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宦熙 杜 云[宜賓學院外國語言學院, 四川 宜賓 644000]
關于《哥兒》中“紅襯衫”人物形象塑造的研究
⊙吳宦熙 杜 云[宜賓學院外國語言學院, 四川 宜賓 644000]
夏目漱石的中篇小說《哥兒》創作于1906年,是以作者本人在松山中學任教的經歷為原型的寫實作品。作者對作品中的人物的塑造栩栩如生,深受讀者歡迎。本文以其反面人物“紅襯衫”為例,試圖在通過對其人物形象塑造方法解讀的基礎上剖析其人物性格,進而透視明治教育背景下的邪惡勢力人物形象。
《哥兒》“紅襯衫” 人物形象 塑造
《哥兒》1998年被日本《文藝春秋》雜志社評為“20世紀你最喜歡的十本日本著作”中的第一名,由此可見在日本受歡迎程度非同一般,它的成功與文章中栩栩如生的人物塑造是分不開的。眾所周知,日本名作《哥兒》創作于1906年,從其背景來看,正是明治時代教育腐敗的時期。1868年日本明治維新推翻了幕府的統治,采用了王政復古的政權形式,但它實際上是專制主義的天皇制政府,是一種強權政治。而又在1889年,明治政府頒發了《教育敕語》,它要求全體國民效忠天皇并絕對服從。教育官僚在此思想的指導下控制著一切權力并私結團伙,想盡一切辦法排除“異己分子”,教育界的黑暗和腐敗勢力盛行,而作品中的“紅襯衫”正是這一時期教育官僚邪惡勢力的典型代表。夏目漱石正是把犀利的筆鋒指向日本教育領域代表人物的丑惡現實,對其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和猛烈的抨擊,進而揭露日本明治政府推行專制主義天皇制及其抑制個性的盲從主義教育制度。可以說《哥兒》是一部批判精神很強的作品,而其批判精神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通過“紅襯衫”這一人物形象來實現的。也就是說作者通過對“紅襯衫”這一典型的邪惡勢力代表人物的刻畫,生動地描繪了明治時期“骯臟、氣量狹小”的日本式的邪惡勢力的人物形象,從而讓讀者感到“輕快灑落、十分過癮”。正是如此,作品《哥兒》顯示出了其強大的藝術生命力,在整個日本文學史上經久不衰。
夏目漱石的前期代表作《哥兒》,是一部學校題材的現實主義作品。該作共十一章,除第一章描寫主人公哥兒少年時代的經歷外,其余的十章都是寫哥兒在四國一所中學任教期間與教育界的腐朽、邪惡勢力做斗爭直至最后憤怒離開的經歷。也就是說該作品的主題就是揭露明治時期教育界的腐朽和教育官僚的邪惡形象。因此在人物設定上,作者進行了精心的安排。如果說不通過對比,僅從邪惡勢力本身的丑惡嘴臉進行批判的話,絕非能達到預期的效果,所以在人物的安排上,作者設定了對立性極強的正反兩派人物。正面人物有自稱“江戶兒”的“我”和綽號為“豪豬”的數學學科主任,是當時弱勢群體的代表;反面人物有綽號為“狗獾”的校長、綽號為“紅襯衫”的教務主任、綽號為“蹩腳幫”的圖畫教員,是當時丑惡嘴臉的典型人物代表。作者通過一系列的事件栩栩如生地塑造了正反兩方人物形象,具體表現在:
自稱“江戶兒”的我莽撞耿直、正直善良、富有正義,但做事情比較沖動,不善于運用計謀,過分天真,易受人挑撥,正可謂是一個性格鮮明而又十分復雜的人物,是作者刻畫的正面人物的代表。“豪豬”性格豪爽、為人正派、同情弱者、好打抱不平,身上充滿了會津人的豪爽,是我到四國第一個給予“我”幫助的人。這種復雜的人物形象的描寫為反面人物的刻畫打下了伏筆。
