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建明
(中共四川省委黨校,四川 成都 610072)
在全球化的今天,學術界越來越認識到有必要對馬克思恩格斯的時代觀進行重新認識和闡釋,以糾正在這個問題上對馬克思恩格斯的誤讀。在筆者看來,馬克思恩格斯的時代觀與舊時代觀的最大不同在于,他們把時代觀建立在唯物史觀的基礎之上,構建了一種歷史長時性、社會總體性、世界廣域性相統一的科學的時代觀。歷史長時性,即時代是人類歷史上大的發展階段,是歷史的長時段,而不是一個短暫的時期。社會總體性,即時代是人類發展一定階段上社會的總體構成,是社會的各基本要素包括生產力、生產關系、政治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等的有機聯系和互動的邏輯統一。世界廣域性,即時代不僅反應人類的社會聯系,而且反應人類的世界聯系,人類不同部分之間聯系和交往的深度和廣度,是區分不同歷史時代的重要標志。在內容上,馬克思恩格斯的時代觀涉及的問題非常廣泛,生產方式與時代性質、交往與世界歷史、時代條件與共產主義,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三大核心問題。可以說,馬克思恩格斯對時代和時代問題的所有闡述都是圍繞這三大問題展開的。
時代性質,即一定歷史時代的內在規定性,它從根本上規定著一個歷史時代的各個基本的方面和基本問題。時代性質的變化即意味著人類社會從舊的歷史時代過渡到一個新的歷史時代。因此,考察時代性質問題,始終是馬克思主義時代觀的一個核心問題。
唯物史觀是馬克思恩格斯時代觀的根本方法,馬克思恩格斯的時代觀是運用唯物史觀研究和分析時代問題的結果。對時代性質的考察,馬克思恩格斯也是從唯物史觀的基本觀點出發的。馬克思指出:“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保?]就人類歷史的發展而言,生產力是社會發展中最活躍、最積極的因素,是社會發展的決定性力量,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它們之間的矛盾運動,尤其是生產方式內部的矛盾運動,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內在動力;人類社會正是在這種矛盾運動中不斷由低級到高級、由一種社會形態向另一種更高的社會形態發展;每一種社會形態就是一個大的歷史階段,是由一定的生產力和與之相適應的生產關系以及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的政治上層建筑所構成的。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同它們一直在其中運動的現存生產關系或財產關系(這只是生產關系的法律用語)發生矛盾。于是這些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隨著經濟基礎的變更,全部龐大的上層建筑也或慢或快地發生變革?!保?]基于這樣的認識,馬克思恩格斯總是從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結合中來揭示時代性質和內涵,把生產方式作為判定不同歷史時代的根本依據,把生產方式的變革看成是時代發展和變遷的決定性因素。
按照生產方式或社會經濟形態的發展和變化,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把人類社會的發展大體劃分為四個歷史時期,即四個時代。他說:“大體說來,亞細亞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現代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可以看作是經濟的社會形態演進的幾個時代”。[3]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各個歷史時代都會表現出多方面的特征,包括經濟的、政治的、文化的和社會的,呈現出紛繁復雜的現象。一個大的歷史時代在其發展過程中會經歷若干階段,在不同的階段上也會表現出階段性的特征。實際上馬克思恩格斯在分析不同的歷史時代時,視閾也是非常寬廣的,常常從不同的角度來分析時代問題,因而對各種歷史時代從不同的側面有不同的表達。但是,他們始終認為,只有從人類的生產方式入手,才能使時代問題得到根本說明,才能從根本上揭示出時代的性質和時代變遷的動因。馬克思指出,“判斷一個人不能以他對自己的看法為依據,同樣,我們判斷這樣一個變革時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識為根據;相反,這個意識必須從物質生活的矛盾中,從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現存沖突中去解釋?!保?]