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永新
F日本打黑:從警方到社會
文/彭永新
Fight Gangs of Japan
8月23日晚,日本搞笑藝人公司“吉本興業”召開緊急記者招待會,宣布旗下藝人——著名主持島田紳助即日起正式退出演藝界的消息,引起外界一片嘩然。招待會有超過百家的媒體記者到場,島田在社長水谷暢宏的陪同下來到會場。據日本共同社稱,在2004年6月至2007年6月約3年里,島田被證實與“暴力集團關系者聯系緊密,雙方頻發短信”,而且,島田本人也對自己的“涉黑”行為予以默認。
在警方的周密調查之下,島田在記者招待會上所承認的與暴力團干部的關系逐漸變得明朗起來。數十年前,島田因在其主持的電視節目上發表了對右翼團體不利的言論引來麻煩,后經暴力團干部出面事情得以解決。從此,島田與暴力團的關系變得密切起來。在這次排除暴力團高潮中,專家要求與“黑色交際”徹底斷絕關系,稱“難道還能容忍藝能界那種不得不在某種程度上與暴力團保持交往的情況存在嗎?”
在23日晚上的記者招待會上,55歲的島田時而落淚,說明自己與“B先生”有數十年交情,并與之見過四五次面。不過他強調:“并未(與之)頻繁見面,沒有認識到那是交際或交往。”“B先生”是一位被稱為是山口組若頭助理(若頭是暴力團中僅次于組長的干部)的暴力團高層頭目。
2008年大阪府警察署在逮捕同年因犯恐嚇未遂罪的前世界超輕量級拳王、56歲的渡邊二郞時,在其被扣押的手機中發現了一個島田的專用文件夾,里面保存的內容已經被設定成無法刪除。據負責調查的警官稱,在這些電子郵件中,有島田對暴力團頭目到其經營的飲食店光顧的感謝內容,每次在短信末尾,島田都會附上“向會長(B先生)問好”的話。這表明,島田一直通過渡邊與這位“B先生”保持著密切交往,而島田于數十年前遇到的那次麻煩也正是在渡邊的引見之下通過“B先生”解決的。

今年4月,一些周刊發表島田與暴力團頭目有關系的報道,但在被所屬事務所問及此事時島田予以否認,稱“毫無根據。我與暴力團沒有任何關系”。不過,在郵件內容曝光后,島田最終承認了與暴力團有關的事實。盡管如此,島田在記者招待會上對自己曾親筆給“B先生”寫信和有與之合影等的傳聞予以竭力否定。
迫于壓力,島田于21日作出隱退決定。島田事件、相撲選手、藝人甚至政界名人與暴力團等黑惡勢力素有來往,并且暗中從事非法勾當這一嚴重威脅社會安定的現象令日本政府感到棘手不已,反映出暴力團已經深入日本社會深層,并與之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的現實。因此,警方借此打出重拳,欲將暴力團徹底消滅。
“排暴”條例出臺后各地紛紛積極響應,使“排暴”行動呈現燎原之勢。
在日本擁有5個指定暴力團、居全國之最的福岡縣于今年4月開始實施暴力團排除條例,但卻遭到這5個暴力團以總部為據點的多次抵抗。就像該縣律師會民事介入暴力對策委員長堀內恭彥所說“出現‘福岡危險’這種評價,對企業的進出會造成惡劣影響”的那樣,該縣認為,采取有效的預防措施是非常有必要的。
據資料顯示,平成四年即1992年,日本實施暴力團對策法,使暴力團成員難以通過暴力來獲得資金。另外,暴力團可能讓準備公然行動、被稱為“共生者”的合作人員混入社會當中,使其獲得資金后的手段增加,而實施暴力團排除條例的目的可以說是為了切斷這一地下納財體系。
由于“排暴”活動的廣泛開展,全國各地出現了主動到警方告發的行動。在大阪府,一些至今仍在等著與警察交談的店主正是在調查人員所說“此時是與暴力團斷絕關系的最佳時機”的說服之下向府警報告說“暴力團會定期來收取保護費”的。一位在福岡市歡樂街中州從事餐飲業的人不安地說:“盡管條例出臺,但不明白與暴力團斷絕關系時要怎樣做。”去年,福岡縣警方要求中州約1600家飲食店不要利用暴力團的威懾力來做生意,但卻有約500家飲食店以“會被暴力團騷擾”等理由拒絕合作。
條例還可能使普通市民受到威脅,警察當局承擔的防止暴力團報復的責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大。大阪府警察干部說:“希望努力采取對策以防市民受到暴力團的攻擊。”
