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凌虹
如果說,經濟民生和文化民生是社會發展的兩條腿,那么改革開放幾十年,社會發展的這兩條腿,按照溫家寶總理的說法,是“跛腳”的,后者顯然“腿短”很多。于是近年來,國家政府加大了文化民生的投入,而“文化惠民”也漸成一個熱門語匯。
“文化惠民”由硬件與軟件兩方面組成。硬件建設,蔚為壯觀,極目望去:漂亮的文化中心蓋起來了,圖書館、展覽館越來越多。有時候我們走進社區的文化中心,看到寬敞堂皇的各種設施,會驚嘆于這么好的硬件。然而,在敞亮的大樓里,五彩繽紛的文藝活動中,群眾的笑顏是否更多了,精神生活是否更豐富了,幸福指數是否更高了……尚是一個有待檢驗的問題。這些屬于軟件建設范疇,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軟件到位,才是“文化惠民”的真正落實。
近幾年,上海市文聯下屬上海市文藝培訓指導中心(以下簡稱培訓指導中心)著力于“文化惠民”的“軟件配套工程”,他們在建設這個“配套工程”過程中,不斷摸索,漸漸總結出一套經驗模式:如讓高端文化“下地播種”,根據實際情況“按需配送”、給自己定位“文化服務生”……。在卓有成效的互動中,不但讓普通民眾廣享了藝術熏陶,也加深了文學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可謂功莫大焉。
對此,本刊記者走進社區,靠近藝術家,進行了廣泛的面對面的實地采訪,試圖用以下文字,作出對“文化惠民”課題的探討。
讓高端文化走入民間
下午4點,著名作曲家何占豪剛在空軍干休所做完“上海市文聯藝術家講壇——《梁祝》賞析”的講座,底下意猶未盡的聽眾——來自烏魯木齊的青年干部培訓班的學員紛紛上來要求合影,先是各個小組合影,然后是集體合影,合影完后又圍著要求簽名。筆者請何占豪聊幾句感受,也遭到了學員的小小埋怨,埋怨筆者占用了他們的寶貴時間:你是上海的媒體,經常可以見到何老師,我們從烏魯木齊過來,機會難得啊!最終,何占豪是在隨同的培訓指導中心的工作人員的“解圍”下,才得以走下講壇離開。場面之熱鬧、氣氛之熱烈不亞于當紅影視明星。
培訓班的班主任向筆者感嘆道:“以前也聽《梁祝》,但是覺得比較抽象,并不能完全聽懂,今天聽何老師那么仔細地講解,知道了每一段的故事、含義,感受特別不一樣。尤其是分析到最后的部分,祝英臺那么一個弱女子對愛情那么執著,勇敢地反抗,特別讓人感動,我看到底下不僅女生,連男生都在悄悄做這個動作(用手抹眼睛)。”
下到基層感受到聽眾的無比熱忱的,不僅僅是何占豪。著名作家葉辛告訴筆者,有一次他到金山去做講座,負責接送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因為天氣很冷,聽眾可能會受影響,可是到了之后發現教室里面是濟濟一堂,讓葉辛頗為感動。還有一次,他去青浦楓涇做講座,約定是下午2點開始,不料車子因前面的卡車傾覆,在路上被堵,陪同的工作人員及時詢問楓涇那邊是否改時間,對方執意說不用,他們等著。“后來我們到的時候已經3點多了,整整遲到了一個多小時,所有的聽眾都還在,他們還反過來安慰我,我還是蠻感動的。講座一直講到5點多,天都黑了下來,聽眾都很熱情,拉著跟我合影啊,要求在書上簽字啊,他們也會講一些基層創作的苦惱啊,效果蠻好,溝通了我們作家與讀者之間的關系。”
