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派作家朱佐朝與朱云從兩個問題整理

莊瑞彬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明末清初，在江南劇壇上誕生了以李玉為中心的蘇州派，朱佐朝與朱云從是蘇州派的兩位成員。朱佐朝，字良卿，生卒年不詳，吳縣（今江蘇蘇州）人。所著傳奇30余種。 現存《漁家樂》、《吉慶圖》、《艷云亭》、《瓔珞會》、《乾坤嘯》、《御雪豹》、《血影石》、《軒轅鏡》、《石麟鏡》、《五代榮》、《奪秋魁》、《雙和合》等12種。 朱云從，字際飛，也是吳縣人。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詳，大約清世祖順治末前后在世。 工作曲，著有《靈犀鏡》、《齊眉案》、《照膽鏡》、《人中虎》、《石點頭》、《小蓬萊》、《別有天》、《龍燈賺》、《赤龍須》、《兒孫福》、《兩乘龍》及《萬壽鼎》等12種。

莊一拂先生《古典戲曲存目匯考》“朱佐朝”條下載：“（《軒轅鏡》）與朱從云《龍燈賺》不特本事相同，即曲詞道白，亦無少異，惟改換目名，如此本《換子》，而《龍燈賺》為《偷兒》。 此記共26出，較《龍燈賺》少五出。 參閱后文。 ”［1］此條中言朱佐朝的《軒轅鏡》與朱從云的《龍燈賺》本事曲詞盡同。 而在“朱云從”條下載：“（《龍燈賺》）一名《渾儀鏡》，又名《春秋筆》……按此劇與朱佐朝《軒轅鏡》本事曲詞盡同，不知何故？”［2］兩條記載有矛盾，“朱佐朝”條中《龍燈賺》作者寫作“朱從云”，而在后文筆者找到的是“朱云從”條。此外，先生又言二者本事曲詞盡同，但不知道原由何在。那么，《龍燈賺》的作者當寫作“朱從云”還是“朱云從”？《軒轅鏡》與《龍燈賺》本事曲詞盡同的原因何在？

為此，筆者翻閱了《古本戲曲叢刊三集》、《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古本戲曲劇目提要》、《明清傳奇綜錄》、《明清戲曲家考略續編》等著作以及相關論文，確定《龍燈賺》的作者應當寫作“朱云從”，“朱從云”乃筆誤以及訛傳；而《軒轅鏡》與《龍燈賺》本事曲詞相同原因方面，各家說法不一，或認為不知何故，或認為二朱合作而成，或認為改編，筆者同意改編說。

一、《龍燈賺》作者寫作“朱從云”還是“朱云從”？

針對莊一拂先生《古典戲曲存目匯考》中“朱從云”與“朱云從”的矛盾現象，筆者參閱了上述著作和部分論文，也發現了一些相似的矛盾現象。

《今樂考證》著錄九在“朱從云”條下記載的是：“《靈犀鏡》、《齊眉案》、《照膽鏡》……集之，云從，俱吳縣人。 ”［3］此條中也出現了“朱從云”與“朱云從”的矛盾現象。

李修生先生《古本戲曲劇目提要》“朱佐朝”條中指出了莊一拂先生的錯誤：“今人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說：‘與朱從云（引者注：應作朱云從）《龍燈賺》不特本事曲詞相同……’”［4］指出《龍燈賺》的作者當寫作“朱云從”。但在“龍燈賺”部分李修生先生犯了相似的錯誤：“（《龍燈賺》）朱從云撰。 又名《渾儀鏡》、《春秋筆》……”［5］，也出現了“朱從云”與“朱云從”的矛盾現象。

另外，劉蔭柏先生論文《葉稚婓及其劇作論考》在考證《鐵冠圖》是葉稚婓與何人合作這一問題時引焦循《劇說》：“《酒邊瓉語》云‘《后西廂》，葉稚婓作折八而病，朱從云補成。 ’”［6］文中寫的是“朱從云”。 在康保成先生《朱佐朝、葉時章評傳》一文中同引焦循《劇說》：“據焦循《劇說》引《酒邊瓉語》，葉時章在寫作《后西廂》時生病，八折以后由朱云從補成?！保?］文中寫的是“朱云從”。同引焦循《劇說》為證，也出現了“朱從云”與“朱云從”的矛盾現象。