恩格斯在許多場合也多次闡述了同樣的觀點。在《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恩格斯深刻指出:“一切社會變遷和政治變革的終極原因,不應當到人們的頭腦中,到人們對永恒的真理和正義的日益增進的認識中去尋找,而應當到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中去尋找;不應當到有關時代的哲學中去尋找,而應當到有關時代的經濟中去尋找?!保?]在為《共產黨宣言》1888年英文版所寫的序言中,恩格斯進一步強調了馬克思的下述思想:“每一歷史時代主要的經濟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以及必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結構,是該時代精神的和政治的歷史所賴以確立的基礎,并且只有從這一基礎出發,這一歷史才能得到說明”[6]。離開了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我們就不可能真正認識和準確把握時代的性質;離開了對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的分析,就不可能尋找到時代變遷的真正動因。
馬克思和恩格斯也常常從階級、階級對立和矛盾方面去考察歷史和歷史時代,甚至認為,“人類的全部歷史(從土地共有的原始氏族社會解體以來)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即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之間、統治階級和被壓迫階級之間斗爭的歷史”[7]。這是否意味著階級關系是判定時代的根本依據呢?當然不是。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階級和階級斗爭絕不是孤立存在的,社會劃分為階級,出現階級矛盾和斗爭,本身就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發展和矛盾運動的結果,階級對抗源于社會生產方式的對抗,階級斗爭的性質是由生產方式的性質決定的。例如奴隸和奴隸主、農奴和封建主、工人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斗爭,就是由不同的生產方式奴隸制、農奴制和雇傭勞動制決定的。因此,考察時代的階級內容不能離開對社會生產方式性質的考察。事實上,馬克思恩格斯對各個歷史時代的階級關系、階級對立和階級斗爭的分析,無不是與該時代的社會生產方式的性質緊密聯系的。也只有這樣,各個時代的階級關系和階級斗爭的性質和形式才能得到科學的說明。
考察所處的資本主義歷史時代,無疑是馬克思恩格斯研究時代問題的主要任務。正是在這一考察中,馬克思恩格斯形成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世界歷史理論。這一理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共產黨宣言》以及《資本論》等一系列著作中都有深刻的闡述??梢哉f,從交往到世界交往,從歷史到世界歷史,是馬克思恩格斯對人類歷史發展到資本主義歷史時代的本質特征的最深刻洞悉和把握。
以唯物史觀考察人類歷史,伴隨著生產方式的發展和變革,人類之間的交往也在不斷擴大和加強。從交往的角度看,人類歷史的發展就是各共同體、民族和國家從孤立的、封閉的或半封閉的狀態逐步向相互聯系和交往的狀態發展的過程。隨著交往的加深,世界性普遍交往的形成,歷史也就發展為“世界歷史”?!霸谶@一‘世界歷史’支配下,人類歷史與民族歷史的關系不再僅僅是一般和特殊的關系,而且同時具有了整體和部分的性質?!保?]因此,所謂世界歷史,就是指人類世界作為一個有機聯系的整體發展的歷史。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的歷史?!保?]在“世界歷史”形成以前的歷史時代,人類的生產和生活被固定在相對狹小的土地上,各共同體、民族和國家基本上處于封閉或半封閉狀態,各自孤立地、分散地發展著,缺乏有機聯系和交往?!笆澜鐨v史”的形成,則意味著人類打破了以往孤立、封閉、分散的發展狀態,形成了世界性的聯系和交往,開始了人類世界作為一個整體發展的歷史。“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保?0]
人類歷史在進入世界歷史之前經歷了漫長的發展過程。兩個“普遍發展”,即生產的普遍發展和交往的普遍發展,是歷史發展為“世界歷史”的最具決定性意義的因素。
