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捕手——漫談謝洛夫肖像畫風格

司 思（長安大學文學藝術與傳播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4）

瓦倫丁?阿列山德羅維奇?謝洛夫(1865-1911)是俄國十九世紀末期的現實主義畫家。這個處于世紀之交的畫家可以說是俄羅斯歷史上最才華橫溢，富有激情的畫家，謝洛夫憑借他杰出的作品無愧為俄羅斯甚至世界藝術史上最優秀的畫家之一。畫家列賓在他的回憶錄中對自己的門生稱贊道：“謝洛夫的全部作品，包括最不成功的，作者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的作品在內都是瑰寶，是稀世的珍品，要對他們做出充分的闡釋和評價是很難的。”[1]

謝洛夫的作品在很多方面都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同時，他的藝術作品也體現著當時的藝術潮流對他的影響。謝洛夫1885年（20歲）的自畫像嘗試著通過線條的表現力，去創造出一個藝術家的形象。畫像極少著筆，頭部被白色的背景和致密的陰影環繞著，使人們的注意力集中于畫像的面部。充滿意味的眼神，表明一個成熟自律，專心致志，完全從客觀的角度看待自己的畫家。作品不但反映了年輕的謝洛夫的內心世界，同時揭示出在他心目中怎樣的人才稱得上是有創造性的藝術家。

19世紀80年代，莫斯科畫家的作品開始呈現出印象派繪畫對他們的影響，謝洛夫早期的作品中就充滿了陽光的色彩，他早期的風景畫展示了他身為一個藝術家的敏銳：他能體會到我們日常所見之中的隱含詩意，和最平凡的事物中的美，《少女與桃子》和《陽光下的少女》這兩件作品使謝洛夫成為了人們的焦點，如此年輕便能達到這樣的高度的藝術家在藝術史上也是十分罕見的。謝洛夫筆下的女孩有著獨特的、一些其他藝術家從未捕捉過的氣質。在《少女與桃子》中，少女置身于一個寂靜的室內，但這只是一種短暫的寂靜，畫中的人物好像隨時要動起來似的，少女的動作被透視縮短的輪廓和后退的桌子強調出來，使粉色的襯衫構成了一個三角形。在畫面中那些看起來是隨機出現的物體其實都是經過苦心經營的，謝洛夫有意將整個畫面的構成要素做了輕微的移動，而自由的散落在整個房間內的各個物體形成了某種對稱性的均衡。

《陽光下的少女》是畫家23歲時創作的作品，這件作品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才最終完成。“無論是在其獨特的色彩技巧還是引人入勝的清新格調上，都很難在俄羅斯的美術館中找到第二件與之相媲美的作品。”[2]在這個時期，謝洛夫總是十分愉快、無憂無慮的在尋找和描繪生活中洋溢的歡樂。畫家沉浸在自己所創造的這個安靜祥和的美麗世界中，他的色彩包含著空氣和光，浸潤在一片陽光和歡樂的氣氛之中。值得注意的是：謝洛夫的每件作品都是用很長時間來創作完成的，雖然他的作畫時間很長，但最終畫面中出現的人物卻總能保持對象最新鮮的第一印象。

俄羅斯繪畫傳統的發展，一直表現出一種對描繪外光變化的興趣，學生時期的經歷似乎也自然而然的導致謝洛夫運用印象派的方式作畫。有趣的是謝洛夫繪畫中所表現出來的印象派傾向，是不同于法國印象派的。在那個時代謝洛夫對于法國印象派所知甚少，他所喜愛的法國畫家是巴斯蒂安?勒帕熱。另外，列賓、普列諾夫、蘇里科夫在繪畫中成功的描繪自然景觀的能力，也給這位年輕的藝術家打開了新的視野。但在謝洛夫的作品中他并不完全是對前輩藝術家的模仿，他開辟出了全新的繪畫方式：一種優越的，樸實、節制而又多樣化的繪畫方法。比如，在《少女與桃子》中女孩的頭部是用平滑、稀薄的筆觸畫成，與真實對象的形式和色彩完全一致，而在畫襯衫和蝴蝶結時就完全不是這種畫法。在《陽光下的少女》中少女深藍色的裙子似乎并沒有受到陽光的影響，而是保持了其自身的完整性。還有，謝洛夫經常運用大面積的純色，特別是黑色，這也是法國印象派極力去避免的。不過謝洛夫作品中的每一種純粹的顏色，都會在畫面中的其他部分找到與之相呼應的部分，因而使整個畫面得以保持完整性。謝洛夫作品當中區別于法國印象派最獨特的特征，還是他最誠摯的對于對象的內在生命的關注。他的這種關注，使他的藝術成為俄羅斯在19世紀70年代以來最優秀和最值得驕傲的作品。

