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畫當代藝術表現的多元性存在——我在創作中對媒材運用的體驗

李軍/文

“今日繪畫令人興奮的是它借鑒所有的資源。”(喬·阿姆索因)在我的水墨創作中存在著大量的圖像背景。我們這一代的畫家幾乎都是在西方圖式語言的浸潤中成長起來的，因此我們這一代水墨畫家多數認同文化和語言之間根本不存在某種一一對應的關系，水墨不等于東方精神，油畫也不等于西方文化。在我的水墨作品中很少受到傳統筆墨帶來的限制，我在吸收傳統和西方文化的態度上是對等的，雖然我依舊迷戀于水墨，但也愿意嘗試新的媒材，擴充水墨語言的表現力。在我看來，“水墨”的含義是廣義的，它具有強大的包容力，既包括傳統“筆墨”規范內的寫意、工筆，也包括體現“水墨”語義和“水墨”精神的綜合材料表現作品。認識到這一點之后，我的創作在媒材的選擇上就十分自由了。我的作品不僅涉及實驗性水墨藝術中常用的拓印、拼貼等現代制作手法，還包括使用一些非水墨工具和材料，如膠片、亞麻布、無紡布、洗滌劑、金銀粉、板刷、箔等。在這些繪畫性與非繪畫性材料的并用當中，我得到了很多全新的體驗，總結了很多有價值的經驗。我注重水墨在不同材質上的微妙變化，將這些點點滴滴的偶然性逐步轉化成畫面中的必然，并根據不同材質的質性，采取不同操作方式。當然技術的質性有著豐富與單純、經意與不經意、調侃與嚴肅、實驗與經驗的多重感受，這是一種圖式語境，也是多種媒材“質性”的反差、沖突、交匯、融合所營造出來的質能語言。

狗托邦系列-3（局部）亞麻布、銀箔 50cmx200cm 2010年 李軍

1.我在創作中對箔的認識和運用

貢布里希說過，“以各種各樣的觀念和媒介來從事實驗的自由是20世紀藝術的特征”。對于中國畫的材料與表現而言，箔是近年來引起中國畫壇普遍關注的一種傳統藝術媒介。一方面，箔是從古至今中國畫一直在使用的一種材料，研究箔的材料特點和運用方式，有助于加深對中國畫的理解。另一方面，箔在中國傳統壁畫和雕塑藝術中曾大量使用，在當代國內外的各種藝術實踐中也被廣泛運用，就此而言，作為一種藝術媒介的箔，它的使用價值與審美價值在各種不同的藝術形式之中得到了不同的體現。就中國畫而言，相較于水、墨，箔的使用并不太多。但就目前存留的中國古代繪畫而言，金箔曾被大量應用于中國古代壁畫。而銀箔在壁畫當中的應用則較少，這一點和銀箔容易氧化變色的特性有關。但在當代藝術語境中，銀箔會變色這一特性，只要加以控制，就可以使其成為一種具有正面價值的資源。

我的《狗托邦系列3》，就是借助銀的不穩定、易于氧化的特性，先用銀箔貼出具體的形，然后運用天然和人工的方式使之按我所希望的效果產生變色。在這個過程中，既要努力讓其變化自然，盡可能少一些人工雕琢的痕跡，又不能任其漫無目的地隨意變化，這就需要將對水墨語言的理解運用到畫面中來。其層次之豐富，其變化之微妙自然，經常讓我為之震驚。亞麻布的質感與箔的金屬質感交錯配合，充分發揮出銀色優雅柔和的光澤。

葉子·三聯 貼箔后 木制框架、黑箔、銀箔、礦物色、水墨、皮紙 180cmx180cm 2005年 李軍

《葉子系列》是我在貼箔前和貼箔后的效果對比。貼箔前的效果展現了中國畫的墨韻、墨色變化和水墨氣息，而貼箔后的效果則更具金屬的質感。將軟的水墨和硬的金屬箔并置的效果使兩張畫呈現出完全不同的畫面氣息。如果說前者給人的感覺是輕音樂中古琴曲的韻味，則后者傳達的就是重音樂中金屬樂的聲音。

2.《漬》系列作品——我對膠片的運用

肖像——DOGS系列之6 水墨、皮紙、絹 40cmx40cm 2009年 李軍

狗狗系列4 紙本、彩墨、銀箔、礦物色 50cmx250cm 2010年 李軍

肖像——DOGS系列之12 水墨、皮紙、絹 40cmx40cm 2009年 李軍

中國的水墨畫其承載體主要是宣紙。很多人可能會認為，離開了宣紙，水墨就無計可施了，也就不能叫做中國畫了，但從前文我所提到的廣義的“水墨”來看，它包含了各種體現“水墨”語義和“水墨”精神的綜合材料的表現作品。我所使用的PVC膠片就是一種特殊的塑料制品，它具有磨沙質感和很好的透明性。很偶然的原因我發現并開始嘗試在這種膠片上畫水墨。它與紙上的效果不同，具有很好的通透性，所以無論從正面或者反面來看，都具有可欣賞性，打破了架上繪畫的限制，從而豐富了水墨語言展示效果的可能性。另外PVC膠片這種承載體，除了具有宣紙達不到的透明效果以外，從保存的時間上來說也是宣紙和布面所不能比擬的。