“你知道跟滬劇名角同臺是怎樣的感受嗎?就如同毛澤東接見我們,毛澤東跟我們招招手一樣,那是非常高興的。”浦東新區高東鎮文化中心的戲曲隊隊長徐國蓮激情滿懷地告訴筆者,“以前我們家里都很窮,沒有功夫去唱歌,但是每個人都夢想做演員上舞臺,現在鎮政府和市文聯給我們提供了這個平臺和資源,不僅讓我們見到了滬劇團的知名演員,讓他們輔導我們,而且還讓他們跟我們同臺演出,真是圓了我們兒時的夢了。”徐國蓮告訴筆者,滬劇團的演員沒有架子,一經邀請馬上下來。“他們說我們高東戲曲隊的素質還不錯呢!”提起專業演員對他們的肯定,徐國蓮爽朗地笑了起來,一臉驕傲的神情。
“我們這里每年的上海書法家送春聯活動非常火爆,受到廣大農村居民的熱情歡迎。因為農村有個習俗,到了新年都要在門上粘貼春聯,作為喜慶的一種形式。在送春聯活動上,農民親眼看到了名家,又不出一分錢就拿到真跡,非常高興。他們會舍不得張貼到門上,而是裱起來掛在家里作為收藏。名家字畫一般是要花大價錢才能購得的,對于農民而言這是奢望,想都不敢想,現在居然能無償實現了這個愿望,他們是很感謝政府、感謝文聯的。”崇明縣文廣局副局長黃勝介紹道。
不僅能親眼看到,而且能與文藝界的“重量級”人物親密接觸,這是基層老百姓們的激動之處。這也是培訓指導中心“文化惠民”活動的一大特色。根據上海市文聯是上海藝術家集中地的優勢,送高端文化、專業文化使之與業余文化相結合,成為了培訓指導中心率先確定的宗旨。
何占豪頗有感觸地指出,“群眾很需要這樣的活動。以前的文藝普及活動一般都是基層的文藝工作者開展的。其實,我們市一級的文藝組織、有成就的藝術家更應該下去,這樣文藝界才能真正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
非安營扎寨,而是多樣化送文藝上門
雖然確定了宗旨,但是要把高端文化、專業文化真正送下去并不容易,搞不好就懸在半空中,專家們索然無味,聽眾們昏昏欲睡,“文化惠民”成為一場表演,一個負擔。為了真正的“接地氣”, 培訓指導中心在市文明辦、市文聯的指導及相關區、縣文明辦的支持下,與50多家社區、企業、學校等組織形成了共建單位,以便及時得知基層的需求,讓文化資源得以有效流通。
“10年前,社區里文藝團隊的活動,基本上處于自娛自樂、自發的階段,活動內容水準還都比較初級,但是經過10年以來的發展,本身的水準也提升了,群眾文化的要求也在不斷提高,從直觀表象的需求,比如看戲鼓掌,逐步提升為對文化藝術的一種理性的長期的需求。在活動形式上,他們已經不滿足于邀請著名演員、藝術家參加活動這樣簡單的形式,他們更希望能提供比較系統的專業文化的支持,從根本上對他們的文化進行扶持。”培訓指導中心主任李俊分析道。為了滿足日益提升的文化需求,培訓指導中心又在服務載體上進行了探索,現已經形成了文藝家講壇、文藝團隊培訓、藝術家指導、巡回展等多種服務形式。
“上海市文聯藝術家講壇”已經成功舉辦三年,僅去年就先后組織了何占豪、金復載、馬莉莉、周良鐵、王汝剛、梁波羅、戴小京、魏芙、錢程、葉辛、秦文君、趙麗宏、陳朝紅等藝術家到社區、企業、學校、部隊舉辦主題講壇56場,受益聽眾25000余人次。今年結合慶祝建黨90周年這個主題,正開展的是暢想紅色經典系列講座。
