留下一點余韻的,回味的,只能說是少之又少。最近我寫了一首詩,最后一節是:“我要怎樣才能寄出我的心/其實 我自己就是命運的郵差/背負著此生的愛戀 無望地行走/然后 在迢遙的目的地/自己簽收”。這是人生的慨嘆,其實我的小說和詩歌寫作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己真正滿意的作品,自己又能簽收多少呢?
雷:寫了這么多年的詩歌,您對詩歌有著什么樣的感情?
郭:如果說在我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塊凈土,那就是詩歌。詩是屬于精神層面的東西,它的內質是一種美,一種高尚。不管在什么情況下,我都不會放棄對詩歌的熱愛,不會放棄物質享受之外的那種詩意的棲居!我會堅持寫下去,直到拿不動筆!

游安化茶馬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