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亞 (山東藝術學院美術學院 山東濟南 250000)
水,分別倒進方、圓、三角等不同的玻璃容器里,水會立即順應容器的形狀,這時同樣的水就會產生不同的存在形式,方、圓、亦或三角,給我們的感官上的刺激也肯定不會相同。“方”會使人們感覺到“剛強” “標準”的美感,“圓”可能感覺到“柔和”“溫潤”的美感,“角”或許感覺得到“尖銳”“刺激”的美感。如果把它們有秩序的組合在一起,想象在光的照射下,玻璃和水即形成了一種反射和折射的交響曲。它們的本身是美的,我把它理解為本質美;但是觀者的閱歷又促使著另一種美的形成,這就是觀念美。
“世界也可以是這樣的。”每個人觀念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描繪出來必然也會大不相同。
夏加爾的畫看似抽象,其實描繪的是人類內心的精神層次的美,作品使人聯想到生活本身的持續性,它不僅拓展了人的想象力和對精神世界的認知,還增添了一份夢一樣的幽默 。“我不喜歡‘幻想’和‘象征主義’這類話,在我內心的世界,一切都是現實的、恐怕比我們目睹的世界更加現實。”夏加爾告訴我們,他的藝術雖看起來奇怪,卻是發自內心的情緒和感觸,不是憑空亂畫的,是藝術上的真實。他也有一幅描繪生日的畫作,1915 年生日那一天,他的愛人貝拉手捧著生日蛋糕和鮮花,輕輕走進他的畫室,畫家被突如其來的驚喜感動得大跳起來,回頭摟住愛人親吻——這就是《生日》的內容和緣起。在這幅畫中,夏加爾拋棄了形體分解而采用色面分割的手法,以人物黑色禮服、黑褲子與紅色的地毯、桌子臺布等相配造成一種熱情而溫暖的愛的氣氛。他稱自己的藝術是“心理的寫實”,他描繪的不是物體的外觀形象,而是心理感受的真實世界。
觀念美的產生,其實是一種精神的交流,同為內心的真實,不同于夏加爾的浪漫和夢幻,馬琳?杜馬斯的畫則更偏向于對現實世界的反射。她是我比較喜歡的一位女畫家,我喜歡她的原因是因為她的畫自然而坦率,她描繪的語境并不是固定法則上的美感,而是用她自己特有的形式去表達真實的姿態,她對自己的畫作是這樣解釋的:“藝術不只制造出美麗,我制造粗陋,或者我不懂美麗的含義。”稀薄而穩重的顏色、粗獷又狂野的形態、自由但嚴謹的線條、看似隨意的涂抹,這些都無拘無束的表現著人的本質。就拿最為人知的《變色病》系列來談,它是由24個臉上充滿著矛盾的復雜的表情與情緒的頭像組成,人物的眼睛里透出的是空洞、無助和絕望,所有緊閉的嘴唇里顯得緊張、憂慮同時又有一股堅強與不屈的神情。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人就是一個整體,目的在于“呈現”,呈現人們心中的“心理表情”,仔細去看這些直視而來的眼睛,可以感受到他們都是一種怎樣的憂郁和不安,甚至有一些神經質似的病態。在《年輕的男孩》中, 馬琳?杜馬斯描繪了一群赤裸著身體的男孩,在光禿禿的背景下,他們惶恐地、手足無措地站立著,仿佛無處藏身的鬼影。畫面上的色彩斑駁迷離、漸遠漸淡,如同正在洗印中的照片。這些都是以她自己的親身體驗為出發點,通過刺激而誠實的情緒的寫照,表達了她自己的態度。她所表達的美不在于表象的感官愉悅,寥寥數筆,極少修飾,畫面帶來的卻是無限的張力,不僅是視覺,更多為精神上。
一個想法的成熟,必然要靠畫面來呈現,如果說精神是作品的血脈,那么畫面就是作品的肌膚,這畫面本身構成的美感就是我要說的“本質美”。諸如線條、色彩、形狀、構圖、以及呈現的形態等等這些形式因素都屬于本質美的范疇,它們共同執掌著作品的節奏。
