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話陰陽調類的分組統計差異*

貝 先 明

(廣東商學院 人文與傳播學院, 廣東 廣州 510320)

一、蘇州話聲調格局的基本情況

貝先明、石鋒以57位蘇州話發音人的語音樣品為研究對象，通過聲學實驗與統計分析，分析了蘇州話單字調的聲調格局，考察了蘇州話單字調的具體調值、穩態段、動態段、特征點。[1](P209-217)57位發音人的情況和蘇州話單字調的具體分析結果如下所示(參見圖1、圖2、表1)。

圖1 蘇州話發音人情況分布直方圖

表1 蘇州話單字調調值、穩態段、動態段分布表

蘇州話7個單字調的調值分別是陰平44、陽平113、上聲51、陰去512、陽去231、陰入54、陽入23。聲調曲線上，T值標準差較小的部分構成聲調的穩態段，T值標準差較大的部分構成聲調的動態段。穩態段承載聲調的特征信息較多，在共時的語流和歷時的演變中不易變化；動態段承載聲調的特征信息較少，在共時的語流和歷時的演變中容易發生變化。

二、實驗和統計的基本程序

1．發音人分組 為了對蘇州話單字調音高進行社會語言學方面的考察，本文把發音人分為三組：31歲以前的發音人為青年組，共12人；31～50歲的為中年組，共21人；50歲以上的為老年組，共24人。

2.語料的選擇 每位發音人的語音樣品都包括蘇州話聲調的陰平、陽平、上聲、陰去、陽去、陰入、陽入共7個調類，每個調類含10個例字，這樣，共得到57×7×10=3 990個語音樣品。

3.聲學實驗 利用南開大學開發的語音分析軟件“桌上語音工作室”(Mini-Speech-Lab)，對57位發音人的3 990個語音樣品進行聲學實驗和數據測算。軟件把每條聲調曲線平均分為8段，得到9個測量點的音高數據，總共是3 990×9=35 910個數據。

4.基頻歸一化 我們以單一發音人的數據為基本依據，采用石鋒提出的T值公式，[2]對聲調頻率數值進行歸一化：T=[(lgx-lgmin)/(lgmax-lgmin)]×5

公式中的x為任一測量點的平均頻率值，max為63個平均頻率值(7個單字調，每個調取9個測量點)的最大值，也就是調域上限，min為63個平均頻率值的最小值，也就是調域下限。兩者相減得到調域范圍，這樣，由公式得出的T值就是x點的五度參考值。T值的范圍為0～5，它換算成五度值的方法是：T值的0～1、1～2、2～3、3～4、4～5分別對應五度值的1度、2度、3度、4度、5度。T值的優點是計算簡單，可比性強，可用來進行統計分析。

5.統計、作圖和分析 我們把T值數據按照不同聲調的各測量點分別輸入Excel，再按照青年組、中年組、老年組分別進行平均值的計算和作圖，最后根據統計數據和圖形進行語言學上的分析。

三、蘇州話陰陽調類的分組統計

由Excel根據統計數據畫出圖3至圖9共七個圖(參見圖3、圖4、圖5、圖6、圖7、圖8、圖9)，每個圖中都有三條曲線，分別是青年組、中年組、老年組的單字調音高曲線。

1.陰平 老中青三個年齡組的陰平曲線相對集中，整體上無明顯差異。青年組的起點略微下降。

2.陽平 在陽平的調干和調尾，老中青三組相差不大。差異主要位于調頭：青年組最高，中年組次之，老年組最低。從五度值的表示來看，中年組和老年組的調值都是113，青年組的是213，青年組聲調曲線的起點比前兩者高出一度。

3.陰上*蘇州話的上聲不分陰陽，全濁上歸去陽去，上聲基本上只包括中古的陰上和次濁上。我們的實驗材料剔除了聲母是m、n、l、r的字音，即本次實驗的上聲字都是陰上字(請參看附錄的發音字表)。為了論述的方便，這里暫且把蘇州話的上聲寫為陰上。三個年齡組在調頭和調尾的表現不一樣：在調頭，青年組最高，中年組次之，老年組最低；在調尾，老年組和中年組基本重合，位于上方，青年組位于下方。

4.陰去 陰去的分布類似于陰上：調頭部分，青年組和中年組位于老年組上方；調尾部分，老年組位于中年組和青年組上方。

5.陽去 中年組和老年組比較接近，前者稍高于后者，而青年組比中年組和老年組都高，而且高的幅度較大，尤其在起點。從五度值看，青年組的陽去可記為331，中年組和老年組的記231。在聲調曲線起點上，青年組比中年組和老年組高了一度左右。

6.陰入 陰入是一個高降調，在調頭，三個年齡組的差別不大。從起點(測量點的第一點)與止點(測量點的第九點)的T值差來看，老年組的差值為1.1，中年組的為1.2，青年組的為1.5，青年組的差值最大。

