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漸行漸遠的回聲（組詩）

◆符純云

村莊：漸行漸遠的回聲（組詩）

◆符純云

草 垛

它想裹緊水分。卻有緩慢的氣息

不斷爬出來

霉變和衰老

多么真實呵。正如鬧騰的八月

風一吹

只剩下恍惚和空曠

他們還在田野撿拾。像往年一樣

仿佛過程遠未結束

它和他們：一路丟著

相同的心事

——如果可以

不返回青蔥歲月，至少像愛情滋養的小草

幸福微小

不輕易干透

正 午

烈日翻曬的山灣

趕趟似的，比著黃。割稻的泉娃子

甩動黃亮亮的深圳發型

斜靠于樹陰遮蔽的巖石

打一個盹

螞蟻從狼藉的土巴碗爬上鼻梁

他依舊無動于衷

知了有氣無力叫喚。日頭

無聲地傾斜。蹦得老高的螞蚱

摸不透秋風背后的秘密

滿腹心事的稻穗

站立，倒伏。呼吸的柔軟指數

大致相當——

適宜含羞、抒情。適宜憧憬、記憶

適宜修辭

遠走異鄉的憂傷

微 雨

一場前世的涼

帶著今生的飄忽和隱忍，用安靜

小規模蓋住村莊

生長了一百年的安靜，只為換取

一抔黃土的沉默

他們的心跳

那么低，差一點就低過被蒼涼丟在路邊的

浮生片斷

濕潤的山岡，和泥濘的小路

又少了一些人去走

他們還是無語

仿佛一百年的疼，無休止積聚、膨脹一張口

就是一場核裂變

秋風中

村東頭那棵洋槐，什么時候

將腰疼又添加了幾分

那只鳥巢還在。不斷掉落的草根

已補不滿夢的殘缺

啞巴表叔走過樹下。他的走動

成為村莊越來越遠的回聲

秋風中。一堵久久不愿倒下的土墻

也跟著他，緊了緊衣袖

說 起

說起一條道路終止

它終身受難，卻安于一生的憂患

說起一株小草返青

它身世卑微，卻將苦樂放大、高舉

說起一片田野荒蕪

它隱忍、寬厚，被生活拋棄得如此決絕

說起一口老井噤聲

它奔流、注入，終究攤開枯澀的喟嘆

最后，說起一座村莊——飽滿的愛或恨

被時光掩埋的……尸骨未寒

庭 院

秋風吹過庭院。昏黃的馬燈

被一頭牛心不在焉地反芻

下半夜。一滴露珠從屋檐落下

溫潤的谷草，將美夢的哪一個部分

交給他清洗或照耀

一棵草折斷骨頭。一頭牛細數時間

一只羊崽用零碎的嘀咕鋪滿庭院

——除了這些慣常的舉動

還有什么在另一些夢中搖曳

秋風又起。它反復翻動一個弓腰篩谷的人

和她發際的每一星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