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的“親”與“戚”

■戚浩

“親戚”，即內親外戚。“親”，有血緣關系者，亦同宗同姓之人；“戚”，有姻緣關系者，非同宗同姓之人。

一、親——血緣——宗族繼嗣理論

個人認為，宗族繼嗣理論可以歸結到“親”一字中，即同宗同姓族群的代代傳承，是一個宗族內部的、縱向的、血緣的繼承。在這種傳承中，血緣因素占據絕對主導地位。宗法制具有代表性，不僅在中國，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封建時代，也存在類似的情況，即使是在現代文明迅速發展的今天，不同形式的宗法制也沒有完全絕跡，依舊在歷史舞臺上占據重要位置。父傳子，子傳孫，是人類社會最為普遍，也是最廣泛的傳承。由此可見，血緣關系的牢不可破。

“五服”制度是中國禮治中為死去的親屬服喪的制度，它把親屬分為五等，由親至疏依次是：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從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與自己關系最為親密的宗親，即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親、自身五代人（包括其配偶和五代中的出嫁之女）。出了五服即不再是親戚，在婚嫁中即可通婚。在現今社會，血緣關系更加淡薄，尤其是在城市中，有時出了三代，即使是同宗同姓，或者父輩還相熟，但子女之間可能已經對面相逢不相識。“九族”更多的是從刑罰上說明了親屬關系的遠近，即“高祖、曾祖、祖父、父親、己身、子、孫、曾孫、玄孫”。無論是五服還是九族，在體現親屬關系遠近的同時，也表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宗族裂變。當血緣關系愈加淡薄后，宗族就會出現分裂，從一個大的宗族總支會分裂出幾個分支來，再經過幾代之后，分支又會分裂出分支，如此，宗族總支與分支、分支與分支之間的關系也會越來越薄弱。更有甚者，如果分支搬遷的話，那么各支系之間的宗親們甚至會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宗族通過裂變，通過各個分支的不斷擴展，該宗族的地域社會空間也在不斷擴大。

二、戚——姻緣——社會交換理論

我將社會交換理論歸納到“戚”一字中，各集團之間的婚姻交換，更多的是一種橫向的女性交換。社會交換理論中，姻緣因素占據主導地位，地緣因素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這是一個動態的結構，推動力為族群認同、族際交融及地域認同。

散點交換：是指在一定的地域范圍之內，各婚姻集團之間有一種非定向的、非選擇性的婚姻交換關系。這一現象在現今社會很常見，大多數人的婚姻都是散點交換的形式。

有線交換：是指在一定的地域范圍之內，兩個婚姻集團之間有一種定向的、選擇性的婚姻交換關系。在有線交換中，族群認同起著極大的作用。沒有族群認同，即使是深情如羅密歐與朱麗葉，也不得不淪為莎翁筆下的愛情悲劇。在歷史上，建立起遼政權的少數民族——契丹族，便是實行有線交換的典型代表。遼國皇族姓耶律氏，此外還有一個名門望族蕭氏（蕭是漢姓，契丹姓氏應為述律氏），大名鼎鼎的蕭太后就出自該族。遼朝皇室耶律氏和蕭氏世為婚姻，皇后妃嬪多為蕭氏。而皇族女子亦多嫁與蕭氏，蕭氏一族男子多為駙馬、郡馬。

女性交換：女子在婚姻中的社會流動，是普遍的社會現象。摩哈苴各宗族以“靈牌”作為宗族圖騰祖先的象征，也作為一個人宗族身份的標志。女子出嫁后，就要背負夫族的靈牌，也就是說，她已脫離自己本來的宗族，屬于她丈夫的宗族。在此過程中，娶妻的男子則終身不得更換靈牌，宗族身份亦不變。在提倡男女平等的現代社會，盡管沒有靈牌的更換，但是女子出嫁后，其戶口遷出父母家，遷入夫家，也是一種變相的靈牌更換。

男性交換：男子在婚姻中的社會流動，即俗稱的入贅，上門女婿。相對于女性交換來說，男性交換很少見。只有宗族內的某些分支缺乏男性繼嗣的情況下，才接受上門男子來繁衍后代，有女性來完成繼嗣任務。在摩哈苴，男性交換還要遵循以下兩種習俗：一、三代還宗，即上門男子在妻族中繁衍三代以后，直至第四代，除永久留下一支在妻族外，其余各支都要回歸他原先所屬的宗族。二、改靈不換姓，即上門的男子只認同他妻族的圖騰，將靈牌改為他妻族的靈牌，而不改變他原先的姓氏。無論是三代還宗，還是改靈不換姓的習俗，都造成了宗族邊界的模糊，促進了族際交融。

三、血緣——姻緣——地緣

摩爾根從進化論出發，認為人類社會組織的發展“最初以性為基礎、隨之以血緣為基礎、而最后以地域為基礎”。我基本認同這個觀點，確實，在血緣、姻緣和地緣這三緣中，血緣關系所維系的組織最為牢靠，姻緣次之，地緣再次之。

血濃于水，血親之間的親密與生俱來，再經過后天培養，幾乎是牢不可破。婚姻使兩個男女結合在一起，也使兩人背后的兩個家族結合在一起。因此，很多人說，結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與此同時，我們可以看到，穿插在血緣、姻緣中的地緣關系盡管沒有上述兩緣重要，但也不可或缺。依舊以紅樓夢中的人物關系為例，林黛玉所在的林氏一族同樣也是賈府的姻親，林氏也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也如四大家族中的其他人家一般三代襲爵。但是，顯而易見，林氏與賈府的關系遠遠不如四大家族之間的關系密切。為什么？我認為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之一，就是地緣。賈氏一族久居京城，而林氏一族遠在蘇州，加上古時交通不便，林賈二族僅有的交往就是逢年過節互通信箋，互送賀禮。當林黛玉之母賈敏去世之后，林黛玉便是林賈二族唯一的聯系，因而，林黛玉被接進賈府。雖然，賈母在物質生活上將賈寶玉和林黛玉同等對待，但是一旦觸及到實質的家族利益問題，兩人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從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婚姻中，就可以看出，林黛玉其實已經被拋棄了。所以，失去了父族的依靠，又危害到賈薛兩大家族的聯姻，最后林黛玉孤獨凄慘地死去，也就不足為奇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表面看來，地緣似乎比血緣更重要，但是，我們不能忽視這句話中的兩個前提條件。親，特指遠親；鄰，特指近鄰，二者缺一不可，必須同時存在，這句俗語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