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莉
(四川省都江堰市委黨校,四川都江堰 611830)
《圍城》中的女性形象與宿命
姚 莉
(四川省都江堰市委黨校,四川都江堰 611830)
從女性的歷史角色、社會地位和身處的社會環境著眼,剝離《圍城》作者富于暗示的語詞、語氣和充滿幽默、諷刺的語言外殼,展露《圍城》中人物的思想內核,對這些女性形象進行再認識,挖掘隱伏其后的文化底蘊。
《圍城》;女性形象;宿命
《圍城》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學貫中西、融通古今的學者型作家錢鐘書的小說代表作。美籍華人學者夏志清推崇小說中無處不在的幽默和諷刺,稱:“《圍城》是中國近代文學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經營的小說,可能亦是最偉大的一部。”
楊絳說《圍城》的主要內涵是:“圍在城里的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這已廣為流傳。《圍城》高超的諷刺幽默手法、大量的奇語妙喻、深刻的心理刻畫也早已被世人津津樂道。本文對《圍城》中一些女性角色進行解讀,探究作者關于 20世紀 30年代中國女性宿命的思索。
“鮑魚之肆是臭的,所以那位小姐姓鮑。”在法國郵船上,鮑小姐黑甜似半融朱古力,秀色可餐,卻如勾引浮士德賣身求知的魔鬼,使方鴻漸船上吃虧,“自嘆女人是最可怕的”。鮑小姐留學西洋,洋墨水喝了多少尚且不知,帶回來自由放蕩、不守婦道德性。本文想要說的是若女性解放墮落為“性解放”,20世紀 30年代女性解放已無可挽回地必然墜入深淵。
鮑小姐是位“性”的解放者。“她只穿緋霞色抹胸,海藍色貼肉短褲,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紅的指甲。”性感而暴露的她對年已 27雖已訂婚卻沒經過戀愛的訓練的方鴻漸來說,無疑是個難以抵擋的誘惑。而為了消除旅途中的寂寞無聊,雖已訂婚并靠未婚夫出資留洋的她便開始了她的“勾引計劃”。她先是在郵輪的甲板上和方鴻漸借煙接吻。當方鴻漸在船身晃得厲害時,她便裝作站不穩,方鴻漸便勾住了她的腰,他嘴饞似地吻她,她的嘴唇就暗示著,身體依順著。后來她愈發大膽,終于有一次好像不經意地對方鴻漸說:“咱們倆今晚都是一個人睡。”這一句話后,她的“勾引計劃”就宣布成功了!在此之前,她還無恥地對方鴻漸說:“方先生,你教我想起我的 fiance,你相貌和他像極了!”盡管她的未婚夫李醫生是個半禿頂、戴大眼鏡的黑胖子,和方鴻漸沒有絲毫的相像之處。方鴻漸聽了,又是害羞又是得意,以為“可以享受她未婚夫的權利而不必履行跟她結婚的義務”。從中可以看出,勾引的味道“力透紙背”,足以溢出紙外了!但是最終勝利的并非方鴻漸。在船即將到達目的地前,鮑小姐對方鴻的態度已是前后判若兩人了。在船靠岸時,鮑小姐撲向她的未婚夫,至此一場精心策劃的“勾引計劃”宣布結束了。方只能報之以那句“古老得長白胡子、陳腐的發霉的話:‘女人是最可怕的!’”