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即在人類生產力和分工不斷發展的過程中出現的資本主義大工業的發展,是第一個決定性的因素,也是人類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的根本動力。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對大工業開創世界歷史的根本性作用作了詳盡而深刻的分析。他們指出:“大工業使競爭普遍化了(競爭是實際的貿易自由,保護關稅在競爭中只是治標的辦法,是貿易自由范圍內的防衛手段),大工業創造了交通工具和現代的世界市場,控制了商業,把所有的資本都變為工業資本,從而使流通加速(貨幣制度得到發展)、資本集中。大工業通過普遍的競爭迫使所有個人的全部精力處于高度緊張狀態。它盡可能地消滅意識形態、宗教、道德等等,而在它無法做到這一點的地方,它就把它們變成赤裸裸的謊言。它首次開創了世界歷史,因為它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態?!保?1]大工業能夠開創世界歷史,是由大工業這種社會化生產的本性以及與此相聯系的資本的本性所決定的。首先,大工業是社會化的大生產,其顯著特點是“采用機器生產以及實行最廣泛的分工”[12]。這種最廣泛的分工不僅擴大了企業內部分工和社會分工,而且最終擴展到國際分工。馬克思指出,“機器發明之后分工才有了巨大進步”,“由于有了機器,現在紡紗工人可以住在英國,而織布工人卻住在東印度。在機器發明以前,一個國家的工業主要是用本地原料來加工。例如,英國加工的是羊毛,德國加工的是麻,法國加工的是絲和麻,東印度和黎凡特加工的則是棉花等等。由于機器和蒸汽的應用,分工的規模已使脫離了本國基地的大工業完全依賴于世界市場、國際交換和國際分工?!保?3]國際分工必然造成世界性的普遍交往,從而把世界不同的地區和民族聯系在一起。其次,社會化大生產本質上是一種商品生產,而商品生產必然要求建立穩定的國內市場并開辟國際市場,把生產和交換擴展到世界范圍,形成世界市場。世界市場把各地區、各民族自足性發展的傳統格局改變為國際性競爭發展的新格局,必然使世界聯系大大增強。最后,社會化的大工業生產的形成和發展是與近代西方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相聯系的,而資本具有一種無限擴張的本性,近代西方國家向整個世界的殖民擴張即是資本擴張本性的外在表現。馬克思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仁挂黄鹈褡濉绻鼈儾幌霚缤龅脑挕捎觅Y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保?4]這個世界的出現,也就是世界歷史的形成。
同生產的普遍發展緊密聯系的交往的普遍發展,是歷史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第二個決定性因素。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人類生產和社會的發展同交往的發展密不可分,生產的發展必然伴隨著交往的擴大和加強,而交往的發展既是生產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重要標志,也是生產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重要制約因素。歷史轉變為世界歷史,既是現代生產力普遍發展的結果,也是交往的普遍發展——世界交往的形成——的結果。如果說大工業開創了世界歷史,那么,“交往具有世界性質”則是世界歷史形成的根本標志。
交往簡單來說就是人類的聯系活動。交往無疑與生產有密切的聯系。人們在生產中必然發生交往,形成一定的交往關系。這種在生產中形成的交往關系、交往形式或交往方式,在馬克思恩格斯那里又被稱為生產關系或生產方式。與生產主要反應人與自然的關系不同,交往主要是指人與人的關系。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社會不僅建立在這種人與人的關系的基礎之上,甚至就是這種關系本身,所謂社會,就是交往關系(生產關系)的總和。例如,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他們在談到市民社會時指出:“在過去一切歷史階段上受生產力制約同時又制約生產力的交往形式,就是市民社會?!保?5]市民社會包括各個人在生產力發展的一定階段上的一切物質交往。在《雇傭勞動與資本》中,馬克思這樣寫道:“生產關系總和起來就構成所謂社會關系,構成所謂社會,并且是構成一個處于一定歷史發展階段上的社會,具有獨特的特征的社會?!保?6]同時,人類之間的交往不僅僅限于生產和經濟的領域,而且存在于包括政治、文化在內的廣泛的社會領域,形成多方面的交往關系。在人類歷史演進中,交往在歷史發展的不同階段具有不同的形式。在原始社會人類的交往形式主要表現為血族關系的交往。在近代西歐自然經濟向商品經濟的過渡中,人類社會的交往方式突出地表現為商業、貿易等形式的交往活動。在這個過程中,形成了資產階級市民社會,產生了資產階級民族國家。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們也在進一步地改變自己的交往方式,其總的趨勢是交往在深度上不斷加強,在廣度上不斷擴大。伴隨著資本主義大工業的興起、資本的殖民擴張和世界市場的開辟,人類交往最終突破了地域和民族國家的界限,形成了世界性的交往。
