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侍坐》中的社會和諧意識

楊來勝

（楊來勝：烏海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副教授。教學(xué)督導(dǎo)辦主任。研究方向：古代文學(xué)。）

《侍坐》出自《論語·先進第十一》，全名為《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講述的是子路等四位弟子在孔子的啟發(fā)下暢談理想的故事。師生五人在此都述說了各自的理想。綜觀之，可分為三個層次。《論語·子路十三》有這樣的記載：子適衛(wèi)，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筆者認為，其“庶之”、“富之”、“ 教之”三個層次與此處師生五人的理想包含的三個層次暗合。

一、國家獨立，社會穩(wěn)定，百姓有安全感、愛國心

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論語譯注》譯之為：“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局促地處于幾個大國的中間，外面有軍隊侵犯它，國內(nèi)又加以災(zāi)荒。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有勇氣，而且懂得大道理。”朱熹解釋“且知方也”的“方”道：“方，向也，謂向義也。民向義，能親其上，死其長矣。”面對處于內(nèi)憂外患之中的一個“千乘之國”，用三年的時間可使國內(nèi)的百姓“站立起來”，有勇氣面對人生，對自己的生活和未來充滿希望和信心，并且知道其責(zé)任和義務(wù)，知道該如何走好自己的路，辦好自己的事。能做到這一點，也就意味著實現(xiàn)了國家獨立，社會穩(wěn)定，也就意味著具備了“庶矣哉”的條件了。“庶矣哉”即人口眾多、人口稠密之意，是我國古代衡量國家穩(wěn)定甚至強大的重要指標(biāo)。子路的理想，可以說有力挽狂瀾，解民之倒懸的氣魄。

二、國家強盛，百姓富裕，宗廟會同，彰顯禮儀

冉有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論語譯注》譯之為：“國土縱橫各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小國家，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富足。至于修明禮樂，那只有等待賢人君子了。”冉有所治理的小國的基礎(chǔ)怎樣呢？他沒有像子路那樣明言：“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我認為其基礎(chǔ)應(yīng)該是“庶矣哉”。 在《論語·子路第十三》 中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可見“富之”這一治國方略是建立在“既庶矣”這一基礎(chǔ)之上的。誠然，一個國家如果處在外族入侵，民不聊生的境地，是沒有辦法搞好經(jīng)濟的。冉有在國家獨立，社會穩(wěn)定的基礎(chǔ)上，用三年時間使全國的百姓富起來，這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記載：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歲。為季氏宰。《論語·先進第十一》言孔子弟子各有所長，能辦理政事的：冉有，季路。《論語·雍也第六》（季康子）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子）曰：“求也藝，于從政乎何有？”說冉有多才多藝，讓他治理政事有什么困難呢？《論語·公冶長第五》（孟武伯問：）“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這些材料足以證明冉有是有能力使這個小國富強起來的。

公西華對曰：“非曰能之，愿學(xué)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論語譯注》譯之為：“不是說我已經(jīng)很有本領(lǐng)了，我愿意這樣學(xué)習(xí)：祭祀的工作或者同外國盟會，我愿意穿著禮服，戴著禮帽，做一個小司儀者。” 公西華言其能夠主持祭祀工作和外交工作，這些工作雖然屬于禮樂范疇，但只是一個獨立富強的國家的常規(guī)工作而已。《論語·公冶長第五》（孟武伯問：）“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也……”說公西華可以穿著禮服，立于朝廷之中，接待外賓，辦理交涉。《論語·雍也第六》云：子華使于齊……子曰：“赤之使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可見公西華不僅具有外交才能，而且也確實從事過外交活動。但我認為他還不是冉有所說的“如其禮樂，以俟君子”中那個“君子”。

