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蓉
魯迅與茅盾創辦《譯文》始末
張蓉
《譯文》是20世紀30年代魯迅和茅盾發起的翻譯和介紹外國文學的雜志,是中國翻譯史上第一份專門翻譯和介紹外國文學的期刊。30年代,國民黨反動派為配合軍事上的“圍剿”,加緊了文化戰線上的“圍剿”,采取書報檢查制度,在上海專設了“中央圖書雜志審查委員會”。翻譯也遭到圍剿,革命的、進步的譯著者的譯作被禁止。魯迅先生在1933年8月14日寫的《為翻譯辯護》的文章,開頭就指出:“今年是圍剿翻譯的年頭。”再加上在30年代初的中國文壇,翻譯作品曾經有一陣被視為“洪水泛濫”,翻譯作品受到讀者冷遇。當時書店老板一看到譯稿即連連搖頭。好多雜志社也都掛起了“不收譯稿”的牌子,譯稿無論好壞,一概被市場封殺。對翻譯作品的雙重封殺,使得對翻譯作品情有獨鐘的魯迅先生其時痛心疾首,壓抑不住地發出吶喊:“我要求中國有許多好的翻譯家,倘不能,就支持著‘硬譯’。理由還在中國有許多讀者層,有的并不全是騙人的東西,也許總有人多少會吸收一點,比一張空盤較為有益。而且我自己是向來感謝著翻譯的……”面對當時有人對譯本的苛求與指責時,魯迅又說:“吃爛蘋果總勝于無。”
為了對抗敵人的文化“圍剿”和引導翻譯,促使翻譯市場的復蘇,1934年5月底,魯迅發起倡導:“辦一個專門登載譯文的雜志,提一提翻譯的身價。這雜志,譯品要精,質量要高,印刷也要好。”茅盾表示贊成:“目前作家們有力氣沒處使,辦這個雜志,可以開辟一個新戰場,也能鼓一鼓介紹和研究外國文學的空氣。”這份“專門登載譯文的雜志”就是《譯文》。《譯文》就是在這樣的背景和氣氛下創辦起來的。
魯迅與茅盾親自制定了《譯文》的辦刊方針:“確定以少數志同道合者為核心,不是一般的時髦品,但求真想用功者讀后能得點好處,銷數也不求多。”魯迅認為介紹翻譯好的外國文學作品是傳播新思想的手段之一,有如神化中的普羅米修斯偷竊天火為人類造福一樣。魯迅指出:《譯文》就是“戈壁中的綠洲”(《譯文》復刊詞),這反映了他為中國的翻譯界堅持正確方向的信念。由于有了魯迅的指導,《譯文》通過對被壓迫民族文學和俄羅斯文學的大力介紹,使人們“才明白了世界上也有許多和我們的窮苦大眾同一命運的人,而有些作家正為此而呼號、而戰斗”。
1934年9月中旬,《譯文》創刊號與讀者見面了。魯迅在創刊號《前記》中介紹了《譯文》在這“雜志年”里“湊熱鬧”的經過。稱《譯文》:“原料沒有限制,從最古以至最近。門類也沒有固定,小說,戲劇,詩,論文,隨筆,都要來一點。直接從原文譯,或者間接重譯,本來覺得都行。只有一個條件:全是‘譯文’。”同時表示:“并不敢自夸譯得精,只能自信尚不至于存心潦草;也不是想豎起‘重振譯事’的大旗來——這種登高一呼的野心是沒有的,不過得這么幾個同好互相研究,印了出來給喜歡看譯品的人們作參考而已。”茅盾回憶說:“《譯文》的銷路還是好的,因為專門刊登譯文的刊物這是第一個。而且很快就傳出了消息:《譯文》是魯迅辦的,魯迅親自擔任主編。所以創刊號出版了一個月就再版了四次。”《譯文》的社會影響同樣很好。《譯文》第四期開始即由黃源主編,最后由魯迅審定。黃源說:“我接著自第四期編起,依著先生所指示的方針去做,先生仍然不斷地譯稿找插圖,茅盾先生也竭力譯稿,做了最有力的支持者。但先生希望中國有許多好的翻譯家,從第四期起我們也就擴大了范圍,多登優秀的新近翻譯的稿件。”
