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欣文 (云南藝術學院美術學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伴隨著中華民族數千年的文明史,中國畫在炎黃子孫推動歷史車輪的腳步中孕育而生。從無到有,而后在無數位畫家的前仆后繼中不斷推陳出新,蓬勃發展,不論是曾經還是當下、未來:中國畫都當之無愧的屹立于世界藝術之巔,不斷為人類文明的偉大進程書寫了光輝的篇章。如今,中國畫已不再是只屬于華夏兒女的民族藝術,而是全世界、全人類最寶貴的藝術財富。在研習和探索中國畫藝術的過程中,我們絕不能忘記這些為中國畫的發展和完善奉獻著畢生精力的中國畫先輩們,更不能忘記他們所提出的那些真正推動中國畫的畫論和美學思想。從最早留下了姓名的繪畫大師顧愷之到剛剛仙逝的東西藝術的集大成者當代繪畫大師吳冠中,不知道有多少位畫家將必生的研究成果無私的給予我們,我們該感激、該珍惜、該繼承,更應該推陳出新。
縱觀中國美術史,實在有太多的畫論和美學思想令人嘆服,但最令我折服且至今仍影響著整個中國畫界乃至世界的繪畫界的美學理論當屬顧愷之的“形神論”了。當人們凝視隨代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時,就仿佛置身于青山綠水之間,聞到了春天的信息。當欣賞近代畫家齊白石的《十里蛙聲出山泉》時,盡管整幅畫除了一條溪水中有數十尾蝌蚪外,并不見一蛙,但看到這充滿生氣,而活潑生命時,蛙的世界在眼前油然而生,令人仿佛聽到蛙的聲音,這就是中國畫的魅力。中國畫之所以立足于世界文化之林,為世界文化藝術寶藏,是由中國畫的品格、格調決定的。“以形寫神”“形神兼備”,使所描繪的對象、山川、人物、花鳥、蟲草都充滿生命的動,這是中國畫美學理論、美學思想的精髓,正是這源遠流長的中國畫的美學品格和思想情操造就了一批中國畫畫家,給我們后人留下了無數藝術珍品。
在此特將鄙人二十多年來從事中國畫教育的過程中積累下的愚見分兩個方面與諸位分享:
中國畫從產生、發展到成熟,“形神”問題就一直是中國畫的主要研究課題。
“客有為齊畫者,問之畫孰難,對曰:‘狗馬最難’,孰最易,曰:‘鬼魅最易。狗馬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類之,故難;鬼魅無形,無形者不可見,故易。’”這是《韓非子》中的一段記述。這段對話主要記載了中國繪畫最初還是強調“形”的重要,而并非注意到描繪物象的內在精神狀態。物象的內在本質并未引起重視,尚神論最早出現于西漢劉安的畫評中,他說:“畫西施之面,美而不可悅,規孟賁之目,大而無畏,君行者之焉。”畫西施和畫孟賁都只圖其形,徒有軀殼,西施相貌美而無神,孟賁威猛,怒目圓睜但并可怕,徒有其形而神盡失,這里所謂“君形”指的就是思想及情感,只是概念上還不是太明確。
到了晉代,顧愷之主張“以形寫神”“這一問題才得以進一步的明了。其代表作有《女史箴圖》《洛神賦圖》。在《洛神賦圖》中他將人物的五官描繪得精致細如微,動態處理自然大方、似拙勝巧,施以濃色,微加點綴,而神采飄然,人物的形神達到了完美的結合。
顧愷之之后,到南北朝時,宗炳在其《山水序》中提出“澄懷映像”“傳神”和“暢神”的主張,古人講“以形寫神”“氣韻生動”都是把繪畫創作的神和韻作為重要的精神追求,謝赫在《古畫品錄》中將“氣韻生動”作為繪畫六法中的第一條,而“氣韻生動”顯然是指人以及物象呈現之狀態,人物畫是指人物的精神、氣質、神態。而山水畫、花鳥畫的神韻則體現在它的境界中,使之生動活潑,傳神是要表現對象的生命力和精神氣質,這是傳統中國繪畫的表現特色。
形神論在隋、唐、五代得到了更大的發展,尤其是隋唐時期社會穩定,經濟發展。文學藝術進入了一個鼎盛時期,中國古代繪畫無論是山水畫、花鳥畫、人物畫的觀察認識、形象造型、和表現手法上都注意與現實生活,社會意識、生活情趣相結合、借景生情、托物言志、花要繪其馨,泉要繪其聲,山水傳神,花鳥也傳神,一切自然界的形象都有豐富的形象性,使畫面生動而傳情。
山水畫從最早的署名繪畫——隋代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到唐代畫家李思訓的《江帆樓閣圖》和《明皇幸蜀圖》,圖中表達了自然清淡、含蓄、悠遠、純凈的境界。而那個時期的花鳥畫更是情感和理性的抒發,追求詩情畫意,技法不斷創新,風格流派輩出。涌現了一批花鳥精品,如五代徐熙的《雪竹圖》,北宋崔白的《寒雀圖》,宋代李嵩的《花籃圖》,南宋《出水芙蓉圖》唐代韓滉的《五牛圖》等。在人物畫中吳道子的《執爐女子壁畫》達到了“竊眸欲語”的地步。十分傳神生動。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圖》以及張萱的《虢國夫人游春圖》都很生動形象的反應了當時的社會信息。
