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舞”名稱與源流再考辨

陳國志 （四川文理學院音樂系 四川達州 635000）

一、引言

在重視傳統民族文化的今天，巴渠大地的一種特殊藝術形式——“巴渝舞”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對其研究也逐漸深入并取得了豐厚的成果。但筆者認為，要對一種文化現象進行研究，首先應正本清源，梳理清楚其源流。這是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一環，其它研究都是在源流研究的基礎上的延展和深化。對于巴渝舞的研究同樣如此，只有廓清巴渝舞的起源，才能進一步對巴人、巴地、巴國、巴文化等進行富有成效的研究。因此，筆者欲借此文對巴渝舞的名稱與源流進行一些考辨，既為巴渝舞的研究添磚加瓦，也為自己今后的研究奠定一些基礎。

二、巴渝舞名稱與源流辨析

巴渝舞究竟起源于何處？其名稱又是根據什么而來呢？歷來專家學者眾說紛紜、莫能相一。其觀點主要有三種：其一認為巴渝舞之名源于其為古代巴人和渝人的舞蹈，即源于族名；其二認為“巴渝舞”之命名，源于巴郡、巴西郡之“巴”和渝水之“渝”，即源于地名；其三認為以巴水和渝水而得名，即源于河流名。巴渝舞中之“巴”究竟是族名、地名還是河流名呢？本文將根據典籍記載、出土文物、推論判斷比較分析這三種說法，從而得出較為科學的結論。

（一）以民族命名

巴人是中國古代生活在西南和中南地區的一個族群，《山海經?海內經》記載：“西南有巴國，大皞生咸鳥，咸鳥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為巴人”。《山海經?大荒北經》記載：“西南有巴國，有黑蛇，青首，食象”。《山海經?海內南經》記載：“夏后啟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 《今本竹書紀年》也有：“（帝啟）八年，帝使孟涂如巴涖訟”的記載。巴的地域范圍在北起漢水、南至鄂西清江流域、東至宜昌、西達川東的地區。巴人在西南的高山峻嶺與激流勇水之間生存。

董其祥教授在《巴渝舞源流考》一文中，認為“四川東部嘉陵江支流渝水（今名流江）一帶居住過一種少數民族賨人（巴人的一支），或稱板楯蠻，又稱獠人，創造了一種具有民族特色的舞蹈，它發源于巴郡渝水流域，故名為巴渝舞。”[1]胡宏基先生《解讀巴渝舞》一文認定“閬中市保寧鎮為巴渝舞之鄉。”①其根據是晉人郭璞注釋“巴渝”一辭說：“巴西閬中有渝水，獠人居其上，皆剛勇好舞，漢高祖募取以平三秦，后使樂府習之因名巴渝舞也。” 和司馬遷在《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所引《上林賦》:“巴俞宋蔡，淮南于遮”。

此二人的說法雖然有異，但結論均為：巴渝舞是巴族在渝水流域所創造的歌舞。筆者認為此二人的結論正確與否有待商榷。因為古代巴人并不是直接稱為“巴人”或“巴族”，四川著名民族學家李紹明先生認為巴人有廣義的巴人和狹義的巴人之分，廣義的巴人包括“濮、賨、苴、共、奴、獽、夷、誕之蠻”，其族屬未必一致。狹義的巴人則指巴國王室，即“廩君種”。巴并不是指一個單一的民族，所以，古時巴渝舞之稱不是以民族命名。若以渝水左右聚居賨人或獠人為其命名，巴渝舞就應命名為“賨渝舞”或“獠渝舞”。

（二）以屬地命名

巴的地域概念，因為巴人勢力的增長或衰減導致其不斷遷徙，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范圍，沒有固定的概念。朱仕珍的《巴渝舞出處新考》中對董其祥教授和胡宏基先生的結論予以否定，認定巴渝舞為“巴西郡（今閬中）漢昌縣巴渝地區（今巴中）賨人的民俗歌舞。”②趙玲在其碩士學位論文《巴人音樂文化研究》中根據《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所引《上林賦》：“巴俞宋蔡，淮南于遮”；班固《漢書?禮樂志》：“巴俞鼓員三十六人”；桓寬《鹽鐵論?刺權篇》：“鳴鼓巴俞坐于堂下”，認為“巴指巴郡，俞指俞（渝）水，‘巴渝舞’因巴西閬中渝水而得名。[2]對于他們的觀點，筆者也認為有待考證。

