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

□王麗

苕

□王麗

石頭沖管紅薯不叫紅薯，叫“苕”。“苕”在石頭沖的方言里是腦筋不開竅，傻的意思。村里的老少爺們兒都習慣把地里種的紅薯叫“苕”，把村里的二柱叫二苕。二柱并不是天生的苕，二柱小時候得過腦膜炎，高燒把腦子給燒壞了，說話做事總缺根筋。

水生和二柱同齡，是村里孩子中最機靈的，上山打鳥下河摸魚，數他套路多。從小到大，二柱一直是水生不折不扣的跟屁蟲。

長大后，水生憑著自己的機靈勁，在村里當了會計。二柱則被哥哥嫂子趕出家門，另外搭了間小屋度日，日子過得好不凄惶。

這一年，村委會換屆選舉。水生充分發揮了他的機靈勁，上竄下跳，四處游說，大宴鄉鄰，并承諾眾鄉親：一票100元。結果順利擊敗對手，如愿當上了村長。

水生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當他把100元錢放到二柱面前時，二柱嚇得連連擺手：我不要我不要!水生你這得花多少錢啊!地里一年的收入都堵不上這個窟窿呢!當村長還得操心，劃不來啊!水生沖二柱一撇嘴：真是個二苕!二柱搓著雙手，望著水生笑。

水生上任后，村里的諸般事宜皆親自過問，并深入研究，收獲頗豐。妻子秀英不滿：都是鄉里鄉親的，你咋這樣昧良心?水生不屑：我當初為能當上這個村長，費了多少心思錢財你又不是不曉得。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像二柱說的那樣，我花錢光買心操，豈不真成個苕了?

當上村長的第二年，因正在修建的一條高速公路占用了村里的不少田舍房屋，上面撥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賠償款下來。水生支使會計暗中做了手腳，欺上瞞下，將十余萬攬入囊中據為己有。

水生原想著山高皇帝遠，石頭沖是個偏遠的山村，上面定然沒有工夫注意到這兒來。卻偏偏是機緣巧合，一村民買下另一村民房屋不久，因高速公路的修建一下子得了十幾萬元拆遷費，原房主心有不甘，遂將此事鬧將起來。這一鬧不打緊，扯起葫蘆帶出瓢，連帶著水生以前的種種行徑皆扯將了出來。

水生鋃鐺入獄之時，所斂錢財皆被追回。他每日在獄中長吁短嘆，想到家中的妻兒老小，越發悔不當初。

一日，忽聞有人來探監，卻是二柱。

水生，他們都說你犯事兒了，我說咋會呢?水生家的房子當村長前就是石頭沖最氣派的，他家啥時候缺過錢花呢!他會稀罕別人的錢財?他們都不理我，我急了，我說水生不是孬官呢!他給俺們操著心呢!我的低保戶是水生給辦的，我的婚事也是水生給張羅的……

水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二柱，聽著他自顧自地在那里喋喋不休。

二柱從口袋里掏出幾個雞蛋放在水生面前：嘿嘿，水生，我給你報喜來了。我的瘸腿婆娘給我生了個丫頭，長得可好看哩!水生勉強笑了笑，算是作答。

二柱又把一大包金黃焦脆的紅薯干擱到水生面前：這是你媽讓我帶給你的，她說你打小就愛吃苕干。秀英嫂子還讓我捎了炒花生……水生猛地揪住自己的頭發撕扯著喊：二柱啊二柱，你苕，我比你更苕啊!

二柱嚇壞了，花生掉落了一地。二柱慌里慌張地去撿地上的花生，一臉的惶然：兄弟，你啥時候腦子也得過病了?

（摘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