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風刮起的日子
土地在睡眠
雪落下的時候
睡眠的土地允許田鼠咬破自己的胞衣
還有河流,它們刺骨的
脾氣里有陰霾的云朵和丑陋的沙石
還有苦楝樹
枝椏里壓滿西北風撕裂云朵的吶喊
我們對冬天的理解變得如此膚淺啊——
云朵的吶喊聲還沒有止息
村莊四周遍布青青的麥苗,那么多幼小的麥苗
被雪罩著
被西北風粗糲地吹著
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高粱能夠和向日葵
一起生長,包括
那些赤練蛇、芨芨草
我目睹秋天的田疇變得遼闊而高遠
高過不遠處的山峰
我在山峰上遠眺
辨認村莊的方向
哪顆星辰能夠沒有炊煙
哪顆星辰能夠沒有高粱的根須
一節節
蓄滿陽光與風的聲音
突然感覺大地滿是濁水
在黑夜,泥土需要波濤怒吼
我有滿手的鹽巴
把手指探進所有屋檐下的風鈴里
我有滿手的鹽巴
那些村莊反復讓水淹沒
我的手何以一成不變地捂住
死者的膝蓋和生者的頭額?
古道上的馬匹走遠了
古道上的騾子跛了兩只腿
古道上的狐貍喝了三瓢杏花酒
那些新的塵土被風抓起,落在古道上
落在整個塵世擦了又擦的器具上
我翻看過祖父留在塵世上的衣領和袖口

董重作品·無題 紙本水彩 56×76cm 2011
土墻上破爛的棉絮里
死亡的虱子是暗紅色的
鋤頭、木锨、馬燈和酒壺,它們沒有了溫度
你知道,在這個冬季,我一一拿起它們又放下
沒有放在它們固有的位置上
我顯得多么的無知
有一些時光是注定不能重復的
我接著去掏祖父曾經的衣兜
這個無常的世界啊
我去年就這樣掏著祖父破舊的衣兜
摸到僵硬的東西拿出來看看
是一枚鎳幣和四粒豌豆
我若神經恍惚,不是我見到了什么不凈之物
我在夜晚聽到嬰孩的啼哭
他還不懂得黑夜用來睡眠
我如果也像嬰孩一樣在深夜慟哭
誰是我的母親?
在干燥的土地上,不為悲楚,只想哭一場
一塊土地會抱起另一塊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