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飯局

蘆宏偉

最近我想按揭買套小房子，聽說高中時的同學王剛如今已是一家房產公司的老總，我就想求他幫忙弄套便宜點的房。通過老同學問的幾番周折，我終于聯系上了王剛。

說實話，念書時我跟王剛沒什么交情，我是老師疼愛的尖子生，王剛則是差生，不但成績差，還愛調皮搗蛋，壞點子極多，那時我是不屑跟王剛打交道的。本擔心王剛不會賞臉，但電話里我說請王剛出來吃頓飯，他竟然沒拒絕。

我在一家頗具規模的酒店安排了一桌酒席，約好的時間是十二點，我知道王剛忙，就吩咐服務員十二點務必把菜上齊，讓王剛一來就能入席。沒想到十二點到了，菜也上齊了，卻不見王剛來。我給王剛打電話，他說路上堵車，很快就到。

又等了十幾分鐘，王剛還是沒來，我坐不住了，跑到酒店門口，盼星星盼月亮地朝兩邊張望著。這時，手機響了，是王剛打來的：“大偉，不好意思呀，我臨時有點急事來不了，咱們改天見吧!”

啊，我的天啊!飯菜我都叫上了，一桌要四百多塊呢，還有那瓶二百多塊的酒，已經開瓶了……這桌酒菜加起來要六七百呢!

我頓時起了腳底抹油的念頭，可扭頭一瞟，發現酒店的門童似乎一直在盯著我，估計是看我可能要出狀況，已經留意我了。唉，這六七百的酒菜要白白浪費了嗎?

正當我氣急敗壞時，忽然看到路邊經過一個騎自行車的老頭，顯得很面熟，一時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再一看，跟他一起騎自行車的另一個老頭也很面熟，我這才一下想起來了——這兩個老頭，不是我高中時的班主任鄭老師和教數學的劉老師嗎?

我讀的是個普通高中，對于我這樣的拔尖生，尤其看重。我念書的時候，幾個老師不辭辛勞，不計報酬，沒少在休息日單獨給我開小灶，而我也不負眾望，考上了南京一所名牌大學，可考上大學后，我就再也沒跟高中時的老師聯系過了……兩位老師如果知道，當年他們萬分看重的好學生，正在哈巴狗似的安排酒席，討好班上連高考都沒參加的差生王剛，不知有什么感想?

也不知怎么的，我感慨萬千，鼻子也有點發酸，突然間，我胸中涌出一股豪氣，上前叫道：“鄭老師!劉老師!”兩位老師一愣，停下自行車，看到我后，同時叫道：“大偉!”都十幾年過去了，沒想到兩位老師還能一眼認出我。

“老師，把自行車停這兒，來，咱們飯店里聊!”我幫兩位老師停下自行車，硬拉著他們進了飯店。兩位老師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自然不能明說，這是我請的人沒到，怕飯菜浪費順便請他們吃了。我想了想，編瞎話說，我是特意守在老師下班路上，請兩位老師過來吃飯的。兩位老師沒想其他的，聽后顯得有點受寵若驚。我說：“老師，我能考上大學找到工作，全靠你們那時加班加點地幫我補課，學生如今請老師們吃頓飯，應該的!”

說到后來，我真的動情了，真好像自己是特意請老師吃飯似的。兩位老師也是眼眶泛紅，但又不善于表達，只是拿筷子指著一桌子豐盛的菜，不停地說：“這……這太破費了。”

我給兩位老師斟滿酒，再給自己倒上，剛舉起酒杯，包房的門被人一下推開了，一個聲音叫道：“哈哈，大偉你好啊!”

抬頭一看，王剛來了!我又驚又喜，喜的是，我請客的正主兒總算到了；驚的是，原本完完整整的一桌酒席，如今多了兩個人，而且已經開始吃喝了，這不是對邀請的正主兒大不敬嗎?誰知，王剛看到兩位老師，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叫道：“鄭老師?劉老師?”

王剛大步走了過去，兩位老師本能地站起來，王剛握著兩位老師的手，請他們坐下。我忙叫服務員再上一套餐具，小聲問王剛：“你不是有事不來了嗎?”王剛嘿嘿一笑，伏在我耳邊悄聲說：“不是想小小調戲你一下嘛，再說了，就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沒老同學的邀請重要嘛!”我知道王剛這種商場上打滾的人，說話虛虛實實，也不好追究，只得陪著訕訕地干笑兩聲。

“鄭老師，劉老師，你們現在好嗎?”王剛雙手給兩位老師端上酒，熱情地說，“我先敬你們三杯!”

接著，王剛對兩位老師問寒問暖，倒把我晾一邊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以前上學時，王剛可是經常挨批的差生啊!

師生見面，免不了就是聊班上同學的近況，聊上學時的趣事，王剛跟兩位老師聊得不亦樂乎。好幾次，我見縫插針，湊機會吞吞吐吐向王剛提房子的事，王剛卻總是打斷我的話，甩上一句：“這種事情，改天再談吧!”一直到這頓飯結束，也不知道王剛弄清楚我的意思沒有。

結賬時，我正一張一張地數鈔票，王剛直接拿出卡一刷，把賬結了，我忙說：“怎么能讓你掏錢?該我出嘛!”王剛哈哈一笑：“咱學生請老師吃頓飯，誰都該出，下次讓你表現好啦!”

回去后，我心里一直在打鼓，總覺得這頓飯吃得不如人意，沒吃出我預想的效果來。請王剛幫忙買房的事，我看哪，八成也沒戲了。然而，沒過多久，我就接到王剛的電話，說幫我找了一套房，讓我去看房。我跑去一看，這套房子的價格和位置都很合適，不由喜出望外，心想：王剛這小子，倒是挺講義氣的……

在年底的一次同學聚會上，我沒見到王剛，卻有一位關系不錯的同學，私下里告訴了我這么一件事。他說，那次我要請王剛吃飯，王剛就猜到我肯定有事找他幫忙，這個壞小子王剛，就想宰我一頓完事，但他去后沒料想我竟然還請了兩位老師。王剛就說我這人有良心，回去后就想辦法幫了我的忙。

原來如此啊!我得知真相后，心里五味雜陳，最后，不知不覺脫口說道：“老師啊，你們無意中幫了我一回，你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