7.陽入 陽入的情況類似于陽去，中年組和老年組相對接近，而青年組比他們都高。

四、蘇州話陰陽調類的分組統計差異

本次實驗的蘇州話共7個單字調，可以分為兩組：陰平、陰上、陰去、陰入為一組，屬于陰調類；陽平、陽去、陽入為一組，屬于陽調類。青年組、中年組和老年組在陰調類和陽調類的音高上存在著一些差異。

1.陰調類的差異 王洪君把聲調最高點和最低點的差值叫做聲調的音域。[3]我們參考她的觀點，并且把聲調的音域和調域區別開來。我們認為，音域不同于調域，音域是就一個單字調而言，指該單字調音高分布范圍，可以用該調的T值(或頻率值)最大值減去T值(或頻率值)最小值的差來衡量；調域是就一個語言或方言的所有單字調而言，指整個單字調格局的音高分布范圍，可以用所有單字調中的T值(或頻率值)最大值減去T值(或頻率值)最小值的差來衡量。表2是蘇州話陰調類老中青三組發音人的音域情況(參見表2)。

表2 蘇州話陰調類音高的分組統計表

從表2來看，在蘇州話中，除陰平調外，其他各單字調基本上是中年人的音域比老年人的音域大，青年人的音域比中年人和老年人的音域都大。也就是說，不同年齡組發音人的情況反映了蘇州話陰調類音域有擴大的趨勢。從圖5、圖6和圖8來看，各聲調音域的擴展，有的是通過高音點提高和低音點降低來實現的，如陰上和陰去；有的主要是通過低音點的降低來實現的，如陰入。

陰平調有必要另外說明一下。石鋒和王萍[4][5]、貝先明和石鋒[1](P209-217)通過聲學實驗和統計的方法，分別以北京話和蘇州話的聲調為考察對象，發現平調一般都沒有動態段，全段都可以視為穩態段。平調的這個特點，可能是蘇州話陰平調音高在老中青三個年齡組中差異不大的原因。

2.陽調類的差異 輔音的清濁對于后接元音音高的影響很大，清輔音的后接元音頻率較高，濁輔音的后接元音頻率較低。在英語這種非聲調語言中，清濁輔音的影響甚至可以超過元音本身所固有音高的作用。[6](P71-74)石鋒考察了蘇州話單字音的清濁聲母的情況(參見圖8)，結果發現，在每個發音部位上，都是濁音字的濁音起點頻率低，清音字的則比較高，可以把濁音起點音高作為分辨蘇州話清濁聲母的聲學特征(參見圖10)。[7]

在這次實驗里，蘇州話陽調類的音高，青年組普遍高于中年組和老年組，調頭尤為明顯。既然輔音的清濁對于后接元音音高有著密切的影響，[6](P71-74)加上以往的實驗考察，[7]那么，蘇州話陽調類音高上升的發展趨勢，可能暗示著蘇州話的濁聲母開始出現清化。這個問題值得進一步追蹤考察。

五、結 論

(1)無論是青年組的聲調曲線，還是中年組和老年組的聲調曲線，往往都是在穩態段相對集中甚至重合，而在動態段則相對分散。這說明，聲調的穩態段承載了該聲調的重要特征信息，人們的發音在這里總是比較到位，各自的差異不大。

(2)蘇州話陰陽調類音高的分組統計差異的大致情況是，陰調類的音域有擴大的傾向，陽調類的音高有上升的傾向，尤其是調頭部分，上升更為明顯。

(3)本文利用分組統計的方法，從不同年齡組來觀察聲調的變化，是基于社會語言學的研究方法。我們希望從社會因素入手，來考察語言的差異和社會因素之間的相互聯系，并且希望從語言中正在發生著的不易被人感知到的細微變異，來窺視和預測這個語言的發展趨勢，從而豐富語言研究的方法和視角。

參考文獻：

[1] 貝先明,石 鋒.蘇州話單字調音高的統計分析[J].中國語言學報,2008,(13).

[2] 石 鋒.天津方言雙字組聲調分析[J].語言研究,1986,(1).

[3] 王洪君.音節單雙、音域展斂(重音)與語法結構類型和成分次序[J].當代語言學,2001,(3).

[4] 石 鋒,王 萍.北京話單字音聲調的統計分析[J].中國語文,2006,(1).

[5] 石 鋒,王 萍.北京話單字音聲調的分組統計分析[J].當代語言學,2006,(4).

[6] [美]I.Lehiste.Suprasegmentals[J].Cambridge,Mass:M.I.T.Press,1970.

[7] 石 鋒.蘇州話濁塞音的聲學特征[J].語言研究,1983,(1).

本文的調查與錄音得到了蘇州大學石汝杰教授、汪平教授和研究生方嵐、陳稼同學的大力幫助，在此謹表感謝。

附錄1 蘇州話陰陽調類語音實驗的發音字表

附錄2 蘇州話陰陽調類音高的分組統計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