其中,構圖又是作品最關鍵的根基,運用得當便可以巧妙地抓住人的心理,從而更簡單、準確的表達畫面的主題。比如,《最后的晚餐》的構圖可說是達芬奇精心設計的, 盡管構圖是超長橫向的,但消失點仍有一個,并消失在畫面中心的主題人物身上;坐在正中央的耶穌攤開雙手,把頭側向一邊,作無可奈何的淡漠表情,加強了兩邊四組任務的變化節奏感,使場面顯得更富有戲劇效果。畫家通過各種手法,生動地刻畫了基督的沉靜、安詳,以及十二門徒各自不同的姿態、表情,這十二個人,由于各自的年齡、性格和身份不同,他們的驚訝與疑慮表情都得到各自貼切的表現。古代所謂“多樣統一”的美學原則,在達?芬奇的這幅畫上得到了空前有效的體現。而倫勃朗的許多作品,則更是將人物最傳神的部位有意安排在畫面的最佳視點上,并有意使其他部位置于人為的暗影之中,以求畫面在簡潔有序,黑白平衡的關系中引導主題的突出。文藝復興時期的大師們多喜歡通過靜態穩定比如三角形或金字塔形的結構方式來獲取平衡,而巴洛克大師魯本斯又常常在人物之間一連串的動態取向或螺旋式或形的結構中尋找運動中的平衡支點.
跟構圖相輔相成的另一個關鍵因素就是色彩,它能給人帶來更為直接的感受。德尼曾如此說:“記住,一幅畫,在成為一匹戰馬,一個裸女或者一件奇談之前,主要是一個布滿著按一定秩序組合的顏色平面。”他創作了一幅名為《墳墓邊的圣女》的作品,這幅畫描繪了宗教儀式中的圣女。其中左邊兩位圣女分別高舉右手和左手,右邊幾位圣女則在默默的禱告,背景是夕陽下的墓地遠景。裝飾性的畫法使之更具形式意味,畫面上由對比強烈的近乎平涂的色塊組成各種形象,單純中有一些變化,冷暖對比,黑白對比,使畫面肅穆、冷靜,洋溢著宗教氣息。
無論是構圖、色彩還是其他多種因素,略施章法的組織,才能更主動地掌握畫面,但若想同時掌握自己的心理,畫中人的心理和看畫人的心理并不容易。
我們每個人的心理和生活狀態不一樣,即便看同一幅畫時也會有不同的觀念產生,這時新的觀念美也就在不斷地形成,畫面的生命意義也在不斷地豐富。
往往,作品給人以不盡的思考要比僅僅給人以視覺刺激更有意義。當我們面對莫蘭迪那些反復排列、形狀單純的瓶瓶罐罐,心理的感受肯定各有不同,有人看到真誠、有人看到和諧、有人看到禪意……我看莫蘭迪的畫時,會不由地安靜下來,看似隨意擱擺的一切不張不揚,靜靜地釋放著最樸實的震撼力。這些都是畫面與心理的交流,也許畫家意不在此,卻在此可以產生無數的新的觀念美。
人們問及莫蘭迪的創作情況時,他說:“那種由看得見的世界,也就是形體的世界所喚起的感覺和圖像,是很難,甚至根本無法用定義和詞匯來描述。事實上,它與日常生活中所感受的完全不一樣,因為那個視覺所及的世界是由形體、顏色、空間和光線所決定的……我相信,沒有任何東西比我們所看到的世界更抽象,更真實。”在1998年杜馬斯接受采訪時對記者也這樣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臉,自己的膚色,我所關注的就是我看到的”。從這兩句話中,很明顯可以理解到藝術家不是要還原世界,而是通過事物來創作自己心靈的世界。 通過畫面,使我們明白,作品創作的題材可以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作品是否給人有想法,美的表達是否真誠。
語言即思,睜眼即獲閉眼則失的圖像是不可靠的休閑品,空談無理,真實的語言,最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