文藝作品巡展是培訓指導中心“文化惠民”活動的“名牌產品”。去年,為了更好地宣傳世博,以迎世博為主題,特別邀請了陳佩秋、周慧珺、施大畏、徐昌酩、張森、韓天衡、鄭辛遙等119位老中青書畫家,創作了123幅書畫作品,并刊出專輯《上海著名書畫家迎世博作品邀請展作品集》。2010年6月15日,“迎世博”主題書畫作品在上海圖書館隆重舉行了首展儀式,之后,在全市的18個區、鎮、街道巡回展出26場,平均每次巡展觀眾達3000人次,總體達10萬余人次,贈送《作品集》2800余冊,專家輔導200余人次,創作作品500余件,于4月30日在楊浦區五角場街道閉幕。平日里很難見到的名家名作居然送到了家門口,而且能免費觀賞,居民們無不紛至沓來。因為展出是在公共場合,配套設施相對簡陋,展出作品又非常珍貴,這對于展出地來講是一個挑戰,不過也是一個樂意迎接的挑戰。在曲陽社區文化中心展出期間,為了保護這些作品,街道辦事處還特地安排2個保安24小時值班。書畫展順利結束后,培訓指導中心又承辦了“我們大家的世博——中國2010年上海世博會攝影展暨社區巡展”活動,今年又在籌備一個以建黨90周年紀念為主題的展覽。
“我們現在的藝術作品展覽出現了一個怪圈,名家名作一般只在美術館、展覽館里展出,觀者寥寥,一般只是作者本人、作者家屬和朋友觀賞而已,一兩周后就撤展了。于是,我們就想到讓這些名家名作下基層巡回展出,做到作品的專業性和深入展出的基層性充分結合。”李俊介紹道。由此,這些作品不再孤寂地呆在高雅卻冷清的美術館、展覽館里,它們被按上了翅膀,在近一年的時間里飛翔于上海的各個角落,迎接不同地區、不同年齡、不同階層的群眾的目光。
“2006年我們曲陽社區文化中心建立,雖然有了很好的硬件設施,但是軟件一時跟不上,很多教室都是空蕩蕩的,為此我們與文聯文藝培訓指導中心合作,我們提供場地、培訓指導中心提供師資辦起了培訓班,包括舞蹈、美術、音樂、健身等多個方面,單去年就培訓了7萬多人次,工作日以老年人為主,周末以白領和孩子為主,其中熱門的鋼琴課的預約已經排到了2年以后。”曲陽社區文化中心主任錢寶榮介紹道。高東鎮文化中心主任馬之躍也表示:“現在都是獨生子女,家長對小孩要求也比較高,但是我們高東鎮離市中心比較遠,出去培訓不方便,現在文藝培訓指導中心與我們合作辦班,解決了這個難題,學員越來越多,周圍地區的孩子也都過來上課了。”吸引廣大居民踴躍報名的是培訓班的高性價比,一方面師資力量是非常強的,都是專業院校的教師,教學效果顯著;另一方面價格很低廉,比外邊的培訓班優惠30%。
“我們主要是在教師師資上把關,必須是專業院校的。因為藝術類教育、啟蒙類教育,特別容易產生水分,我是科班,你是業余,外行并不一定能鑒別出來,但是教學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李俊強調,“同時,學費的設置也一定要‘惠民,是帶有公益性質的。”如今培訓指導中心與社區文化活動中心合作舉辦的各類普及文藝培訓點已達到了16個。除了培訓辦班,培訓指導中心還組織對各社區的美術、書法、舞蹈、攝影、器樂等專業精品團隊,對文化中心基層工作者進行培訓。
因為要送文化上門,不到10人的培訓指導中心的工作人員周末經常加班,至少一半的工作時間奔波在外,而忙碌的藝術家們更是需要放下姿態,甚至放棄寶貴的創作時間,但是他們愿意在這方面做出一定的犧牲,因為他們明白“文化”要真正惠到民,必須深入民間。當文藝家們并非盤踞文化高地以教導者的姿態宣教布道,而是以“文化服務生”的態度踏踏實實地“下地播種”,當文藝家們不僅輾轉于市區各個社區、街道,還跑向了比較偏遠的郊區,這份真摯會讓基層群眾感動,并更為樂意接受藝術的熏陶。
按需配送——先“他要”后“我給”
又是忙創作,又要出席不少社會活動,葉辛總是腳步匆匆,偏偏電話又是不斷,一接,又是文聯培訓指導中心打來的,又要找他上“上海市文聯藝術家講壇”。“啊呀,我最近很忙啊!”葉辛面露難色,“而且我已經去了很多次,要不這次就改別人吧?”不料對方顯得更為難:“我們也沒有辦法啊,我們已經去基層摸過情況,看看文學方面他們喜歡聽誰講,人家就點你啊。”有感于培訓指導中心調研工作的認真細致,也有感于群眾的熱情,葉辛爽快地應承了下來,培訓指導中心這邊也很“體貼”地尊重他的時間安排。