暴力團排除條例還起到了對暴力團這一龐大組織進行封鎖的作用。在實際上掌控著國內最大的指定暴力團山口組的直系組織弘道會所在的愛知縣,一位警官希望暴力團排除條例能夠削弱弘道會的實力,他說:“弘道會以雄厚資金控制著山口組。毫無疑問,它從這個資金源中卷走了巨大資金。”
愛知縣“暴排”條例將名古屋市錦三等繁華街區劃歸“排暴”特別區域。由于這些區域是弘道會收取保護費的主要區域,因此該縣禁止從事餐飲和風俗業的商戶為化解麻煩而向暴力團支付保護費。一旦發現有此類行為,將對收受保護費的暴力團成員和從業者予以處罰。該縣警方正準備擴大特別區域的范圍,縣警察說:“有一半的從業者都有向暴力團提供保護費的行為,無論如何也要切斷這一收入來源。”
另外,總部設在神戶市灘區的兵庫縣也制定了“排暴”條例,并在全國率先將暴力團成員出入的公寓視為準暴力團事務所。一旦發現暴力團新設立事務所,該縣將立即向其發出停止運營的命令,如果不服從命令,該縣將對其進行處罰。

2011年10月1日,《東京都暴力團排除條例》正式實施。條例制定了排除暴力團的基本理念、明確了都與都民及事業者的責任和義務、推進暴力團排除活動的措施、禁止事業者與暴力團提供資金,以及禁止在學校周邊開設暴力團事務所等。隨著各道、府縣都相繼制訂和實施了排除暴力團的相關條例,全日本展開了大規模的“排暴”運動。而觸發這一全國性運動的引線是一位日本著名藝人和主持人的丑聞。島田宣布退出演藝圈(圖/IC)
“島田引退”事件成為日本警方打黑的轉折點,由“警察VS暴力團”轉變成“社會VS暴力團”的局面。由于條例規定市民和企業有表明自己與暴力團沒有關系的義務,而且如果違反條例規定,自己的姓名還會被公之于眾,因此此次行動將是一個市民和企業與暴力團決裂的絕好時機,用警察當局的話說,“這是一個與暴力團斷絕關系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隨著全國各地紛紛制定排除暴力團相關法律法規,鏟除暴力團運動全面展開。各地區借當地風俗節日活動對暴力團資金主要來源的露天商場廣泛開展了排除暴力團運動,但由于是沒有豐富經驗的人來主持這些活動,包括東京和沖繩縣等主要城市在轄區內的進展并不順利。警方負責人苦惱地說:“要想排除深深扎根于當地的暴力團的影響并非易事。”
暴力團牢牢附著于日本社會深層非一日兩日。這個龐大的犯罪組織具有完整的體系,應對政府的鏟除政策也自有一套防御手段。暴力團排除條例出臺后,暴力團、企業舍弟(指與暴力團有關系的合法企業)和與之關系密切者開始紛紛到國外避開打擊。一位被《暴力團對策法》視為指定暴力團組織的干部直截了當地說:“形式上總部還殘存在社會上,但經濟據點、實質性總部已經遷至澳門,并準備在香港、上海和新加坡等地設立據點開展經濟活動。暴力團成員既有懂英語的人,也有懂漢語的人,因此他們在這些地方從事經濟活動沒有任何障礙。由于在日本無法做任何事,因此這也是無奈之舉。”
警察廳舉全力排除暴力團的行動直擊暴力團的“胸口”,使之無法動彈,于是他們開始逃出日本。對于暴力團來說,最致命的打擊是既被認定為“反社會勢力(反社)”又被凍結了銀行賬戶。與警察當局等執法機關保持協作關系的金融機構執行“如果確定誰與暴力團有來往,即可與之解除合同”的“暴力團排除條款”,2009年9月以后,金融機構配合警方的“反社認定”行動,開始陸續凍結一些與暴力團有關者的銀行賬戶。
暴力團排除條例一出臺便收到了非常大的效果。出租事務所和停車場、收取保護費、從暴力團下屬企業購買物品的居民一旦被公布姓名,其銀行賬戶立即被自動凍結,正規企業也將依照條例與之停止交易。這種“與反社斷絕關系方可簽約”的“暴排條款”在許多地方都是以“暴力團排除法”相配合的。對于生意人來說,被公布姓名無疑是“死”,無論如何也要回避。集笑星、導演、作家和藝術家為一身的日本著名人士北野武在接受《周刊文春》采訪時稱,“暴力團排除法的出臺,使人們有充足的理由來拒絕與暴力團合作。”