三、國家富強，社會和諧，百姓安樂，精神充實

曾皙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論語譯注》譯為：“暮春三月，春天衣服都穿定了，我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小孩，在沂水旁洗洗澡，在舞雩臺上吹吹風(fēng)，一路唱歌，一路走回來。”《論語別裁》這樣解說：“于是曾點說，我只是想，當(dāng)春天來了，冬衣一換，穿上舒適的衣服，農(nóng)忙也過去了，和成人五六人，十幾歲的少年六七人，到沂水里去游泳，然后唱唱歌，跳跳舞，大家悠哉游哉高興的玩，盡興之后，快快活活唱著歌回家去。”這是一種多么令人神往的境界啊！《論語·子路十三》（冉有）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曾皙這里沒有談及“教之”的方法和過程，只描繪出了“教之”的結(jié)果。“希求大同之世，但成功不必在我。”《論語別裁》這樣分析：“曾點所講的這個境界，就是社會安定、國家自主、經(jīng)濟穩(wěn)定、天下太平，每個人都享受了真、善、美的人生，這也就是真正的自由民主——不是西方的，也不是美國的，而是我們大同世界的那個理想。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真正享受了生命。”《論語集注》如此點評：“曾點之學(xué)，蓋有以見夫人欲盡處，天理流行，隨處充滿，無少欠闕。故其動靜之際，從容如此。而其言志，則又不過即其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初無舍己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自見于言外。視三子之規(guī)規(guī)于事為之末者，其氣象不侔矣，故夫子嘆息而深許之。”管子曰；“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這里“倉廩實”和“衣食足”只是“知禮節(jié)”和“知榮辱”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也就是說要通過“教之”使“既富矣”的社會達到一個更為理想的社會——和諧社會。

要實現(xiàn)這一理想，不富裕顯然是不行的。不僅春服難成，而且沒有心情。試想誰能夠忍著饑寒和同樣忍著饑寒的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但是僅僅富裕也是不夠的。盡管春服不成問題，但“富人”不會有如此輕松的心態(tài)和如此灑脫的境界。只有衣食無憂，精神充實的人才能做這一理想社會的主體。這使我想起茅盾先生在《風(fēng)景談》中描繪的“月夜歸耕”和“延河夕照”那兩個畫面，那是一些“充滿崇高精神”和“內(nèi)生活及其豐富”的人作為那里的主宰。“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組成一個不同層次的群體，他們彼此快樂著自己，也同時快樂著別人，和而不同，體現(xiàn)著人與人之間的高度和諧。“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展現(xiàn)出一個清新恬淡的畫面：藍天，白云，碧水，青山，加上這群和諧快樂的人，體現(xiàn)著人與自然的高度和諧。“詠而歸”又意味著什么？興盡而返，快樂毫不褪色，這里的快樂不是飽受城市喧囂和精神壓力之后的一次短暫逃避和著意放縱，而是像“江上之清風(fēng)和山間之明月”，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對四位弟子的理想，孔子明確地表態(tài)：“吾與點也。”這說明孔子心目中的理想社會就是曾皙所描繪的樣子。對其他三子，孔子認為其各言其志。其中之所以“哂”子路，孔子的解釋是“為國以禮，其言不讓”。這雖然說是個很重要的理由，但筆者認為“志不同”是其更重要的理由。《論語·衛(wèi)靈公第十五》有云：衛(wèi)靈公問陣于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明日遂行。“俎豆之事”即禮儀之事，這說明孔子重禮儀而輕軍旅，而子路卻重“軍旅”，是故孔子“哂之”。由此可見，孔子的學(xué)說注重教化，更加適用于治世而非亂世。

曾皙與孔子心目中的理想社會，折射出鮮明的社會和諧意識。弘揚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并不斷在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養(yǎng)料，這對當(dāng)今建設(shè)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1］楊伯峻.論語譯注［M］中華書局，1980.12.

［2］朱熹.論語集注［M］齊魯書社，1992.4.

［3］南懷瑾.論語別裁［M］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5.7.

［4］于丹.于丹〈論語〉心得［M］中華書局，2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