“文聯提供的是菜單式服務,他們會定期給我們一些菜單,上面有各種豐富的展覽、講座等活動,讓我們自己去挑選。”崇明圖書館館長顧文慧談道。
“我們都是根據自己團隊的情況來邀請文聯的老師過來輔導,譬如,我們有戲曲隊、舞蹈隊、樂器隊、攝影隊、書法隊等,我們就要求文聯派相對應的老師過來,有些領域我們會自己提出想邀請的老師,有些領域不熟悉的,培訓指導中心就會給我們推薦,推薦的也是非常優秀、非常負責的老師。所以我們覺得文聯的老師非常實在,不是隨便派什么老師過來,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可能會出現他們派過來的藝術家我們這里沒有需求的狀況。”新江灣城街道辦事處的江主任說道。
曲陽社區文化中心的錢主任告訴筆者,在開設培訓班前,他們都會事先做調研,把調查表放在文化中心的前臺以及發到下面24個居委會,讓居民填寫想要上的課程。匯總后,居民需要什么課程,中心就開什么課程,然后培訓指導中心會派相應的老師過去教學。
“文化建設不同于生產,不同于行政,不能任務化,要雙方都有需求才能共鳴。”李俊總結道。除了組織方的傾聽“民心”,文藝家們也會根據群眾需求,有針對性地講演、輔導。
在做講座時,為了能讓聽眾更深入領會《梁祝》的魅力,何占豪都會邊放一段《梁祝》的音樂,邊進行非常生動形象地講解,很多時候還會帶上一位青年演奏家現場用古箏的方式再次演繹《梁祝》片段。雖然每次講座都是以《梁祝》為主題,但是根據不同的受眾群,何占豪演講時會有不同的側重點,比如面對年輕人時多談談愛情觀,針對中青年干部談談當年的干部在《梁祝》的誕生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著名滬劇演員馬莉莉說:“在演講前,我會考慮觀眾的層次,今天是戲迷多還是普通觀眾多,是年輕人多還是老年人多,然后根據不同對象采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如果千篇一律了,接受上就會出現問題。很多時候,因為一些戲迷比較歡喜,我會現場唱一段,或者讓他們唱兩段,我現場做一些評價,這樣互動的交流方式很好。”
“給社區的學員上課比平時學校里上課難多了。”著名畫家楊懷琰感嘆道。一個班級二十多人,年齡從50多歲到80多歲不等,從事的工作崗位不一樣,文化程度不一樣,掌握繪畫的水平也不一樣,要給這樣不同程度的學員上課,楊懷琰之前的專業院校的教學模式幾乎沒有了用武之地。“很難上但也得上好啊,學員從剛開始的十來人增加到二十來人,很多學生都是因為你來了才來學的,你得教好他們啊!”有著一份樸質的責任心,楊懷琰絞盡腦汁為這些業余高齡學生“量身定做”了一套方案。“根據學員不同的水平,我把他們分成了三類:初級、中級、高級。從結構到用筆、用墨,最后到完整的畫,我會反復強調,這些是基礎,不同水平階段的學員都需要學。在這個基本點上,再照顧到每個類別的學員的需求。”課堂上楊懷琰經常會現場作畫做示范,對于學員而言,這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使他們能更快地理解掌握理論、技巧。有時示范時,會遇到之前畫的部分沒干無法接著畫的問題,為了節省時間,楊懷琰特地準備了吹風機現場吹干。