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浩的詩
我有的是意料不到的閑暇時光。——埃斯庫羅斯《普羅米修斯被囚》
之一
樓梯也通向地下室。
爛桌子爛椅子,鮮如痰跡,
是用來請你咳嗽的。
那些酒呢?用來寫字。
寫完就喝,還兼治感冒。
有次,你高燒得華滋華斯——
他為你款款朗誦了。
昏沉沉地,你睡著了。
我今天沒帶書來,
因為你不必在書里。
我剛好路過門口,
小賣部的香煙
還很嗆人,
給夾緊它的手指,
松了綁。
一日,未必真假一事。
之二
我吃過你炒的苦瓜。
愛吃。夏天未到,
我盼著院里的桃花結苦果。
紅心蛋不苦,冰箱里有;
好的西紅柿也種在
西邊超市的柵欄里。親愛的,
我們去做飯吧,二人轉,
偷偷造生活的反。
磨刀霍霍,菜板床板,
雙親把我兩面趕。
雞蛋最終煎得兩面黑;
水煮魚厭煩湖海氣,
泡沸水里,上網聊天。
一日三餐,我們
頓頓補鈣,又相互感化:魚刺,時而是雞翅。
之三
我知錯。一半的正確,
補救不了淘氣愛情的歪酸。
我是舊客,并不主觀。
周圍新蓋的高樓,
青蔥可伐,舊草坪,
如牛皮癬,捂住剛掘的
屁股。楊榆的節骨眼兒上,
苔蘚的筆觸,探到點浩渺。
懸在防盜窗上的塑料袋,
測不準,像斂翅的野鶴。
我給別人設計的封面,
有墓碑味。分手過,至少一次,
我再也下不了手。
袖手是陡然長出來的,
可以縮回去;
枕頭卻不能回頭。
之四
小巷兩邊,地攤或貨郎,
兼賣免費吆喝,和口水。
我買魚買肉,賣文賣墨,
憑坦蕩電腦蹉跎手腳。
丈量感情的句子,
給老鼠吃了,
水龍頭吐出一灘壞賬。
墻外是遺香,墻內是機器,
克隆些新遺址。門口有人,
圍著,不像下象棋?
亂蹲馬步,撞了跑車,
反過來向邂逅吐納離騷氣。
我想來看你如何隱身,
小偷騎走了單車和夜,
鋸斷的鎖鏈,半鎖住
電桿腳,像逃脫。
之五
……幾點鐘的球賽?
……幾點鐘的考試?
旁邊的床上,在修橋。
人吃的禮教,衛生而經濟,
難免不動人以凄涼。
臥室的溫度,熨皺了
花窗上的歷歷青霜。
……幾點鐘的生日?
……幾點鐘的電話?
我否認相逢是因無恥。
冰淇淋弄臟了蘿卜絲。
我領你參觀衛生間,
熱水器像黃書包。
這星空織著滴水的浴巾。
隔著白酒瓶,有人隔夜
送我臺半壞的洗衣機。
之六
突然的雨點,裝訂我的衣領。
網吧不拒今昔生客之膚淺,
暫借一隅,查查走后,
我到底冒充了誰的雨衣?
借光、借光,障我者,
半路的駭客,沒收我
未來的懦弱和非線性勇敢。
善心夜的腐敗,濃如棉團,
水果刀扎進去,像尿頻。
處方簽上的每味中藥,
只安慰各自的身份。
隔壁藥店兼賣殺毒軟件,
挽一絲雨,給冰箱里的
木馬木雞,報個淋漓春曉。
打開時,才知悲劇主角,
是作為背影的,僵硬背景。
之七
你遇到了更幸福的麻煩。
掙脫滴水的衣物,
要從肚子里翻出皮相。
我能從任何地點,
畫一剪梅樣的平行線。
粉拳女權,在短衫上,
搗鼓的一對夢幻深淺,
習慣把責任推給不濟。
聽朗誦的確不如讀死書。
憂郁什么?姥姥用瞎眼哭,
用癟嘴笑,和你扳完手腕上的
青筋后,摸你的乖乖頭,
摸出一對海角?很好啊,
那里土養人,這里人養人。
孩子氣?有時,有點甜,
受惠于你,和你的訣別意。
之八
這里。廢棄的角落,
已是盲文,摸爬滾打后,
渙散成蔭。缺失部分陡峭。
鏤空的窗,兩樓的梯,
中間抱憾的風騷,
依依裝飾新來的闕疑。
踏空的表盤是你的,
有時間來暗算,
兩岸喜劇,少根主弦兒。
對立面統一成小口徑。
你肩上扛來一串蝴蝶,
我手心里爨一鍋粥,
熬到痛處,配幾聲嘀咕。
不分彼此的愈合,遠和近,
獻給這里的某棵樹。
就這些,就這樣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