蘇文紈之名可引謝惠連的《雪賦》:“憑云升降,從風飄零,素因遇立,污隨染成,縱心皓然,何慮何營。”此詩正注釋蘇文縱在小說中的際遇,空有蘇小妹才名及法國博士帽,卻淪落到先與方鴻漸諸人玩愛情與智力的雙重游戲,待失落理想、丈夫后又不避污俗急急下嫁,及至成為汪嫻氏又誘惑趙辛嵋發生私情,演繹了一出人生鬧劇。她工于心計,喜歡男人簇擁在自己周圍,男人之間越是嫉妒吃酷,她越能欣賞玩味并從中得到所謂愛情方面的滿足。
“蘇小姐雖然出身名門,態度相貌算得上大家閨秀,但實際上她的身上少了一點中國大家閨秀式的溫柔敦厚,更多地沾染上了巴黎上流社會社交圈中貴婦人矜持自負、賣弄風情與盛氣凌人的習氣。”她“衣服極斯文講究。皮膚在東方人里,要算得白,可惜這白色不頂新鮮,帶些干滯。她去掉了黑眼鏡,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紅還不夠豐厚。假使她從帆布躺椅上站起來,會見得身段瘦削,也許輪廓的線條太硬,像方頭鋼筆劃成的”。蘇小姐一向瞧不起“寒磣的孫太太”,但是聽了孫太太幾句奉承的話后,就由不喜歡小孩就成了喜歡小孩,她嫌貧,卻又喜歡被人拍馬屁,由此可見她的勢利與虛榮。當然這也是《圍城》中的女人的共性。開船以后,蘇小姐對鴻漸極盡太太對丈夫的小義務,又是幫鴻漸撕水蜜桃的皮,又是幫他洗手帕,補襪子,縫鈕扣,害得方鴻漸恐慌,懷疑自己是否有言行可以讓她誤認為是她丈夫。與鮑小姐的純肉體的引誘不同的是,蘇文紈對方的引誘是盡力施展她的女性柔情以俘虜一個自己中意的男人,她的引誘是帶有選夫目的的,然而最終免不了失敗的命運。她的才學在方的眼里不過是渣滓,并不能成為增加她魅力的砝碼。她還在她家的大廳里掏空心思導演了一場爭風吃醋的戲,主演是方鴻漸和趙辛楣。她想以此來激起方鴻漸的“斗志”,讓他感受到來自趙辛楣的威脅,讓他對自己發起狂轟亂炸式的進攻。等他們斗得頭破血流時,她再像圣女一樣“從天而降”,把自視極為偉大而高貴的愛情施予方鴻漸,讓他明白自己喜歡他是有點委屈、有點無奈的,想以此牢牢地拴住他,讓他安心地做自己“城”中的丈夫。她會在電話中和方撒嬌,收到方的道歉信也會像收到情書一樣興奮,以致躲在那句外語里命令方吻她后,收到方的拒絕信,誤以為是他的求愛信。女人的可笑和矯揉造作在此表現得淋漓盡致。她的恩威并施并沒能使她成功地主宰著方,方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她。在和那位有著四喜丸子臉的小胖子曹元朗結婚后,她卻成了個忙著跑單幫、帶私貨的,市儈的,充滿銅臭味的女人。
書中唐曉芙的名字,似乎來自《楚辭·九歌》。歌中“湘君”一節唱道:“采薛荔兮水中,攀芙蓉兮木末。”唐曉芙純真天然,恰似“初日芙蘊”,她與方鴻漸同屬理想青年,是方的最愛。但她偏執于女性徹底解放,竟要求“占領愛人整個生命”,方鴻漸也窺破她“不化妝便是心中沒有男人”的私心偏見,于是兩人誤會不斷、喜悲流變,方終不能爬樹去摘那水生芙蓉。可憐一對進步戀人,雙雙為理想所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以此來形容唐曉芙再確切不過。唐是一個沒有經過風華雪月的感情滄桑、沒有被物欲橫流的上海社會所污染的、清純飄逸的青春少女 (也是錢老先生最鐘愛的人物)。在蘇文紈家方鴻漸第一次見到唐即被她所吸引,可謂一見傾心。但唐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方卻不得而知,是第一次見面還稱呼方為老前輩的時候么?或許是在他們為數不多的頻頻通信中?或許是在那個拒絕羞辱方的雨夜?唐與方之間沒有結果,這也在意料之中,因為她年少無知,沒有感情經歷,所以很容易被油嘴滑舌風度翩翩的“海龜”方先生所吸引,但除此之外呢?可以說方和孫結合是一個鬧劇,倘若方與唐真的走到一起,玩事不恭的方不可能給唐幸福,可能最先想逃離這座圍城的就會是唐了。
妙就妙在作者刻意安排唐與方的感情剛剛開始發展,就已經結束,嘎然而止,成為方永遠的遺憾,讓方在以后奔波旅途中,在三閭大學乃至在他與孫結婚之后回味無窮!之后對唐曉芙的情況再也不提,婚姻以后的唐也會像蘇、孫那樣大的變化么?但愿還能保持那份純真天然。
