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鳴
所謂“婚外戀”,是指已婚者與配偶之外的人發生戀情。也就是說,這種戀情是發生在婚姻之外的。“婚外戀”自古有之,但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由于婚姻制度的不同,婚外戀的形態和結局卻很不相同。
“五四”時期是新舊文化的交替期,很多“五四”時期處于青年年齡段的人們都跨越和經歷了傳統和現代兩種婚姻模式。一方面,大多數已經進入婚姻年齡的“五四”青年都在家庭的影響下結成了傳統的婚姻家庭,另一方面,這些青年學子們在經過歐風美雨的現代生活洗禮后,大都不滿于原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形成的婚姻模式,在傳統婚姻之外形成新的戀情成為“五四”人物普遍經歷。
“五四”時期并沒有“婚外戀”這個詞,當時的用語是“婚外同居”。所謂婚外同居,是指兩個戀愛中的男女,雖有結合的愿望,但是由于一方或雙方已有家庭而且無法離婚,因而只能選擇同居生活。這種情況在當時相當普遍,廣為人知的如陳獨秀與高君曼、郁達夫與王映霞、張學良與趙一荻,均屬此種情況。其中魯迅與許廣平的愛情故事尤為典型。不難看出,“婚外同居”與我們今天的“婚外戀”的定義很相似,都是在婚姻存在的基礎上與第三人發生戀情的行為。那么兩者有沒有區別呢?如果沒有,魯迅與許廣平的結合算不算“婚外戀”呢?如果有,那它們之間的區別又是什么呢?
可以肯定地說,魯迅與許廣平的結合和今天的“婚外戀”是不同的。首先,魯迅結婚的那個年代,納妾還是可以的,至少在大多數人的頭腦中,納妾這件事是可以接受的。因此,魯迅和許廣平的結合就不是什么“婚外”而是“婚內”,這是完全可以的;其次,魯迅與許廣平的結合是沖破封建婚姻制度,追求自由戀愛,自由結合的。他們的結合符合那個時代的進步思想,是那個時代進步青年所提倡的。所以說,無論是按照舊的“妻妾”觀念,還是按照新的“婚姻自由”觀念,他們的結合更多的是得到社會肯定的。
如今的情況則大不相同,婚姻早已不是包辦了,自由戀愛使人們走到一起;同時,一夫一妻制成為婚姻法的基礎,也早已深入人心。也就是說,當今的“婚外戀”既找不到“妻妾”的理論依據,也沒有了“沖破封建婚姻,尋找愛情”的光環,那么,在這種情況下,留給“婚外戀”的就只有“傷風敗俗”和“道德敗壞”了,社會的理解微乎其微,而支持和肯定更是蕩然無存。然而,就是這么一個不合情也不合理的事情卻存在著,且呈上升趨勢(城市中的已婚男性中有過婚外性行為最多的,恰恰是最年輕、剛結婚的丈夫們,平均年齡23.9—27.7歲、平均結婚0.5—3.9年)。這預示著婚外性行為在中國正在增加,而且速度很快。尤其是在城市男性中,假如一直以目前的進度持續發展的話,那么每10年就會增加20%還多的發生可能性。這又是什么原因呢?
首先,閑暇時間和優越的物質生活使“婚外戀”成為可能。我國實行獨生子女政策以來,每個家庭只供養一個子女,這使人們從繁重的生兒育女中解放出來,有更多的時間來享受生活,這點在女性身上顯得尤為突出。同時,物質生活的優越,使人們能夠消費得起“婚外戀”,這點在男性身上表現的更為明顯。“收入較高的人易發生婚外性。在城市已婚男性中,每月收入最高的那5%的人,有41.6%有過婚外性行為。可是在每月收入最低的那40%的男人中,卻只有11.1%。”(潘綏銘《調查婚外性現狀》,《北京科技報》2004年2月11日B28版)不難看出,收入高的人更容易有婚外性行為,財富成為婚外性行為存在的一個客觀因素,也就是說,財富是婚外性行為的必要條件,但它一定是充分條件么?如果是的話,那又怎樣解釋“在每月收入最低的那40%的男人中也有11.1%的婚外性行為”這一現象呢?或許除了時間和物質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因素影響著婚外性行為,一種是基于愛的婚外性行為,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婚外戀”,另一種是基于性的婚外性行為,即我們常說的“一夜情”、“性交易”等。
第二,愛成為今天“婚外戀”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從這一點看當今的“婚外戀”同“五四”時期的“婚外同居”的本質是相同的,都是基于彼此之間的愛。那人們不禁要問,“五四”時期,婚姻是包辦的,沒有愛情可言,“婚外同居”基于愛還有情可原;如今婚姻都是自由結合,為什么還會有基于愛的“婚外戀”呢?難道當初的婚姻不是因為愛么?我想,當初的婚姻一定是愛,而如今的“婚外戀”也是愛,它們都是愛。隨著人們閱歷的增加,自身的變化(如財富、地位、環境等),愛也在人們心中變化著,而曾經的婚姻并不能適應我們這種變化,或者說不能隨著我們對愛的需求的變化而變化,而愛又是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于是尋找愛便有了源自于內心的動機,“婚外戀”跟著就產生了。也就是說,婚外性不一定源于婚內無愛。其實,愛一個人并沒有錯,因愛而結合的男女更沒有錯,錯就錯在他們的愛基于婚姻之外。當婚姻更多地成為支撐社會秩序的重要結構,更多地具有穩定社會的功能時,“婚外戀”以其對婚姻的破壞,使其負面性遠遠大于愛本身。弗洛伊德在《文明及其缺陷》中指出,人類文明的演進與社會的發展是以對人類天性和本能需求的壓抑為代價的。也正因此,婚外的愛承載了太多人類文明的代價,結局也多是凄美的。
第三,性是“婚外戀”的催化劑。沒有性的婚外戀是不存在的,婚外戀是性和愛的統一,甚至性更多一些,或者說是由性而生的愛更多一些。我們不知道“婚外戀”的人們婚內的性生活是否和諧,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婚外戀”的性生活一定比婚內的性生活更讓他們滿意,性成為他們繼續這種“婚外戀”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由性而生愛,再由愛而生性,兩者良性循環,當這種循環使性和愛達到一定高度,使它不能承載人類文明的代價的時候,婚姻就受到了挑戰,離婚就隨之而來了。“五四”時期的人們,也以“靈肉一致”作為“婚外同居”的基礎,所不同的是,那時的人們光明正大進行“婚外同居”,而現在的人們則偷偷摸摸“包養情婦”,于是,那時承載“婚外戀”惡果的不是“二奶”而是“原配”,這就有了魯迅所講的“朱安是母親送給他的一件禮物”,其實倒不如說“朱安是魯迅送給他母親的一件禮物”。
當今社會的“婚外戀”沒有了“五四”時期“沖破封建婚姻,尋找自由戀愛”的光環,它越來越回歸到戀情的本身——性和愛。我想,如果一件事情,能夠拋掉那些人為的定義,還原它的自然面貌就是最大的進步。當今社會的性愛觀念正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盡管路途非常坎坷,但前途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