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小徑拾聯趣

●左建軍

（412002湖南省株洲市南方中學）

湖南醴陵是個瓷城，這里的釉下五彩瓷器中外馳名，被稱為國瓷。它也是煙花鞭炮城，煙花始祖李畋就誕生于此。它更是一個文化發祥地，從醴陵淥江書院走出了一批批風云人物。

醴陵城邊有個西山，南接仙岳山，北瀕淥水。遠遠看去郁郁蒼蒼，古木參天。山頭杜鵑繁多，嫣紅姹紫。其間紅墻碧瓦，書院亭臺若隱若現。沿水泥路行走峰谷間，一路澗泉潺潺，鳥鳴嚶嚶，時見游人。飄然而過，笑語嫣然。

依山而上，便見思情亭。亭子四周山巒起伏，茂林修竹，清流映帶，最宜拾級漫步，徜徉怡情。亭柱刻有一聯：

月寫鶯姿，思寄高山流水；

風傳燕語，情凝春樹暮云。

再往上便可登上神怡樓，俯瞰瓷城：遠處高樓鱗次櫛比，通衢交錯縱橫；一灣碧水環繞，幾架飛橋貫通。心曠神怡之際，不禁朗聲吟誦：

樓閣欲凌霄，是西山拱衛，安排了碧樹流鶯，奇巖古洞；

閭閻驚撲地，有淥水回環，點綴著煙橋野塔，曲岸芳洲。

繼續前行，一雄偉殿宇躍入眼簾，那是李畋殿。殿為追思煙花鞭炮始祖而建，唐宋風格。李畋是湖南醴陵富里鎮麻石村人，唐元和十五年生。據史載，李畋用燃燒竹筒來驅除鬼邪。后來，人們用黑火藥裝進竹筒，獲取裂聲效果。再后來，以紙筒代替竹筒，裝藥后用引線連結成串，一發而百余響。這就是鞭炮的由來。光緒末年，醴陵鞭炮遠銷海外。“其形千姿百態，其色嬌艷絢麗，其聲清亮脆響，其味香馨芬芳”的醴陵煙花花炮在國內外享有盛譽，成為醴陵重要的支柱產業。飲水思源的醴陵人撰聯曰：

五彩繽紛百花齊放同呈瑞；

一聲震響千載追思首創功。

經過一段平路后，繼續往上走，見一牌坊，叫惜紅軒。越過牌坊往里走百余步，有一八方形墓，呈半圓拱起，上有漢白玉石碑，書“紅拂之墓”四字。據唐代杜光庭《虬髯客傳》載，紅拂原是隋朝重臣楊素侍姬，她不戀相府榮華，私奔布衣李靖。而文武雙全的李靖追隨李世民，出將入相，為唐朝的統一與鞏固立下赫赫戰功。唐初，李靖受命平定廣西，紅拂相隨，病逝醴陵而葬于西山。曹雪芹借林黛玉這一形象寫了一首《五美吟》詩，歌頌古往今來五個奇女子，對紅拂女更是贊美有加：

長揖雄談態自殊，

美人巨眼識窮途。

尸居余氣楊公幕，

豈得羈糜女丈夫？

民國年間，紅拂墓得以修葺，墓兩邊鐫刻有一副對聯：

紅拂有知應識我；

青山何幸此埋香。

此聯為益陽人何宣所撰，流傳甚廣。李文鄭先生《詩詞楹聯創作手冊》、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名聯鑒賞詞典》等書籍都有收集，惜乎引用有誤。聯中“知”字幾乎全都被訛成“靈”字。

從紅拂墓往下望，蓊蓊郁郁的樹木中隱現紅墻碧瓦，那是著名的淥江書院所在。這是座始建于宋淳熙二年的書院。院前有千年古樟。古樟下刻有美籍華人潘力生先生書寫的明王守仁詩：

老樹千年惟鶴住，

深潭百尺有龍蟠。

僧居卻在云深處，

別作人間境界看。

一一六七年八月，朱熹從福建出發，朝淥江書院走來。他為張栻而來。兩位文化頂尖人物在淥江書院發生了激烈碰撞。他們把各自學術思想呈現于講壇上，使淥江學子有幸領略到兩位大師的風范和理學精髓。那一年朱熹三十七歲，張栻三十四歲。兩位思想家、學問家如兩峰對峙，一時難分高下，以至于他們不得不移師北上，繼續設壇于岳麓書院，完成在中國文化史上極富盛名的第二次“朱張會講”。

六百多年后的一八三七年，另一個重要人物來到了淥江書院，他就是左宗棠。他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院規。他要求學生每人每天必須作學習筆記，記載當天功課心得；并從修身齊家入手，進而達到養中制外、治國平天下的育人目的。而第二件事就是對教學內容進行修改。他大膽地刪減子史經義空洞的說教，而增加了輿地、兵法和農經等課程。他甚至帶領學生登上西山，指點攻守，演練戰陣。古樸陳陋的淥江學風被左宗棠改造得生氣勃勃，別有境界。

而做淥江書院長也成為了左宗棠人生的重要轉折點。兩江總督陶澍回湘省親，途經醴陵。左宗棠在書院門口撰迎接陶澍聯曰：

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

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

深諳文字的陶澍十分高興，邀與深談，竟成忘年交。而左宗棠得到陶澍引薦，終于走出山門，邁入了政壇。

再往高處，便到了位于西山頂南側楚天門，因為醴陵歷史上為荊楚古邑、吳楚咽喉。此景點地勢高，視野開闊。四周群嶺逶迤，伏臥臣下。有道是：

日麗楚天，霞染仙山添錦繡；

花明曲徑，馥侵游客潤芳心。

而五老峰，位于西側山頂處，是公園另一自然景觀。相傳古時瀕臨淥水之仙山谷地獨居一老翁，家貧，無田耕稼，只得暮燭漁火，朝入山林。一日登山，瞥見山頭佇立五長老，神情各異。老翁前往拜謁，卻不見蹤影，只看到五尊巨石聳立。因稱五老峰。詩云：

不識匡廬面，

來登五老峰。

幾回風落帽，

一徑石行空。

日近云低谷，

崖丹谷翠重。

何人能寂寞，

長住此山中。

西山公園的東北側巍巍聳立著一座紀念碑，行人無不止步注目，那就是抗日名將左權紀念碑。基座前方鐫刻鄧小平題“左權將軍紀念碑”字樣，基座上立有左權將軍全身石像，雕像后有周恩來、朱德、彭德懷等題寫的碑文、詩聯。

左權是湖南省醴陵人，曾求學于淥江書院，后來成為中國工農紅軍和八路軍高級指揮員和著名軍事家。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在十字嶺反“掃蕩”突圍中，以八路軍副總參謀長的身份率部勇斗十倍于我的日寇，最后壯烈犧牲，時年三十六歲。朱德詩云

名將以身殉國家，

愿拼熱血衛吾華。

太行浩氣傳千古，

留得清漳吐血花。

彭德懷悼左權聯曰：

并肩奮斗，攜手抗日，鞍馬十年方依畀：

謀國忠盡，事黨血忱，壯烈一朝期平生。

西山歸來，飽覽了風光，拾得了聯趣，幾分陶然，幾分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