孫柔嘉是小說中最重要的女性角色。錢鐘書為之取名不惜搬用重典。《詩·大雅·抑》篇有衛武公譏刺暴政名句:“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用戒不虞,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大雅·垂民》:“中山甫之德,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兩次提及的柔嘉均是諷頌統治駕馭之道。柔嘉初次在船上亮相,顯著女學生的膽怯幼稚。到達三閭大學,鴻漸看柔嘉仍是個“事事要請教自己”的毛丫頭,因懼怕“黑夜孤行”,他萌生靠攏之意,卻發現她“不但有主見,而且很牢固”。訂婚后,鴻漸便“仿佛有了個女主人”,開始佩服她的馴服技巧。待到辛嵋喚醒他朦朧的警覺時,他已身陷“圍城”,再不能“稱心傻干”任何事了。孫柔嘉雖教過英文,卻并不妨礙她在日常生活領域守護傳統,成為囚禁丈夫精神的樊籠。她那種從“羞縮緘默”外表下漸露的“專橫與善妒”個性,正是“中國婦女為應付一輩子陷身家庭糾紛與苦難所培養出來的”。孫柔嘉企圖以控制丈夫來求得女性生存保障,方鴻漸又希冀得到自由與安寧,傳統與現代這對矛盾,早就暗藏著孫柔嘉苦心經營的婚姻終將走向破裂的必然邏輯。文本揭示:披著洋袍而骨子里卻一味守舊的 20世紀 30年代的女性所追求的女性解放只能是一句口號。
最終“有幸”成為方鴻漸妻子的人是相貌平平的孫柔嘉。她“長圓臉,舊象牙色的顴頰上微有雀斑,兩眼分得太開,使她常帶著驚異的表情”。論風騷性感她比不上鮑小姐,論才學美貌、端莊雅致她比不上蘇小姐,論天真純情、天生麗質她比不上唐小姐,加上她家庭平凡、父母冷漠,所以對中產中智中等姿色的孫小姐來說,要想爭取個丈夫實屬不易。然而她卻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即裝傻、裝天真。當方和趙在船上聊天時,她恰好出現了。之后便幼稚地問鴻漸見過大鯨魚沒有,聽完了方的回答后,“燈光照著孫小姐驚奇的眼睛張得像吉沃吐畫的‘O’一樣圓”,還故意天真地問道:“方先生在哄我,趙叔叔,是不是?”更有甚者,她會天真得近乎白癡地問鴻漸:“為什么鬼不長大的?小孩子死了幾十年還是小孩子?”他們在那個鬧鬼的小村子投宿后,孫和方的關系便親近了不少,這可說是孫小姐在漫漫婚姻路上邁出的一大步吧。到了三閭大學后,她像一個毫無主見的小女孩,事事都要請教方鴻漸,把他當成最可親可信之人,這自然激起了方的同情心和保護欲。她極有心計,巧妙地利用同事的嘴讓方知道陸子瀟對自己的追求,同時又向方請教如何處理陸給自己的情書,對方可說是惟命是從,服服帖帖。隨后又偽造了父親的來信和一些閑言碎語來提醒方鴻漸對自己負有責任。最后不失時機地在李梅亭和陸子瀟面前抓住了方的手臂,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在孫小姐成了方太太之后,她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訂婚前是她常去看鴻漸,訂婚后就是鴻漸常去看她了,倒讓他覺得自己有了個女主人一樣,而這正如了方太太的愿,她就是要把鴻漸馴得服服帖帖的。在方丟下她和辛楣去聚了一餐回房后,方太太便開始發作了。在姑母的唆使下,她更加變本加厲,她想讓方為她一人所擁有,想讓他斷絕與朋友、與家人的往來,想通過這樣讓他更忠于自己。然而她最終沒有達到目的,她的先生并不受她的控制,反而在努力地進行反控制。兩人不斷地爭吵,又不得不互相妥協。可以說,這場婚姻來得莫名其妙,結束得混亂不堪。
圍城中的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構成了一部耐人尋味、發人深醒的長篇巨著,在這洋洋灑灑的二十幾萬字里頭,作者極盡對女性,對人性,對人生的諷刺,卻也流露出了作者的憂世傷生和對知識分子,對女性,對人性和人生的關注。
[1] 錢書鐘.圍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2] 錢鐘書研究編輯委員會.錢鐘書研究:第 3輯[C].北京:文藝出版社,1992:56.
[3] 楊絳.記錢鐘書與《圍城》[C]//楊絳作品集:第 2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139,246.
2011-03-28
姚莉(1978—),女,講師,研究方向:黨史、社會學。
I206
A
1007-7111(2011)04-0061-02
(責任編輯 張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