那么到底是寫作“朱從云”還是“朱云從”呢？

筆者查閱焦循《劇說》，其卷三中云：“《后西廂》，葉稚婓作折八而病，朱云從補成。 ”［8］文中說是“朱云從”，可見劉蔭柏先生引用時出現了錯誤。

《曲目新編》條目下記載為“朱云從”：“《靈犀鏡》、《齊眉案》、《照膽鏡》……右十二種吳縣朱云從作。 ”［9］

郭英德先生《明清傳奇綜錄》作“朱云從”：“朱云從，字際飛，一字雯虬，字云從。 ”［10］

鄧長風先生《論<傳奇匯考標目>別本的價值（下）》中作“朱云從”。李玫女士《關于明清之際“蘇州作家群”的名稱和成員》所引文獻均作“朱云從”。吳新雷先生《論蘇州派戲曲家李玉》一文中列出了13個作家中，也提到了“朱云從”。

其他均作 “朱云從”的論文筆者就不在此繼續論述了。分析來看，《龍燈賺》的作者寫作“朱云從”基本上是公認的，莊一拂與李修生等先生出現的“朱從云”與“朱云從”矛盾現象乃是筆誤與訛傳。根據焦循《劇說》原文所載的“朱云從”也說明“朱從云”一說乃是在流傳過程中出現的筆誤而他人引用時又極易發生的訛傳現象了。因此，《龍燈賺》的作者當寫作“朱云從”。

二、《軒轅鏡》與《龍燈賺》本事曲詞為何相同？

《軒轅鏡》與《龍燈賺》同以渾儀鏡為引，寫檀道濟、王璧互換兒女后結成親家事。關于《軒轅鏡》與《龍燈賺》出自誰筆下問題，除了《劇說》中“朱良卿”條下：“朱良卿三十三種：《太極春》、《四奇觀》、《五代榮》 …… 《龍燈賺》、《萬壽冠》、《照膽鏡》……”［11］作《龍燈賺》為朱佐朝作品外，《今樂考證》、《曲目新編》、《古典戲曲存目匯考》、《古本戲曲劇目提要》、《明清傳奇綜錄》以及其他學術論文都作《軒轅鏡》為朱佐朝作品，而《龍燈賺》為朱云從作品。筆者贊同多數人觀點。

另外，尚需理清二者與《春秋筆》的關系。莊一拂、李修生先生均提及《龍燈賺》又名《渾儀鏡》與《春秋筆》，李修生先生在“龍燈賺”條下指出：“《龍燈賺》與高奕著《春秋筆》及朱佐朝著《軒轅鏡》本事曲詞完全相同?！保?2］郭英德先生《明清傳奇綜錄》中“龍燈賺”條下載：“清初高奕有《春秋筆》傳奇，已佚，《新傳奇品》著錄，或系此劇改編本。《曲?？偰刻嵋肪?9謂朱云從《龍燈賺》一名《春秋筆》，殆混二劇為一?！保?3］如此說來，莊一拂、李修生先生持《龍燈賺》又名《渾儀鏡》與《春秋筆》觀點，且李修生先生又認為《軒轅鏡》、《龍燈賺》與高奕的《春秋筆》本事曲詞相同，但沒有說明原因。郭英德先生則無《龍燈賺》又名《春秋筆》說。各家觀點不一，由于高奕《春秋筆》已經亡佚，難以證之。另有紹劇《軒轅鏡》為包公故事，與《軒轅鏡》、《龍燈賺》無關；昆曲也有《春秋筆》，寫孫悟空收麒麟故事，亦無關。至此，筆者回歸到《軒轅鏡》與《龍燈賺》本事曲詞為何相同這一問題。

除了莊一拂先生論及朱佐朝《軒轅鏡》與朱云從《龍燈賺》本事曲詞盡同不知何故外，李修生先生《古本戲曲劇目提要》“軒轅鏡”條中有云：“《軒轅鏡》與《龍燈賺》或屬相互影響所致?！睕]有具體說明如何影響。孫俊士先生在其文《論朱佐朝劇作的時代主題》介紹朱佐朝段有云：“其中《一品爵》與李玉合撰，《四奇觀》與朱素臣等四人合撰，《軒轅鏡》系改朱云從《龍燈賺》而成。 ”［14］也無原因說明。

