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公眼里,我就是一個賊

平靜幸福的婚姻底下也會深藏暗涌。因為，每段婚姻里其實都有一個你看不到的“賊”……

最近半年，我和東子的婚姻到了崩潰的邊緣。因為我一直不愿意生孩子，公公不停地給東子打電話，催促我們，并暗示我已經“老”了，再不生就永遠生不了了。以至于我現在一聽電話鈴聲就哆嗦。

每次我看著東子接電話時唯唯諾諾的樣子，就覺得很委屈。更可氣的是，每次接完電話，東子就會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飯都不出來吃，話也不跟我說一句，連睡覺的時候都不看我一眼，就當沒我這個人似的。我知道他在跟我冷戰，因為我不肯生孩子而生氣。我滿心的委屈沒處說，憋著一口氣死不退步。2011年清明節，和東子一起掃墓回來的途中，我忽然感慨人生短暫，難道我和東子就一直這樣過下去？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多年的婚姻毀于一旦嗎？不，我不甘心！

回家后，我勸東子跟我一起去做心理咨詢，挽救我們的婚姻。東子不肯：“我心理沒病，干嗎去看心理醫生？”我疲憊地說：“你不去，那就離婚。”在我的“威脅”下，東子掙扎了兩天，終于同意了。

哀怨與指責

接待我們的女咨詢師四五十歲，看著很親切。屋子里擺放著一組布藝沙發，一個擺著沙盤的茶幾，還有幾個架子，架子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小擺設。

咨詢師給我倆倒了兩杯水，又聊了幾句天氣、交通的閑話，就切入了正題：“你們的婚姻遇到了什么問題？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助的？”

東子直截了當地回答：“她不肯為我生孩子。”我迅速地反駁：“我不是不肯給你生，只是害怕生。”“你害怕什么呢？”咨詢師溫柔地注視我，我偷偷地看了東子一眼，發現他也在盯著我，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我突然很生氣：我害怕什么，難道他還不知道嗎？

“我害怕我公公，因為他總是像防賊似的防著我，我從他那兒感受不到一點兒尊重。如果有孩子，公公就會過來幫忙看孩子，我一想到他就心煩；可是如果不要孩子，公公一定會逼我倆離婚。我不想離婚，只能這么一天天拖著。”

東子有些動容：“你怎么會覺得沒有孩子我們就會離婚呢？我從來沒這么想過。”“以前我問過你八百遍，如果我們沒有孩子怎么辦。你每次都說，肯定會有孩子的。其實我就想聽你說一句，沒有孩子你也不會跟我離婚，但你就是不說……”說完這句話，我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東子愣愣地說：“我一直以為你不想生，每次聽見你這么問我，我都很生氣，覺得你不肯為我生孩子，不想跟我好好過日子。”我聽見他這么說，眼淚流得更快：“我怎么會不想跟你過日子？如果不想過，我早就跟你離了，我巴不得再也不用面對你爸！”東子沉默了，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在這期間，咨詢師只是遞給我紙巾擦眼淚，一句話都沒說。

眼淚與驚愕

當我終于哭完了，覺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后，咨詢師問：“你說你公公把你當成一個賊，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呢？”我剛剛平復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忍不住大聲地說道：“當初我倆結婚的時候，他就激烈反對過。他想找個北京本地的兒媳婦，他總覺得我別有居心，是奔著北京戶口來的。可我大學本科畢業，父母有3套房子，可能為了一個北京戶口犧牲20年的青春嗎？可他要死要活地阻攔不說，還要求我們去做婚前財產公證，就怕我占了他兒子的便宜。”我越說越生氣，“我覺得他一直在詛咒我們的婚姻，好像我倆肯定會離婚似的！真是氣死我了！其實，連房子都是婚后買的，我們哪有什么婚前財產？他憑什么把我當賊防？”

“還有別的事情嗎？”咨詢師問道。

“主要是圍繞錢和房子。有一次公公想給老公匯錢，他的是交通銀行的卡，同行轉賬手續費能便宜點兒，東子就讓他直接把錢打到我的交行卡上。結果公公支支吾吾地不打，然后背著我讓老公辦了一張新的交行卡。我是賊嗎？難道我會偷了他的錢？后來，為了給公婆養老，我們在附近的城市買了一套房子，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公公不高興，要求在房產證上加他的名字。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怕我爭他們家的房產。那我就說干脆房本上只寫東子的名字，不寫我的了。住自己兒子的房子，總沒有問題吧？結果公公說，寫兒子的名字也沒有安全感，必須得寫他的名字，還得加上婆婆的名字。難道他擔心將來死了，我會把婆婆掃地出門嗎？就算我混蛋，他兒子能眼睜睜看著我把他媽趕到大街上？”說到這兒，我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咨詢師轉而問東子：“你聽妻子這么說，有什么感受？”

