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林
慣性(組詩)
◎白鶴林
獻給青年時代的朋友們
——題記
“時代已經過去!”但它遺留的部分
還在巨大的回轉力中
緩緩地運行。像一個腸胃不好的病人
曾經,他過著拮據的日子
胸無大志,卻被燈紅酒綠搞壞了身體
國家的發展和一個青年的生平
有什么必然聯系?在某些時代或某些年頭
命運的改變靠不住軟弱的夢想和良心
貧窮不值得回憶,無知的快樂不是快樂
十年前,他剛在偏僻的鄉村
度過童年,如古老的河邊懶惰而不安份的鶴
它們既不是燕雀,也不是鴻鵠
“這里不久之前還是一片田野。”他站在開發區
一個國家級的開發區,并不說明規模
以及是否具有文字方面的吸引力。問題在于
一個農民和他的未來,增添了一點曖昧的關系
在異鄉的異鄉,他曾經漂泊五年
五年中,他到過內地的幾個小城和鄉鎮
大大小小的工廠,就像人生中必經的驛站
他在學習生活技能的間隙
懂得了生命是一次永無休止的旅行
但有些東西,逐漸變成了他身體里的疾病
這是一個人成長必須經歷的部分
就像一個詩人,迅速擺脫了青春期的寫作
卻陷入了更隱秘更持久的焦慮
在那些異鄉的山崗,他和叫帥的朋友席地而坐
川南小城邊迷人的黃昏,夜色從無到有
后來低低的壓在他們的頭頂
在他們的腳下,是一望無垠的光的世界
匆匆的士的尾燈,流浪列車的窗口
在那些美好而漫無目的的日子
愛情像一顆流星,劃過他潔凈的心空
“所以我們不要回憶過去……”
在立交橋下的人工草地,他反復哼著一首歌亂花迷眼的裙子,夏日傍晚的涼風
他昂起脖子對著天空吹口哨
一位老婦人,推著吱吱嘎嘎響的童車
從他的面前經過。他沖著車里的小家伙
咧開煙熏的牙一陣傻笑,一定很討厭
不然,那孩子為什么就不領情
巡邏的警察哥們,在玩弄他們的摩托車
他對著那些無聊的女人吹口哨
她們走了老遠以后才回過頭來,瞧瞧他
嘴里吐著一些港臺劇里的舶來詞
天氣越來越冷,他站起身來想回去
臨走時沒忘了撿起那半張舊報紙
一路上他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那首歌
“所以我們不要回憶過去……”
“我從小的愿望是當一個工人。”他說
他在說這句話時還補充了一句話:“嘿,真的不騙你!”
后來理所當然,生活發生了變化
或者,他基本上忘記了曾經的憧憬
畢業后,他在一家大公司里成了白領
并很快愛上了金錢,和一切與之有關的游戲
讓校園時代玩足球的瘦小腰圍
在一年時間里,便猛增到了二尺七
一個男人的成功與他的體型,在今天
往往有著某種辯證的關系。除了生理上的變化
在中午吃早飯,在晚上談生意
無節制地對大腦的休息和欲望的松馳
這就像一只掛在風口的氣囊,膨脹和撕裂
成了它全部的過程,和必然的結局
這就像一個仗劍逆行的俠士,因為無法歸隱
而只好對另一個自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愛情是一種慣性。”她說
冬天的一個晚上,她站在佛羅倫薩酒吧外的夜色中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來找他
從另一座城市,帶來新的消息
學生時代的戀人,曾經的文學愛好者
現在在一家私人房地產公司做會計
“賺夠50萬結婚。”這就是她的目標
為了那個遠在深圳打工,她深愛著的男人
第一次見到她,是剛工作不久的夏天
她的肌膚里洋溢著幸福和秘密
不像現在,眼神里盡是無法掩飾的疲憊
仿佛一座花園,在轉眼之間消失蹤影
一個女人的現實愿望的破滅,和她的腎炎
在冬天的某個夜晚突然降臨
她站在佛羅倫薩酒吧外的夜色中
寒冷的風吹打著她,吹打著更多的人
“請把它關掉!”主持人變掉(調)的聲音
一瓶未喝完的礦泉水,過期物模糊的標識
同樣的下午疏漏顯然不止三次
不能太相信幻覺,盡管它帶來快感
沒有衛生間的單身公寓,住著一個男人
和他的收音機。唯一的電話安裝在一樓
靠西邊的小商店。有些方面越來越寬松
除了樓道,和梯子口躊躇的男女
如果他不下樓,打開那臺收音機
如果節目剛從性病廣告,轉為點歌的部分
如果生活沒有變化,男人滿了四十也不結婚
小商店的女子說話時老改不掉可怕的尾音
“有什么問題?”小說的結尾必須重寫
一個禮拜有五天,他在公司里讀報
打印一些毫無意義的文件,和發言稿
如果一個禮拜休息兩天,要說的不止這些
責任編輯⊙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