正是世界性交往的形成,人類歷史才真正開始作為具有整體性聯系的“世界歷史”而存在。首先,世界歷史作為人類整體發展的歷史,基本的前提是世界上的各民族、國家相互之間要有聯系,沒有這種聯系就談不上人類作為一個整體的發展,就沒有所謂世界歷史。而交往是在各民族和國家之間建立聯系所必需的?!耙虼耍澜鐨v史是否發生,必然以國家民族間的世界性交往是否發生為標志。”[17]其次,世界歷史意味著人類發展擺脫孤立狀態,各民族、國家乃至個人由“地域性的存在”轉變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相互依賴地生存和發展。這同樣是以世界交往為前提的。馬克思恩格斯指出,“普遍交往,……使每一民族都依賴于其他民族的變革;……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代替?!保?8]正是世界交往使人類發展在世界范圍內變得越來越相互依賴。最后,世界歷史就其基礎性內容而言就是大工業條件下的世界性生產、交換和消費,世界市場的形成。這也是與世界交往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的。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交往形式既受生產力制約同時又制約著生產力的發展。大工業和分工的發展造成了世界性的普遍交往,世界交往又反過來促進了大工業的發展。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只有當交往成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業為基礎的時候,只有當一切民族都卷入競爭斗爭的時候,保持已創造出來的生產力才有了保障?!保?9]同時,世界市場是大工業發展的基礎,大工業依賴于世界市場、國際交換和國際分工。“世界貿易和世界市場在16世紀揭開了資本的現代生活史。”[20]“世界市場本身形成這個生產方式的基礎。另一方面,這個生產方式所固有的以越來越大的規模進行生產的必要性,促使世界市場不斷擴大。”[21]而資產階級正是通過地理大發現,新航路的開辟和殖民地的開拓,使交往的范圍逐步擴大乃至形成世界性的交往,才最終建立起世界市場,從而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由此可見,大工業作為世界性生產力的出現與世界交往不可分割。大工業和世界交往相互促進,推動各個民族和國家朝向相互依賴即整體性發展的歷史總趨勢。
世界歷史是各民族、國家由孤立、封閉、互相隔絕走向開放、聯系、相互交往的過程,是各民族、國家間相互依賴、相互作用日益加強的過程,是世界由各自分離的局部發展走向整體性發展的過程。盡管這一過程充滿了資本的罪惡,浸透著血與火的戰爭和強勢民族對弱勢民族的欺凌,形成的是一個不平等的世界體系格局,落后民族飽受不平等的待遇,但人類畢竟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歷史時代,人類發展具有了新的歷史條件和機遇。
馬克思恩格斯創立唯物史觀,研究人類歷史和時代問題,目的在于從歷史發展的規律中探索人類解放的趨勢,揭示無產階級運動即共產主義運動的歷史條件和由歷史條件所決定的這一運動本身的性質。因此,他們研究人類歷史,研究資本主義時代的各種問題,包括資本主義大工業的發展、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資本主義時代的階級關系以及資本主義時代的世界歷史特征等等問題,都是同無產階級運動、同共產主義聯系在一起的。他們對資本主義世界交往和世界歷史的分析和研究,旨在揭示共產主義運動的世界歷史性條件,闡明在這一條件下共產主義運動發生、發展的規律以及從資本主義世界歷史走向共產主義世界歷史的必然性。
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這個運動的條件是由現有的前提產生的?!保?2]在對資本主義的歷史運動和世界歷史的深入研究中,馬克思恩格斯深刻揭示了世界歷史與共產主義的邏輯聯系。得出了共產主義是“世界歷史性的”事業的重要結論。