綽號為“狗獾”的校長狡猾而擅長欺騙,總是裝模作樣,擺出一本正經的作風,以“教育化身”自居。在眾人面前,大講特講教師必須“被仰為全校的師表”、“廣施個人的德化”,而事實上不僅不付諸行動,反而在暗地里卻與“紅襯衫”相勾結,做盡壞事,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日本是一個特別講究“上下關系”的等級制度社會,在語言的使用上很是區別對待,即符合“對不同的人使用不同的語言”這一特點。由于“狗獾”是校長,日本作者沒有從正面過多地描寫其形象,故用了較多的筆墨重點刻畫了“紅襯衫”。此人“是文學士”,“當然是個大學畢業生”,“說話細聲細氣活像個女人”,用的是女人的手絹,簡直使你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他有一個怪癖,就是一年四季都穿法蘭絨的紅襯衫”,他總喜歡說一些用片假名寫的外國名字以顯示他是“列身于上流社會”的“正人君子”。“紅襯衫”口蜜腹劍,“是個不簡單的家伙”,“是個陰一套陽一套的家伙”。
因此從上述人物設定的狀況來看,“紅襯衫”必然成為了作者重點批判的對象,也就是說通過對“紅襯衫”的批判和揭露就能透視明治教育背景下的邪惡勢力人物形象。
作者用了較多的筆墨對“紅襯衫”人物形象進行了刻畫。而在對“紅襯衫”這一人物的刻畫上,無論是修辭手法還是在語言的運用上都顯示出了作者高深的藝術風格。正如著名作家兼評論家伊藤整所評論的那樣:“這是一部用日本式的手法描繪日本式的性格的作品”,“塑造了典型的日本人”。但在對“紅襯衫”這一典型人物的塑造上,作者究竟采用了什么方法呢?筆者擬從語言和修辭方面進行如下分析。
1.從語言方面來看
文學這高雅的殿堂,輕卑語言通常被看做是粗俗、淫穢之物,怎能登上文學這個大雅之堂呢?《哥兒》這部作品中就出現了大量的輕卑語言,特別是在“紅襯衫”這個典型的邪惡代表人物上作者用得相當多,據筆者調查總共出現了88處。比如:
①妙な病 があった者だ。
②赤シャツは 味の るいように しい聲を出す男である。
③女のような聲を出すだけに心配性な男とえる。
④文學士なんて、みんなあんな 中ならつまらんものだ。
⑤表と とは った男だ。
⑥それが勘五郎なら赤シャツは噓つきの法螺右 だ。
通過大量的輕卑語言對“紅襯衫”進行卑辱,不僅揭示了正反兩面人物的敵對關系,更為關鍵的是生動地塑造了“紅襯衫”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大言不慚的可笑嘴臉的邪惡形象。
2.從修辭方面來看
作者不僅在語言上對“紅襯衫”進行人物形象塑造,更用了高超的修辭藝術來進行刻畫。通讀全文,筆者認為主要采用了“對比”的修辭手法。所謂對比就是指將兩種事物安排在一起,以強調顯露它們彼此之間的差異,故有比較之意。當然對比的形式多種多樣,比如“同一事物的表面現象和本質相比、一事物于另一事物相比”等。筆者在反復研讀作品的基礎上,發現對“紅襯衫”的人物形象塑造主要采用了“同一事物的表面現象和本質相比”的方法,現加以具體分析。
主人公哥兒第一次見到“紅襯衫”的時候,對其表面現象進行這樣的描述:
在寒暄的過程中,有一位教務主任某某先生。據說他是文學士。文學士嘛,當然是個大學畢業生,了不起的人物嘍。他這個人說話細生細氣活像個女人。尤其使俺吃驚的是,明明這樣的大熱天,他卻穿著法蘭絨的襯衫,不管他是怎樣的薄料子也罷,總之,肯定是要熱的。果然不愧是位文學士,所以才穿上這種煞費苦心想出來的服裝。而且那還是件紅襯衫,這簡直是有意愚弄人!后來,俺一打聽,這家伙整年都穿紅襯衫,想不到天下真有這樣的怪癖!據他本人解釋,紅色對身體有好處,為了保養起見才特意定做的……
“紅襯衫”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這樣的:從地位來看,他是教務主任,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學歷上來看,是個大學畢業的文學士,可謂高不可攀;其“細生細氣”的說話聲聽起來貌似很文雅;就連終年都穿“紅襯衫”的特殊怪癖,都被視為養生之道,真是個高雅之士。