東子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我爸心思很重，但他不是壞人，他只是受到太多傷害，所以不相信人。‘文革‘的時候，我父親曾經被好友出賣，結果被下放到農村挨批斗，一輩子都毀了，這件事情對他打擊很大。還有一次，我爸看見一個老太太倒在地上暈過去了沒人管，就好心地把她送到醫院搶救，結果老太太一醒過來，就說是我爸撞的她。不但被硬逼著賠了幾千塊錢，老太太的子女還口出惡言，辱罵我爸。這件事徹底毀了我爸對人最基本的信任……”

這次輪到我愣住了。結婚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聽東子提起公公的這些事情。在那一瞬間，一向強悍的公公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可憐的倒霉蛋。我覺得，自己好像不那么怕他了。

溝通與和解

咨詢師接著問我：“你說你覺得自己像個賊，那么，你是賊嗎？”

我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堅定地說：“不，我不是。我不是賊！”

“你不是賊，那么他的那些防范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從來沒想過要占他的便宜，也沒想過離婚時多分一份財產，對不對？”

“是的，是的！我只想好好地跟老公過日子，如果離婚了，給我再多錢又有什么意義呢？”是啊，我不是賊，我為什么要受公公的影響，因為他而受傷呢？我坦坦蕩蕩，怕什么呢？

東子聽見我的這句話，使勁兒地攥著我的手，用力地搖了搖。我真希望我們倆能這么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就這么一輩子。

“我想再問問你，為什么你覺得只要公公要求你們離婚，東子就會照做呢？你是覺得他不夠愛你嗎？”咨詢師不依不饒地追問。

我看了東子一眼，沮喪地說：“因為他很喜歡孩子，而且從來不敢正面反抗他爸，如果他爸要求我們離婚，他一定會答應的。”

“東子，你同意妻子的說法嗎？”

東子堅定地說：“我不同意。我沒有正面反抗過我爸，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我了解他的脾氣，硬碰硬只會激化矛盾。我有應付他的一套辦法，比如拖著，一直拖到他沒脾氣為止，再跟他慢慢講道理。他曾經反對我們結婚，但是在我的堅持下，我們還是成了夫妻，而且過得很好；他也要求跟我們一起住，我考慮到生活習慣的差異，另外給他們買了一套房子單住。甚至房產證上加名字這個事情，我至今也沒有同意，想先冷卻一下再說。人的想法會隨著時間改變的，我相信什么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只要我們兩個一起去面對。”

咨詢師笑著說：“東子的想法很好，也很成熟。老人的想法我們確實很難改變，但是你們夫妻倆卻可以一起溝通，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最關鍵的是要統一戰線，不要起內訌。在過去的日子里，東子確實解決了你公公出的一些難題，對嗎？他的方法雖然不是正面的對抗，是不是也有作用呢？”

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確實，東子一直為了維護我們的婚姻做著各種努力，而且也把難題一一解決了。只是因為我一直對公公心存怨憤，所以總希望他能夠跟公公狠狠地吵一架，替我出口惡氣，所以才對他的努力視而不見，覺得他懦弱。其實，又何止公公多疑呢？公公不曾相信我，我也一樣沒有相信老公。不肯相信他愛我，不肯相信他會為了我反抗他爸爸，更不肯相信他愿意跟我共度一生！

我的臉紅得厲害，滿心都是羞愧，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咨詢快結束的時候，咨詢師邀請我們玩一個沙盤游戲，將心中的家在沙盤上擺出來。我的心情正因為剛才的咨詢波動得厲害，所以沒有上前。東子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仔細地看了看架子上的東西，然后挑了一個塑料的紅衣小女孩和一只小船，在沙盤上擺了起來：

我看著東子的沙盤圖，覺得莫名其妙。咨詢師說：“東子，你能解釋一下嗎？”東子說：“船代表我，我老婆愛穿紅衣服，這個小女孩代表她。我們的生活就像在海上漂浮，將來會遇見很多的風浪，但是我會載著她穿過這些風浪，一直前行。”我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抬頭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滿是堅定。咨詢師問：“你說你很喜歡孩子，可為什么你的沙盤里沒有孩子呢？”東子有些困惑地說：“是啊，真奇怪。不知道為什么，在擺沙盤的時候，我的心里只有她，沒有孩子。”

在這一瞬間，我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沙盤反映的是人內心最真實的感受。以前他說他愛我，我總是不信，可是在這一瞬間，我終于信了。我緊緊地攥著他的手，哭著說：“走，回家去，我給你生孩子，想要多少給你生多少！”東子笑了，他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說：“一個娃就好，北京米貴，多了你老公我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