北宋中后期的文人士大夫繪畫形成了獨特的體系,他們的畫抒情寄興,狀物言志,不完全拘于形,而是更注重對“神”的追求,文學家蘇軾也擅畫墨竹及枯木窠石,他主張繪畫“取氣意氣”,“得于象外”、通過畫面形象啟發觀者,求畫外之意。
詩人王維能詩善畫,他開創了詩情畫意的境界,他的佳作之一《袁安臥雪圖》畫中雪中芭蕉的寓意得到世人的推崇,這種超越于生活常理之外的藝術處理,確立了“神情寄于物”的表現手段,進一步深化了“意在筆先”,將“暢神”發揮得淋漓盡致。
所以中國畫從成熟之日起。其創作思想和創作形式的一個重要核心便是“神似”把握,不管各個時期的審美觀和繪畫技法差異有多么巨大,中國畫始終沒有偏離具象的軌道,也就是以“形”寫“神”做到形神兼備。
近代畫家黃賓虹、齊白石等人“借古開今”徐悲鴻的“借洋興中”,使中國畫開始走出封閉,和世界文化接軌,走向民族特色與世界藝術相融合的道路,但無論如何發展都沒有偏離中國畫美學理論、美學思想的軌道,以“形”寫“神”“形神兼備”,仍是創造的主導,齊白石的《十里蛙聲出山泉》它的暗示、含蓄,啟示,使觀畫者產生幻像,悠然神會融入到永恒的大自然,畫面的氣韻生動使觀畫者心態明靜如水,達到“暢神”“愉悅”的效果。雛雞爭食是自然現象,在齊白石筆下則傾注著人類的情感,和使人聯系無窮的意境。
當代繪畫大師范曾,提出“意詩為魂,以書為骨”重“感悟”重“意蘊境界”,他的代表作《華佗望斷圖》《竹林七圣》《鐘馗神威》等古代人物畫筆力遒勁、線條簡括、精湛嫻熟,氣韻生動,神采飛揚、畫家遠游歐美,在世界藝壇上享有較高的聲譽。他的美學思想是重“感悟”,重人與自然的和諧,生命的“形”來源于自然。神依形而生,神隨形而出;形有神而活,形得神而盛。形和神相輔相成。
中國畫的“形”與“神”是一對辨證的關系。神似是建立在形的基礎的,是形的升華,提高沒有形的依托和傳達,神便不知從何而來;有形卻無神,則與行尸走肉無異。形與神之間的關系,“形有神而活” 所以形與神就是這樣相互依托的辯證關系,關鍵是我們如何去找到屬于我們自己的作品里的形與神的契合點。因此,中國繪畫的“形似”,其最佳狀態,是把握在最突出的表現出了“神”的重要。中國畫注重“傳神”,無論是人物、山水、花鳥,“傳神”是對中國畫藝術提出的總體準則,“以形寫神”其實就是“以形媚道”,把對象表現生動有神只是一種技術手段,與道契合才是最高終旨。寫“形”只是手段,傳“神”才是目的。正如齊白石所言:“不似為欺世,太似為媚俗,妙在似與不似之間”,所以至今我們仍然倡導“以行寫神”的繪畫理念,推崇顧愷之的“形神論”,一直找尋這“似與不似之間”的最高境界!
所以,中國畫首先要把形作為基礎,把形作為應有的強調,聚會,甚至夸張,變化來達到“暢神”目的。作為造型藝術的繪畫,必須具備形象這一本質,在形似中發掘內在精神面貌,才是繪畫表現走向深層、接觸靈魂的任務。人們贊賞繪畫作品中,重視對被繪對象的外形,更欣賞其內的精神表達。
形象的生動與否,取決于精神狀態在該畫中的表現程度。而精神狀態刻畫的深淺,一是憑借表現形象的技巧;二有賴于貫注精神狀態的思路。前者在手,后者在心。所謂兼得形神,是心手統一的繪畫效果,手繪可見的形象,心傳無形的神采,神采要靠形象來體現,形象無神采就會失去主動。
齊白石先生有一句名言:“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也”品評一張畫以形為標準這是“俗眼”的見識,而不似又是欺也。齊白石畫小雞二十年,“十年能得形似,十年能得神似”又說:“吾畫是幾十年,始得形神”足見求形似難,求神更難。
中國畫是中華民族高度智慧、卓越才能和辛勤勞動的結晶,是我們民族的寶貴財富,雖然現正日新月異地融洽到世界文化藝術之中,走向世界,但中國畫的基本特征不能丟棄,本著“揚棄、繼承、借鑒、創新”的態度,吸取西方藝術的技巧,將中國畫的精髓保持并發揚光大,將“以形寫神”作為一種更高的審美境界去追求,使中國畫在萬花齊放,千壑爭流的藝術世界中獨放異彩,顯示出更強的生命力,這是每一個藝術工作者的責任,中國畫的“氣韻生動”,中國畫“詩情畫意”的境界,將使中國畫作為世界藝術的瑰寶越來越光芒四射,散發出它獨特的魅力。作為第一線美術教育工作者,鄙人將一如既往地將最強有力的傳統的養分給予學生,使之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1]《中國古代繪畫理論發展史》.葛路著.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
[2]《中國畫論研究》伍蠡甫著.北京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