而在寄宿生事件上,“紅襯衫”這樣說道:
“聽說寄宿生的越軌行為,我作為教務主任,也感到有疏漏之處,同時也深為平時自己的德化未能及于少年,而深感慚愧。我以為,此次事件,是有某些缺陷始行發生的。如果單看事件本身,似乎只是學生方面有錯誤。不過,追究一下它的內情,責任也許反而在學校方面。因此嘛,如果只是就浮在表面上的現象給予嚴厲處罰,很可能反而招致將來不良的后果,而且少年血氣方剛,活潑好動,缺乏判斷善惡的能力,很可能半無意識地干出這種淘氣的舉動。因此,如何處罰,當然應由校長進行考慮,不是我所能置喙的。不過,希望充分考慮這種情況,盡可能予以從寬處理。”
在住宿生鬧事的處理會議的發言中,似乎讓人感覺到“紅襯衫”處理問題十分妥當:因為他不但承認了自己工作失誤的錯誤,還表現出了尊重校長的處理意見,同時還為學生的成長和成才著想。真是一個工作能力極強,道德素質高的教導主任。在會議的最后,“紅襯衫”又發言:
“本來,中學的教師,是列身于上流社會的,故此,不應只追求物質上的享受,如果沉溺于此,就必然會造成品位上不良的影響。不過,人總是人嘛,如果沒有什么娛樂,到這種偏僻的小地方來,是很難生活下去的。所以去釣魚啦,讀讀文學書啦,或者寫點新體詩和俳句啦,總之,必須尋求高尚的精神娛樂……”
這樣的發言從教師的工作本質特點來看,的確合情合理。可以說當讀者讀到這里的時候,一般都會感覺到“紅襯衫”的確是一個正直的真君子。但這一切都是作者對“紅襯衫”的表面現象的描述。事實本質是怎樣的呢?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作者逐步對“紅襯衫”的本質進行了揭露:
“紅襯衫”要求教師“不應只追求物質上的享受”、“必須尋求高尚的精神娛樂”,但自己卻暗地里與藝妓瑪利亞在“角屋”(和藝妓幽會的地方)過夜。接著又指示其弟弟堀田君邀請哥兒到街上去看舞蹈,并設下陰謀詭計讓其卷入本校學生和“師范生”打架的混戰中,進而聯系當地報紙對哥兒進行誣陷報道。通過這前后一連串事件的對比,讓讀者看到“紅襯衫”的真正嘴臉和本質。也就是說作者通過“紅襯衫”的冠冕堂皇的表形現象和丑惡的本質的鮮明對比,深刻地揭露了“紅襯衫”那種“性格陰險、巧言令色、陽奉陰違、不擇手段、口是心非”的流氓形象。
以上在對《哥兒》中正反面人物設定情況分析的基礎上,進而對其反面人物的代表“紅襯衫”的人物形象的塑造方法進行了解讀。中篇小說《哥兒》是夏目漱石的前期作品,而處于創作前期的夏目漱石具有強烈的批判意識,特別是《我是貓》這部作品奠定了他在明治乃至整個日本文學史上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的歷史地位。因此夏目漱石在《哥兒》中通過詼諧的語言和對比等高超的修辭手法,強烈地批判了“紅襯衫”那種“性格陰險、巧言令色、陽奉陰違、不擇手段、口是心非”的流氓形象,進而揭露了明治教育背景下的教育官僚的種種丑惡形象,最終達到批判明治時期腐朽的政治制度及教育制度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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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吳宦熙,日語語言文學碩士,宜賓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從事日語語言文學及中日語言對比研究;杜云,碩士,宜賓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日本文化及日語語言研究。
編 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