謝洛夫所有早期的作品充滿了歡樂和對于生命的贊嘆，彌漫著少年的無憂無慮。但很快這種印象主義畫風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全新的風格。他在1890～1900年間所做的肖像都反映出他的現實主義哲學，一種試圖結合時代潮流的探索，逐漸形成了他獨有的畫面構成方式。他從不簡單的根據眼睛看到的對象入手，拒絕偶然出現在模特身上的一些表面現象，避免在畫面構成和色彩的組織上出現的任何隨意的組合，這樣一種“理性”的從事藝術創作的方式伴隨他終身。謝洛夫繪畫給人的那種自由的、極富藝術性的、輕松的印象，都是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他的一位模特回憶到：“謝洛夫的肖像畫的很慢，有時使人非常的煩悶。”謝洛夫自己也說過“每一副肖像對我來說都是一場疾病”。他的眼睛完全服從于理念，這是謝洛夫的藝術作品發展到成熟期的最基本原則。此外，他對人物類型的鑒識能力在他的作品中也進一步顯現出來。用最敏銳的眼力去辨別那些細枝末節和那些可憎的乏味的“逼真”在謝洛夫看來是對藝術的破壞。有目的性的繪畫方法反映了謝洛夫撲捉對象最根本的特質的驚人能力。隨后他的這種能力越來越成熟并富于藝術性，并且成為謝洛夫肖像畫的核心和靈魂。

在19世紀90年代謝洛夫給弗朗西斯科塔瑪尼奧畫了肖像，塔瑪尼奧是當時在莫斯科紅極一時的意大利歌手。他吸引謝洛夫的正是他那張揚的個性。在謝洛夫給他畫的肖像中他雖然沒有化妝，也不在歌唱，但畫家賦予他的每一個細節都在暗示著塔瑪尼奧的歌唱家身份：微微抬起的頭向我們展示了他充滿靈感、全神貫注的在創作的姿態。他的喉嚨是這位歌手擁有最出色的“樂器”的最好證明，它像是一個奇特的容器，充滿了典型的意大利式的音調。謝洛夫畫中的某種像是在賣弄的成分也正好符合塔瑪尼奧的性格特征。

而在為好友科羅溫所畫的肖像中，則充滿了讓人驚訝的自由筆觸和特意表現出來的人物氣質。整個畫面的氣氛都揭示出人物的身份，畫中科羅溫的姿勢沒有呈現出一個坐著的被畫者的姿勢，而是一個習慣作畫的畫家的姿態。他那敏銳、專業的眼睛和不修邊幅的隨意的著裝，都是科羅溫所獨有的藝術家的氣質。畫中大膽地將灰色的墻面和深藍色的衣服，紅色的沙發和紅白條紋的墊子相結合，使得所有組成畫面的一切都在暗示我們：這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愛，沉浸于創造性工作的氛圍中的畫家。

科羅溫和塔瑪尼奧的肖像描繪了兩種獨特的、生動的人物性格，這兩張肖像更進一步的說明了謝洛夫作畫方法的主要特點：他從來不用“大概的印象”來描述他所畫的人物的性格特征，他的繪畫技巧的運用完全取決于他所要表達的人物的性格，他的畫面風格本身的美學價值就在于能顯示出被畫者最生動、明確的特征。謝洛夫總是能把感受轉化到審美的領域。他從不把他的肖像作品變成夸張的諷刺作品，他一直在尋求藝術的公正。適度的轉換人物的性格特征，刪去每個模特個性中次要的方面，展現其最根本的特質。在這一層面上，謝洛夫的作品完全可以與提香、荷爾拜因或戈雅的肖像作品相媲美。他的肖像作品為那個時代的俄羅斯留下了最生動的寫照。

謝洛夫的藝術是傳統和現代的有機結合。那些熱愛傳統繪畫的人會因為他畫中深刻的寫實性而感到欣慰，而在創新性方面，他不斷的追尋著一些還未被實現的目標。他沒有忽視過去的傳統，反而試著利用那些寶貴的遺產，給傳統注入新的活力、賦予其新的意義。正是這樣謝洛夫不但是為自己也是為每一個從事藝術創作的人在解決問題，謝洛夫引領著藝術的潮流，他守護著他所熱愛的真正的藝術。

[1]科?楚科夫斯基.列賓回憶錄[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4.

[2]奧?謝洛娃.回憶我的父親謝洛夫[J].北京：世界美術，19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