30年代《譯文》主要翻譯介紹的是“弱小民族”或稱“被損害的民族”的文學作品。這些民族和國家曾擁有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明,而在近代史上衰落到幾近亡國亡種的地步,或當時已經淪為強國的屬地、殖民地。對于作為實際主編的魯迅而言,弱小民族文學作品是貫穿其翻譯生涯始終的譯介重心。有學者稱魯迅為20世紀中國翻譯文學史上“弱國模式”翻譯傳統的實際領袖。黃源的回憶也同樣證明了魯迅對《譯文》刊載弱小民族文學作品的重視:魯迅先生特別注重被壓迫民族作家的作品,也在文章中再三說起,他“因為所求的作品是叫喊與反抗,勢必至于傾向了東歐,因此所看的俄國、波蘭以及巴爾干諸小國作家的東西特別多”。包括魯迅、茅盾在內的30年代“左翼”作家大都是弱小民族文學的積極譯介者。魯迅也是在《譯文》上發表作品最多的翻譯家。他翻譯最多的是俄羅斯的作品,計11篇,其次是西班牙4篇,蘇聯、日本各2篇,法國、德國、奧國、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各1篇。在當時的《譯文》雜志上,茅盾共發表了譯作12篇,共涉及俄羅斯、匈牙利、克羅地亞、新希臘、荷蘭、丹麥6個國家的12位不同作家的作品。《譯文》從創刊到終刊的所有,其涉及到的譯出語國家或民族有蘇聯、俄羅斯、烏克蘭、美國、英國、愛爾蘭、法國、匈牙利、保加利亞、意大利、新希臘、西班牙、克羅地亞、德國、瑞典、丹麥、日本、波蘭、荷蘭、芬蘭等,共計發表作品133篇。
《譯文》雜志出版一年后,生活書店擬換主編,魯迅先生不同意,并說:“與其污辱而復生,不如先前的光明而死。”《譯文》遂即遭遇停刊。但是讀者對《譯文》停刊反響強烈,以魯迅的話說,“許多讀者用了筆和舌”來“憑吊”它。終于在近半年后,《譯文》找到了合適的出版商。1936年復刊的老《譯文》“新一卷,復刊特大號”,由上海雜志公司發行。《復刊詞》中魯迅說:“今年文壇的情形突變,已在宣揚寬容和大度了,我們真希望這寬容和大度的文壇里,《譯文》也能夠托庇比較的長生。”復刊后的《譯文》,采取了“便利讀者訂閱本刊辦法三項”等新的措施,促進了刊物的出版發行。而新一卷的第一期第一篇文章,便是魯迅翻譯的果戈里的《死魂靈》。為《死魂靈》的譯稿,魯迅付出了極大的心血。魯迅之所以如此認真地嚴肅地翻譯這部俄國小說,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發現《死魂靈》里的人物在當時中國還活著,可以借用果戈里的諷刺手法來揭露舊中國的黑暗。魯迅在翻譯《死魂靈》時,更加深刻地洞察了小說中人物悲劇的社會價值。他說:“《死魂靈》中創作出來的角色,可真是生動極了,直到現在、縱使時代不同,國度不同,也還使我們像是遇見了有些熟識的人物。”許廣平說:“提起死魂靈,又把我那沉重的鉛塊,從心底里吊將起來了。我真怕想起它,而又不愿不想起它,也就是想:得以多多記起魯迅先生。”《譯文》是魯迅最關心的刊物之一。1936年10月18日,已經是大病襲來,力竭體衰的魯迅,還在關心地向許廣平詢問有關《譯文》的出版情況。讓許廣平取過報紙和眼鏡,直到看清楚《譯文》廣告的目錄。臨終前的最后一天,讓他在彌留之際依然牽腸掛肚的還是這份《譯文》。
《譯文》雖然復刊,但是在那個動蕩的30年代里也沒有能夠堅持多久,因爆發抗日戰爭,《譯文》出至新三卷第四期于1937年6月再次被迫停刊。其間共出版了三卷,共十六期:新一卷六期,新二卷六期,新三卷四期。經過近20年的風雨飄搖,新《譯文》在茅盾的主持下,再一次于新中國成立后的1953年6月6日發刊。新《譯文》的出版,使茅盾在50年代面對30年代《譯文》的情結,在情感上尋找到了其起源和延續。
[1]崔峰.為《譯文》溯源——從茅盾的《譯文·發刊詞》說起[J].中國比較文學,2009,(10).
[2]李繼凱.魯迅與茅盾[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
[3]郭戀東.幾本專載譯文的現代文藝期刊[J].蘭州學刊,2005,(10).
[4]劉運峰.魯迅譯文的編輯與出版[J].新文學史料,2009,(5).
張蓉,西京學院人文科學系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