共產主義運動就其階級性質而言無疑是無產階級的運動,因為這一運動根源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以及由此造成的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階級對立。但從根本的社會目的上說,共產主義是解放全人類的運動,它不是某個階級、某一民族的解放,而是全人類的解放,無產階級只是由資本主義歷史條件決定的完成這一歷史使命的承擔者。馬克思恩格斯深刻揭示了無產階級解放與全人類解放、無產階級利益與全人類利益的辯證關系,指出無產階級如果不能解放全人類,就不能最后解放自己。既然共產主義是解放全人類的事業,那它就必然是一個世界歷史性事業。馬克思恩格斯指出:“無產階級只有在世界歷史意義上才能存在,就像共產主義——它的事業——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實現一樣。”[23]在單獨一個民族或國家的范圍內,不可能實現共產主義,不可能達到“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的狀態。
共產主義作為“世界歷史性”的事業,是由資本主義發展所造成的歷史前提,即兩個“普遍發展”以及由此而來的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決定的。馬克思恩格斯指出,生產力的普遍發展“把人類的大多數變成‘完全沒有財產的’人,同時這些人又同現存的有錢有教養的世界相對立”;“隨著這種發展,人們的世界歷史性的而不是地域性的存在同時已經是經驗的存在了”。[24]這是共產主義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的必要前提。尤其是,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帶來了交往的普遍發展。“只有隨著生產力的這種普遍發展,人們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來?!倍毡榻煌?,“可以產生一切民族中同時存在著‘沒有財產的’群眾這一現象(普遍競爭),使每一民族都依賴于其他民族的變革”[25]各個民族、國家的這種相互依賴性,也就決定了共產主義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實現。就人類解放而言,在生產力和交往普遍發展、歷史轉變為世界歷史的條件下,私有制及其影響不可能在一個國家和民族內被徹底消滅,資本的剝削和壓迫也不可能在一個國家和民族內被徹底鏟除。因此,個人是無法在單個國家、民族內真正獲得解放的?!懊總€個人的世界歷史性的存在,也就是與世界歷史直接相聯系的各個人的存在?!保?6]每個民族、每個人的解放程度與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的程度和世界歷史本身的發展程度是一致的。既然世界歷史的發展會在世界范圍內形成大致相同的階級關系,每一民族同其他民族的變革和發展相互依賴,人類不可能在單個民族和國家內獲得徹底解放,那么,共產主義就不可能是地域性的存在,而必然是世界歷史性的存在。
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決定了共產主義是世界歷史性事業,從而也就決定了人類走向共產主義的歷史運動必然是一個世界進程,并且這一進程將是漫長而艱難的。尤為重要的是,世界歷史條件下的共產主義運動絕不能脫離這一條件本身,不能設想在這一條件之外去尋找所謂“自己的”運動規律,而只能在這一條件下去尋求自身的發展。民族國家范圍內的社會主義——作為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現實的、具體的、個別的存在,決不能割斷與世界的聯系,而是必須融入到“世界歷史”之中,順應整個世界發展的趨勢,在世界歷史發展的大趨勢下發展自己,進而逐步影響和改變世界,最終將資本主義的世界歷史變為共產主義的世界歷史。
[1][2][3][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32—33,33,33.
[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41.
[6][7][9][10][11][12][13][14][15][16][18][19][22][23][24][25][2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57,257,88,276,114,113,166,276,87—88,345,86,108,87,87,86,86,87.
[8]楊耕.馬克思的社會發展理論研究述評[J].中國社會科學,1996.(1).
[17]范寶舟.論馬克思交往理論及其當代意義[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130.
[20]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71.
[21]馬克思.資本論(第3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3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