除了示范外,楊懷琰還會給學員定計劃,布置作業,并留一兩次課專門對他們的畫做點評,當場修改。因為學員上了年紀,理解起來相對慢一些,楊懷琰特地幫他們總結了繪畫中的各種技巧和要點。可見,楊懷琰是一個很認真負責的老師,但又不是一個嚴苛的老師,因為他明白這些老人們學畫的根本目的是“老有所樂”。“有些老同志,以前學畫時沒有正規的老師教他,他們只是照著畫冊臨摹,形成一些不太正確的作畫習慣,有一些固執的畫風,我也不會硬要他們馬上轉變。他們畢竟不是專業的,不能按照美院的教學要求要求他們,但是也不能完全由著他們隨心所欲地畫,那就畫得越來越差了。那么,在教授一些美術技法后,他們會慢慢明白一些基本原理,逐步改正不正確的畫法,畫得肯定比原來的好,他們就會很高興。”
文藝的輻射效應
“我每次講完以后,聽眾們大都這樣反映,哎呀,聽和不聽大不一樣,聽完以后會對音樂有更深的認識,再回去聽交響樂就更加懂了,以前沒有想到交響樂有這么大的感染力。”何占豪笑著對筆者說。各類賞析講座提高了聽眾的文藝鑒賞力,這樣的效果無疑是最顯著的。
“有一年居民排練跳蒙古舞,因為這個舞蹈隊成立時間不長,隊員沒多少基礎,一些基本的手勢都不會,結果輔導老師一來一指導就有了很大提高。后來去參加電視臺的選秀,需要和別的社區進行PK,居然還贏了,原來我們可是做了必輸的準備的。”新江灣城街道辦事處江主任說。很多時候,專家們的輔導時間并不長,但是因為專業往往能一針見血指出問題,對文藝愛好者的進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是一節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課!”上海海關關長聽了何占豪的講座后不由發出了這樣的感嘆。因為何占豪不僅分析了《梁祝》的音樂,還講了他們這批文藝青年當年是怎樣把“讓中國文化走向國際”這個重任擔在自己肩上的,白天上課,晚上還要去學習民間音樂,雖然條件艱苦,但他們是以一種奮發圖強的心情來投入以《梁祝》為代表的文藝作品的創作的,這讓現代的中青年深受啟發。
高東鎮文化中心戲曲隊隊長徐國蓮今年已經60歲了,她帶領的戲曲隊是高東鎮的榮譽隊、明星隊,隊員平均年齡65歲,從最初的2個人發展到66人,下分滬劇、越劇、曲藝等,自編自創了很多節目,并且經常自己開車送戲下鄉。然而,8年前徐國蓮還沉迷于一天三場的麻將桌,搓得一身是病,因為缺乏鍛煉體重上升到200多斤,去菜場的5分鐘內還要坐下休息多次。徐國蓮意識到不能這樣下去了,就與隔壁的姐妹開車去周邊鎮游玩、學習,自己花錢請老師到家里上課,接著在社區里演唱,慢慢引起了高東鎮文化中心的重視,編入了中心的精品團隊,給予資金、輔導老師等各方面的支持。現在徐國蓮發現自己身體很好,之前的病都沒有了,家里人也很支持她。“我們的戲曲隊還有政治宣傳任務,每年的國際禁毒日,我們會準備兩個禁毒專場,都是關于禁毒的小品啊、說唱啊 。這些年,紀委主任還讓我們幫忙宣傳隊伍廉政新風尚,為此我們創作了《魚刺、燕窩和八哥》等小品。”徐國蓮說。
“現在農村城市化,農民居民化,我們這邊老百姓農活家務活少了,自由時間多了。文藝活動一方面讓老百姓的業余生活豐富了起來,另一方面也讓他們潛移默化地接受了教育,提高了文化素質。我們鎮里面沒有出現過上訪之類的情況。一位參加過法輪功的老同志現在也成為了我們的文藝活躍分子,還自己創作作品反邪教,這說明文化的作用是很大的。”高東鎮文化中心馬主任指出。