在歷史沿革中巴郡的地域范圍在不停的發生著變化：秦始置巴郡時，包括江州、墊江、閬中、江陽、宕渠、符縣六縣，后陸續新置五縣；西漢高祖時將江陽、符縣改屬廣漢郡。漢武帝時轄江州、墊江、閬中、安漢、宕渠等十一縣；漢和帝時，增置宣漢、漢昌、等三縣。劉璋將巴郡一分為三：墊江以北為巴郡，江州至臨江為永寧郡、朐忍至魚鳧為固陵郡。建安六年，永寧郡復稱巴郡；隋開皇三年巴郡廢；隋大業三年改渝州為巴郡；唐武德元年又改巴郡為渝州。所以認為巴渝舞的巴源于“巴郡”之說也模糊不清，不知指稱何時之巴郡，也無法弄清巴渝舞究竟源于何地。

史料典籍中被四川境內稱為“渝水”的河流也不只一處。除渠縣流江被稱為渝水外，有“嘉陵江閬中段”和 “南江河”（今巴中市）兩條。“巴西閬中有渝水”又是指的哪一條呢？渠縣流江和南江和都屬宕渠縣所轄，而非巴西郡所轄，若巴渝舞之名稱來源于巴郡之巴與渝水之渝，則與“巴西閬中有渝水，僚人居其上，皆剛勇好舞……因名巴渝舞也”的記載相悖。若因“高祖為漢王時，閬中有范目說高祖募賨人定三秦，封目為閬中茲鳧鄉候”而認定巴渝舞之源為閬中保寧鎮仍然有些勉強，因為范目雖然為閬中人，但范目所帶領的表演巴渝舞之士兵并不是閬中保寧人，故巴渝舞也非巴西郡之“巴”和嘉陵江閬中段渝水之“渝”。

（三）以流域命名

與眾多文化起源于相關河流一樣，筆者認為巴渝舞的發源地應為巴水、渝水流域較為科學。巴水、渝水究竟為今天的何地呢？《巴州志?巴江水系源流圖》考證：“州水有三派，其自蟒潭河入者北水，即古渝水也；自通巴河入者，巴水也（今通江河，發源于陜西南鄭、鎮巴）。三水會于江口鎮（今平昌縣城）合而為巴江，眾流皆附之，以達于渠河（古潛水）”。《漢志》云“而巴、渝二水自古并稱，地必相近（巴渝二水實為一山之隔）”與《水經注》記載“在四川東北部有東西兩源，出自陜西南鄭、鎮巴境內米倉山，南流至通江縣南會合，西南流至平昌注入南江”相契合。《三巴記》云：“閬中有渝水。劉昭《后漢志》注作‘俞’。蓋南江在漢時屬閬中境內，此水為賨民所居，故稱‘巴賨’、‘巴渝’也。”《辭海》地理分冊曰：“渝水，古水名，一名宕渠水，即今四川南江及其下游渠江，古有賨族聚居水濱善歌舞，漢‘巴渝舞’即出于此。”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今天發源于陜西省西鄉縣塔子坪的通河與發源于川、陜兩省界米倉山南麓的巴河在平昌匯流后即巴水，巴水流至今渠縣三匯與出自川、陜兩省邊界大巴山西南麓的州河、發源于儀隴的流江合流后即為渝水，經廣安、岳池、合川等縣于合川云門鎮注入嘉陵江。巴水、渝水實際指同一水系的不同段落。

三、結語

綜上分析，雖然歷代典籍中關于巴渝舞的記載繁冗復雜、歧說紛紜，其源流撲朔迷離、云遮霧罩，難以縷析，但通過分析辯證，可以梳理出一個大致的輪廓：巴渝舞的巴渝來源于其產生地巴水、渝水之流域。厘清了巴渝舞中“巴”和“渝”的源頭，對于 “巴渝舞之鄉”的歷久爭論也可告一段落。③筆者認為，關于巴渝舞的源流不妨這樣表述：所有巴水、渝水流經之地皆可為“巴渝舞之鄉”，而非特指一族或一地。

注釋：

①轉引自《巴中日報》朱仕珍《巴渝舞出處新考》一文.2008年8月18日.

②參見朱仕珍《巴渝舞出處新考》一文，四川省巴中市文化館內部資料，2009年7月.

③今巴中、閬中、重慶等地都爭相申報“巴渝舞之鄉”，認為自己是巴渝舞的正宗發源地.

[1]董其祥.巴渝舞源流考[J].重慶師范大學學報，1984(4:)65.

[2]趙玲.巴人音樂文化之研究[D].陜西師范大學，20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