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煙的地方（組詩）

□楊志海

有人煙的地方（組詩）

□楊志海

山中寄友人書

1

霜降既過農人們

勞動之余把那些

茂密的野草

全部褥好曬干

晴朗的夜晚

在田邊地頭幾處炊煙

燃起仿佛

宗教中的某種儀式

煙塵低回

流連在田野上空

再向遠處緩緩飄去

像是向遙遠的神祇

傾訴這一年來大地的消息

而裝飾了幾個季節

的野草將變成草灰

再次肥沃這片親愛的土地

2

天冷了鄰居們清早起來

劈好木柴準備過冬

由此我忽然想起30年以前

故鄉的大河旁外祖父的村莊

那些散落在田野間寬大的牛欄屋內

堆滿了一捆捆曬干的蔗衣

（如今這一切都已經蕩然無存）

我想起祖母把我抱在懷里

坐在不停地燃燒著稻草的灶臺前

火光溫暖了我的臉龐而她的臉上

仿佛微微露著永恒的笑容

我想起少年時期妹妹和我

去山坡上的林子里拾柴禾

枯落的杉樹枝松針有一絲絲

金黃的光澤彎曲的山道上

我們倆總是踩著

滿地的落葉和夕陽回家

枇杷熟了

枇杷熟了鳥群

剛剛被趕走

摘枇杷的人

沿著梯子爬進了

綠蔭深處

孩子在樹下翹首仰望

金黃的枇杷果上

是淡藍色的初夏

枇杷熟了梔子花開了

山坡上的野草莓紅得正艷

萬物都有著永遠

生長的愿望

南風過處大地隱約：

彌漫艾草和蒲葉的芳香

有人煙的地方

有人煙的地方

必定有塵世間的

種種愛與溫暖

必定有彎曲的黃泥小路

通往村莊綠蔭深處

必定有金黃的谷垛

面對著青翠的山巒

每個春天必定有

桃花和梨花在牛柵欄旁綻放

必定有籬笆水井果樹菜畦

必定有公雞在干草堆上打鳴

必定有煎魚的香味

從某一家的廚房里飄出

日落時分必定有母親們

相繼呼喚著自己孩子的乳名

有人煙的地方

必定有詩人

在其中默默存在

地

大地其實無時無刻

不呈現在我們面前

只是我們早已視而不見

我們的目光

被人間煙火遮蔽

被流水般的年華所遮蔽

農夫開始鄙棄土地

逃往城市城里的人

藏身于空中樓閣

大地何在

杳無人跡的深夜

夜鶯們才會深情地

吟詠自己的故鄉

而幾乎絕跡的斑斕猛虎

那昔日的山林帝王

躲在遙遠的山頂上

用悲哀的眼神眺望

這茫茫的黑暗無邊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