生活在當代都市中的人和動物都是孤獨的。比如狗這種動物，已經失去了它們作為種族存在的特性。它們被當做寵物生活在人的世界當中，囚禁在混凝土的房子中，作為個體它們是孤獨的。人也是一樣，由于彼此之間難以溝通，經常以寵物為伴。《漬》系列作品運用沒骨的方式，用放大鏡式的方法刻畫了許多人和動物的肖像，構圖上每幅作品都存在一個完整的形。我注意到形和形之間的節奏變化，以及每一個具體形的美感，畫面當中不再有其他配景。通過這種構圖方式，強調了現代人孤獨與彼此難以交流的文化問題。《漬》系列作品我個人認為在材料的選擇上突破了傳統水墨畫對于宣紙的依賴，為水墨語言的拓展提供了一種新的體驗和觀看方式。

兄弟之一、之二、之三 紙本水墨 67cmx67cmx3 2010年 李軍

3.拼貼——靈活多變的材質表現

“拼貼”作為一種藝術表現手法，可以追溯到畢加索和勃拉克所發起的綜合立體主義。作為現代繪畫觀念與造型手段的基本元素之一，其運用和演化標志著繪畫創作與表現具有更為自由和開闊的空間。繪畫之外，拼貼也是現代雕塑、裝置等其他視覺藝術范疇創作的基本元素。在后現代的今天，拼貼已經成為具有普遍性的表現手法和藝術語言，被廣泛運用在各種藝術創作當中，當然水墨也不例外。

我的拼貼作品以拓好的紙為主要繪畫材料，結合箔和其他材料，根據畫面的構成需要進行拼貼組合。拼貼時要考慮材料的質地肌理所構成的美感形式。這種拼貼的方法打破了中國水墨畫必須畫在一張完整的紙上的陳見，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中國畫的表現力。就此而言,“拼貼”不僅僅是一種藝術手法,它本身就意味著一種對藝術的態度。

“拼貼”作為水墨創作中的一種體驗方式，具有靈活多變的特點，在材料的選擇和運用上也比較自由。它的主要優點是：創造者可快速對形狀做出排列，因而使人充滿信心并創造性地處理構圖。它的主要意義在于它打破了所有傳統的教學規范，消除了精神上的束縛與依賴，可以自由發揮想象的空間，體驗不同材質語言構成的抽象形式，感受原創的樂趣。

4.虛實與渾化——多種媒介劑的運用

媒介劑是一種繪畫中介材料，其作用主要是作畫時用于調和顏料或墨，使之稀釋、凝固，增強色與紙的黏合強度，催化或限制墨和顏料在紙上的滲透以產生虛實與渾化的特殊效果等。例如膠、礬、水等傳統中國畫必不可少的媒介在當代中國畫中又發揮著新的作用。其他媒介如鹽、洗滌劑、牛奶、茶水、調色油等也為很多畫家所采用，可以制作出一些特殊效果。

對于中國畫來說，水是它的稀釋劑，無色無味，簡樸至極。好墨兌著好水研起來會有一種淡而儒雅的清香。當墨隨著毛筆在宣紙上輕輕劃過而逐漸滲開的時候，水墨也就形成了。它可以讓墨濃、淡、干、濕，也可以讓墨相溶或相斥。可見水作為中國畫媒介的重要作用遠非油畫的松節油可以比擬。與水相關的比如 “撞水”、“積水”等方法在水墨畫中很早就得到運用。

“撞水”是指在落筆之后有意識地把水滴灑進墨跡或色塊中，是利用水的張力，將水中混合的墨或色推到墨塊或色塊的邊緣形成邊線，成為物象形體的邊界，從而代替勾勒。在畫作中使用撞水法，清代初期著名花鳥畫家惲壽平已經有所嘗試。嶺南派諸家有意識地使用“撞水”，對“撞水”的藝術手法進行探索，并加以完善。現代花鳥畫名家陳之佛也使用了與嶺南派相近的繪畫方法，只是將名稱改為“積水法”、“水漬法”。

運用“積水”、“撞水”的辦法，在水中或筆毫上加入某些添加劑與輔助劑，以改變水、墨、顏色的某些性能，從而獲得一些特殊的肌理效果，如《肖像——DOGS系列6》、《肖像——DOGS系列12》就是運用傳統“撞水”、“積水”的方法，在墨跡和色塊之內制造豐富的肌理，推擠出清晰而又纖細的邊線，從而獲得了豐富的肌理效果。

結論

以上是我在水墨實驗和創作當中對媒材運用的一些體驗，其中有些媒材是對傳統繪畫習慣的突圍（如膠片在水墨中的運用），有些是對傳統繪畫理念的傳承（如撞水、沒骨的技法）。對傳統的繼承使我們重視傳統水墨原有的材料，而對藝術創新的推崇和對創作方式的寬容，又促使我們能夠以新的眼光發掘各種材料被遮蔽的特性。正是這種新的藝術觀念，使各種新媒材在當代藝術創作中越來越發揮出更重要的作用。新媒材的研究與運用，對于豐富水墨語言與表現張力，同時使之走向現代均有著不可忽視的積極意義。當然除了本文所涉及到的媒材之外，還可能會有很多新媒材可以被運用到我們的創作當中，我們需要用眼睛去尋找，用心去感受，用手去觸摸和實驗，這樣才能把材料轉化為具有生命和能夠承載精神的材料語言。

圖1 肖像——DOGS系列之15 水墨、皮紙 40cmx40cm 2010年 李軍

圖2 肖像——DOGS系列之8 水墨、皮紙 40cmx40cm 2010年 李軍

圖3 漬——寵物狗系列之9 水墨、膠片 42cmx30cm 2008年 李軍

圖4 漬——寵物狗系列之10 水墨、膠片 42cmx30cm 2008年 李軍

肖像——DOGS系列之9 水墨、皮紙 160cmx160cm 2010年 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