著名滑稽戲演員錢程告訴筆者,有一次他們到曲陽社區下面的一個小區講座,時間是上午10點,結果有好多觀眾上午7、8點就等在那里了,他們告訴錢程,他們本來是準備去走親訪友的,聽說小區里舉辦講演,就不去了,還很自豪地把親朋好友叫過來,無形中也增加了居民對于社區的認同感、增強了凝聚力。
崇明文廣局副局長黃勝認為,聽高端名家講座,看專業院團的演出,欣賞名家書畫等“文化惠民”活動富有知識性、哲理性、趣味性,第一,改變了群眾的審美趣味,豐富了他們的精神文化生活,提升了對高檔文化的需求,改變了文化消費的形式;第二,主旋律、當地文化也在其中得到了弘揚,且以喜聞樂見的方式讓群眾接受;第三,對于社會的穩定也起到了很好的保障作用。
當專業文化插上群眾的翅膀
“有一次去三林,一聽三林鄉我就感到特別親切,那是因為51年前我和同學就到那邊勞動過。所以我一到那邊就先對三林的聽眾說,你們知道我寫了《梁祝》,那你們知道這個《梁祝》的題目是誰出的啊?就是51年前三林鄉的農民兄弟。當時我們為他們演奏了西洋樂,然后問他們:‘好不好聽?,他們說:‘好聽。我們又問他們:‘聽不懂聽得懂?‘聽不懂。‘那你們要聽什么?三林鄉的農民說:‘我們要聽越劇、滬劇。我就聽進去了,回去就用越劇的曲調編了一個四重奏《梁祝》,這就是小《梁祝》,后來變成了大《梁祝》。所以歸根結底《梁祝》是三林鄉農民兄弟的主意。”
何占豪激動得提起讓他印象深刻的一次講課經歷。當時三林的居民聽了后氣氛很活躍,其中有一位老太太站起來說,啊呀,你知不知道張欣當時就住在我們家里啊!“張欣是我的同學,是小提琴民族化實驗小組的組員。五十多年前,我們用越劇做素材寫成了《梁祝》后,還沒有來過三林。這里已經從過去的農舍變成到處都是新房屋,真是半個世紀大變樣啊,讓我有很多感觸。我們不能單理論上說文藝為人民服務,而是應真正地體會到,文藝的創造者就是老百姓,服務對象就是老百姓,所謂英雄要有用武之地,這個‘地就是老百姓。所以我一點都不感到孤獨,回想文藝界有些問題爭論不清楚,這個派,那個派,爭論不清楚就到群眾中去檢驗,你的作品群眾喜歡不喜歡。文聯的這項活動的意義,不僅僅是對文藝的普及,把文藝帶給群眾,我覺得也是對文藝工作者自我的一個教育,你到底為誰寫東西?如果你要揚名,你讓老百姓都知道你不就揚名了嗎?”
每次講壇后,聽眾們總是圍著何占豪,簽名、合影不斷。對于群眾的這份熱情,何占豪很清醒地意識到:“人民不是因為你是名人跟你拍照,而是因為人民喜歡你們創作我們自己的音樂。”
“為什么講座完、輔導完后,觀眾總是要拖住拍照片呢,是因為難得看到儂啊!”馬莉莉感嘆道,這也引起她的反思,“我們現在下基層越來越少了。滬劇主要的題材就是貼近生活,就是描寫生活中發生的事,以前導演、演員、編劇都會帶著一個目標,到一個地方去體驗生活。過去我們也經常下鄉演出,一個戲會準備兩個布景,大的布景適用于市區大劇場,簡易的適用于去農村演出,很多時候就在露天的田埂上表演。演出完后,就多住一兩天,與觀眾多交流交流,再觀察體驗一下。但后來慢慢有點急功近利了,交通呢也便利了,即便到蘇州也可以當天回來,所以很多時候,演完,妝也沒有卸掉就趕回來了,那么這種為完成場次而場次的做法太多了后,與觀眾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了。所以我認為,文藝工作者應該多下基層,雖然在劇院里演出也是一種傳播,但是大部分還是應該在地方上,像我們這種地方戲更應該在各個郊縣深入下去。好在有‘文化惠民活動在慢慢拉近演員與觀眾的距離。”