孫書磊先生《明末清初戲劇研究》書中也有兩處提及《軒轅鏡》與《龍燈賺》。其一《遺民作家戲劇創作研究》中指出：“《軒轅鏡》傳奇改編朱云從《龍燈賺》傳奇，寫檀道濟女與王璧子因看燈互易，成人后得以婚配，故事以南朝劉宋與北魏之間的戰爭為背景?！保?5］也認為《軒轅鏡》改編自《龍燈賺》，但沒有說明原因。其二《從題材與情節創新到篇幅短制化與多樣化：思維求異性》中指出：“改編的時間，除了朱佐朝《軒轅鏡》為舊鈔本不詳外，其余皆可考知改編于明代，而到了清初卻不見一本改編劇作?！保?6］書中還作有《明末清初劇作改編與翻刻情況一覽表》。在此筆者僅節取《軒轅鏡》與《龍燈賺》部分。

至此，筆者獲得了兩方面的信息：一是《軒轅鏡》與《龍燈賺》本事曲詞相同的原因不明確；二是《軒轅鏡》改編自《龍燈賺》，但無說明改編處與改編原因。

郭英德先生《明清傳奇綜錄》“軒轅鏡”條下則寫了認為《軒轅鏡》改編自《龍燈賺》的理由：“此?。ㄖ浮盾庌@鏡》）當為清朱云從《龍燈賺》傳奇之改編本，《龍燈賺》參見本書卷四。二劇不特情節內容全同，即曲詞賓白，亦無少異。惟較《龍燈賺》刪去5出，出目亦有所改換，如《龍燈賺》之《偷兒》、《失子》，此劇改為《換子》、《責仆》。 關目、曲詞亦稍有改易，更趨合理。如《龍燈賺》第4出《換子》檀道濟妻胡氏唱：‘天公怎不鑒奴心，可妨再賜麒麟？’按此時胡氏尚未生過兒子，不能稱‘再’，《軒轅鏡》改‘再’為‘早’，頗為恰切。 ”［17］康保成先生《朱佐朝、葉時章評傳》也指出：“將兩個稿本略加比較，就會知道后者（指《軒轅鏡》）不愧為大家手筆。……《龍燈賺》中的個別關目，經朱佐朝刪改后更趨合理。”［18］筆者也查閱了《古本戲曲叢刊三集》中影印的《龍燈賺》和《軒轅鏡》并進行比較。二者細微差別處不在少數，考慮到篇幅因素，筆者在此將《龍燈賺》中《偷兒》與《軒轅鏡》中《換子》的差別列表如下。

通過比較，《龍燈賺》和《軒轅鏡》曲詞賓白有字詞方面的差別，出目有所改換，但是情節和內容幾乎無差。筆者以為郭英德等先生們認為《軒轅鏡》的曲詞賓白更趨合理，為《龍燈賺》的改編本。

由于蘇州派作家都是下層的知識分子，關于他們的資料極少，即使是個中翹楚李玉，其生卒年也是眾說紛紜，更遑論其他了。朱佐朝與朱云從也“遭遇”了這樣的情況。由于二朱的生卒年與創作作品的時間均不詳，也難找出更多論證改編說的證據，但是比較《軒轅鏡》與《龍燈賺》的細節改動處，筆者以為《軒轅鏡》改編自《龍燈賺》的說法應該是合理的。最后，筆者期待更多有關蘇州派研究成果的出現，共補研究之遺闕了。

［1］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卷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1164.

［2］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卷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1238.

［3］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之十.今樂考證·著錄九.中國戲曲研究院，1980：274.

［4］李修生.古本戲曲劇目提要.文化藝術出版社，1997：448.

［5］李修生.古本戲曲劇目提要.文化藝術出版社，1997：503.

［6］劉蔭柏.葉稚婓及其劇作論考.蘇州大學學報，1984，1.

［7］康保成.朱佐朝、葉時章評傳.

［8］中國古代戲曲論著集成·之八.劇說（卷三）.中國戲曲研究院，1980：126.

［9］中國古代戲曲論著集成·之九.曲目新編（二）.中國戲曲研究院，1980：149-150.

［10］郭英德.明清傳奇綜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685.

［11］中國古代戲曲論著集成·之八.劇說（卷四）.中國戲曲研究院，1980：157.

［12］李修生.古本戲曲劇目提要.文化藝術出版社，1997：503.

［13］郭英德.明清傳奇綜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688.

［14］孫俊士.論朱佐朝劇作的時代主題.全國博士學位論文作者專項基金資助項目.

［15］孫書磊.明末清初戲劇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98.

［16］孫書磊.明末清初戲劇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98.

［17］郭英德.明清傳奇綜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686.

［18］康保成.朱佐朝、葉時章評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