暴力團排除如果真的能使暴力團在日本無處藏身,銀行賬戶被凍結,使之在日本任何地方都無法從事經濟活動,那時,他們就不得不選擇逃到國外去。不僅是暴力團,一些從事房地產證券化、股票、債權和期貨等金融商品交易的金融業者和操縱股市投機的大戶們,在被認定為是“反社”的危機時期,逃往國外的人也一定會大大增加。因為,這些原本做著正當生意并且向日本繳納巨額稅金的人由于生意原因要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甚至會與一些“危險世界”的人交往,一旦他們被認定為“反社”,其財產將受到巨大威脅,很可能被政府沒收。所以,許多人只好將重心移往國外以逃避日本警方的“嚴密監控”。
暴力團排除條例在全國范圍內廣泛實行,是日本欲將深深扎根于社會的暴力團這一犯罪集團徹底消滅邁出的一大步,其影響不言而喻。
盡管暴力集團在日本由來已久,但“暴力團”這一大眾稱謂卻是在二戰后的混亂時期出現的。從那時起,暴力團不只是繁華街道上實施暴力的暴力者集團,它是一個有組織并通過暴力獲得資金的團體,不僅從事毒品走私和賣淫活動,而且還通過奴役體力勞動者,控制藝人興業、貸款和破產等業務,一步步深深扎根于日本社會。1963年,暴力團勢力達到巔峰狀態,18萬多名暴力團成員廣泛分布于全國各地。在警方通過逮捕暴力團成員逼迫其組織解散,和將暴力團資金來源的犯罪予以曝光等許多努力之后,暴力團的勢力有所削弱,到1988年,暴力團勢力減至原先的一半。但是,其對社會的影響仍然延續著,除了介入包括催債在內的民事案件之外,暴力團還與企業和社會保持著更強的關系。這是由于昭和時期的企業和社會即使背地里與反社會勢力交易也無需將情況公布,暴力團因此深入于社會和企業之中,以至于釀成了普通市民都可能利用暴力團來處理問題的惡性土壤。
為了使國民不受暴力團侵害,1991年日本制定了《暴力團對策法》,該法規定,警方可以勒令暴力團成員停止介入民事,暴力追放運動推廣中心還接受受害者咨詢,并將對民事訴訟進行支援制度化。這可以說是全社會開始起來孤立暴力團。之后,民眾配合警方的打擊活動,從禁止暴力團參與公共事業、限制其向企業團體或個人施以暴力和將其排除在證券界之外等各個方面排除暴力團勢力。
然而從整體來看,1989年之后暴力團的勢力并沒有太大削弱。非法資金至今源源不斷地流入暴力團中。盡管表面上暴力事件減少了,但暴力團成員認為有必要時,依然敢對普通人行兇。
暴力團排除條例涉及的對象與此前的《暴力團對策法》所規定的暴力團關系者不同,是以限制普通的事業者為對象。許多向暴力團提供資金的事業者只不過是在擔驚受怕和厭惡中勉強與暴力團合作,他們是所謂的被害者。但是,向暴力團提供資金的結果是,使暴力團得以繼續存在,損害了已經強化的社會安定,對企業來說這是一種不良因素,如果斬斷與暴力團的聯系,勢必又會對其他企業造成更大的壓力。暴力團排除條例規定參與排除暴力團的活動責無旁貸,禁止向暴力團提供資金,違反者將遭到社會的譴責,而“給確實想與暴力團斷絕關系者以鼓勵”可說是暴力團排除條例的基本宗旨。
條例還規定那些從事青少年教育的人,讓青少年認識到暴力團會給民眾帶來不利影響,不要加入暴力團以避免受傷害,政府將對他們進行指導和幫助。讓青少年認識到暴力團的惡劣影響。
另外,盡管條例還規定都道府縣警察保護關系人的內容,但警方確立切實保護措施并加以維持要比任何措施都更重要。條例只是對一部分暴力團對策的主要辦法進行了規定。盡管現行法律規定,向暴力團提出傷害賠償和要求其撤銷事務所的訴訟無需受害者和附近居民參與,但公眾社會都希望政府能夠制定立法,不讓市民與暴力團正面相對,而由暴力團追放運動推進中心來擔任民事訴訟的當事人。
近年來,政府為了打擊有組織犯罪,制定為追查犯罪組織上層責任搜集證據的手段,完善了可以沒收其資金的制度,這已經成為一個世界性的標準。許多國家的制度都不認可有組織犯罪集團為合法。像日本這樣擁有8萬人的大規模有組織犯罪集團公然存在的情況,在世界上是一個異例。盡管市民和事業者參與鏟除暴力團的活動極為重要而且有意義,但僅僅如此并不能解決暴力團問題。這就要求政府要不斷完善法制,這樣才能對暴力團進行徹底打擊直到將其摧毀,而國會承擔的立法責任依然非常重要。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