錢程也有類似的體會,培訓指導中心組織的帶指導性的講演從收入上來講并不高,但是為什么有那么多藝術家愿意去,因為能和觀眾進行近距離的接觸。“劇場的演出相對正規一些,觀眾和演員基本上是分開的,交流比較少,去鄉下演出就不一樣了,雖然條件很艱苦,但是觀眾的歡迎程度很高,互動很多,后臺也是不封的,觀眾能夠隨時隨地進來和藝術家交流,談談作品,提提建議。”錢程加重語氣強調道,“演員怎么來體現你的存在,體現你的價值,就是和觀眾接觸,把你的作品奉獻給觀眾。”
與此同時,在與觀眾的近距離接觸中,文學藝術本身也得到了普及和發展。馬莉莉指出,向觀眾簡單介紹一下滬劇的歷史、目前發展的狀況,實際上也是為滬劇做宣傳,可以讓更多的觀眾知道滬劇發展的關鍵點,碰到的問題,然后一起來共同面對。著名舞蹈家凌桂明指出,“很多年輕人、老年人以前對舞蹈并不了解,經過賞析類的講座、演出,讓他們知道舞蹈有很多功能,使他們對舞蹈產生興趣,然后參與進來,這對于舞蹈的普及也有好處。同時,業余舞蹈水平提高了,對整個專業舞蹈水平的提高也是一種促進。這里面是相互的。我們國家在困難時期都那么投入地發展芭蕾舞,現在我們的經濟快速發展了,如果國家再重視一些,再投入一點,我們的水平再提高一點,對整個城市的發展,甚至對國家形象的提升也有好處。”
“這里還涉及到一個藝術教育的問題。”錢程提出。他認為現在的藝術欣賞形式太多了,有電視、電影等,但是真正的劇場藝術的效果是不一樣的,以前如果大人經常帶著孩子去劇場,不少孩子長大了后就會從事相關的文藝工作,這是因為兒童時期就埋下了藝術的情結,所以“文化惠民”活動也是在培養潛在的文藝人才。
著名書法家丁申陽指出,通過“文化惠民”活動能夠感受到大家在想什么,大多數人在練什么,在書法藝術上喜歡哪個字體等。同時,不少書法愛好者經過名家點撥后快速成長,很快加入了書法家協會。除了發掘人才外,丁申陽也感受到下基層對藝術家自身的創作也很有裨益。“現在練習書法的人也很多。有些人水平還是很高的,只是缺乏冒出來的平臺和機會,他們身上的藝術閃光點也值得我們學習,這是一個互動的過程。”丁申陽特別提起下社區輔導時碰到的一位老先生,他把從年輕到年老時的作品都拿過來讓專家指導。“能把年輕時候的字保留下來的人,對書法肯定是非常投入的。而且他的年齡比我們大很多,對我們還是一口一個‘老師。這讓我們自省:怎么才能做得更好?”丁申陽指出,書畫家要多動筆,多示范,他把下社區當場創作稱為“練膽子”,“在自己家里寫和在大家面前寫是不一樣的,場上一分鐘,場下十年功,當場一揮而就能顯示出功力,對提升文學修養也很有幫助。作為書法家起碼各種題材的文體都要會一點,最好還能自己創作。所以經常下社區對自己的創作而言也是一種動力,要求平時就要抓緊練習。”楊懷琰也有類似的感受,有時繪畫創作會到達一個瓶頸,在教學過程中,業余學畫者的錯誤之處也是對自己的提醒,而他們在專業框架外的神來之筆也能使他受到啟發。
馬莉莉是培訓指導中心提供給共建單位的菜單上的熱門人選,這也讓她感受到,滬劇是有群眾基礎的,但她憂慮的是:“我們一面在說戲劇不景氣,沒有觀眾,但是真正有觀眾的地方我們又去不了。以前滬劇團經常在上海各個區縣演出,因為來往的軌道很多,不斷受到各地的邀請,可是現在整個生物鏈不太通暢。文聯為我們搭建的平臺很好,但還是期待更多這樣的平臺、渠道出現。”
其實,“文化”與群眾之間是可以相互作用的。當專業人士在為文化的發展憂慮,而群眾感嘆文化越來越虛無縹緲時,不妨將文化重新拉回地面,“文化下鄉”不僅惠了民,也能讓更多文化的種子在群眾中生根發芽、開花結果,這也是文化生態繁榮發展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