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記峰,任中平
(西華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四川南充637009)
論黑惡勢力對我國農村村民自治的危害*
吳記峰,任中平
(西華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四川南充637009)
黑惡勢力對我國農村村民自治組織的滲透已然成為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長期以來,它從侵蝕村民自治組織的政治合法性、阻礙經濟發展、影響社會風氣以及危害基層民主建設等方面對農村基層治理產生了諸多危害。必須找準原因,對癥下藥,從政治、經濟以及文化信仰等方面著手,采取有力措施對其進行系統而全面的整治,以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推動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穩步前進。
黑惡勢力;村民自治;危害
黑惡勢力對村民自治組織的滲透就已經引起了社會與學界的高度關注。世紀之交依次爆出的轟動全國的“東南西北中五霸天”的存在就已經充分說明了農村黑惡勢力侵入到村民自治組織已經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其巨大危害性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黑惡勢力滲透到了農村村民自治組織,它將對農村村民自治的健康發展產生怎樣的危害,我們應當如何正確應對并加以有效治理?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于建嶸教授看來,從黑惡勢力侵入國家政權的路徑來分析,可以概括為兩種基本模式,即官員的黑惡化和黑惡勢力的官員化[1]。這為我們研究這一問題提供了一個經典的分析框架。
(一) 侵蝕自治組織政治合法性,危及農村統治基礎。所謂政治合法性,是指被統治者對身處其中的特定政權及其執掌者政治統治正當性的判定及相應的對其統治權利的自愿承認和服從[2]。當前黑惡勢力對于農村村民自治組織的滲透所侵害的恰恰是自治組織的政治合法性,進而在使得自治組織在政治合法性不足的情況下又不得不繼續依靠暴力壓制手段維護其權力。當然,利用黑社會手段可以一定程度上推進權力運作的順利實現,但是,按照阿爾蒙德對于政治合法性的定義——如果一個社會中的公民都愿意遵守當權者制度和實施的法規,而且不僅僅因為若不遵守就會受懲罰,而是確信遵守是應該的,那么這個政治權威就是合法的——這種強制手段下實現的政治統治根本就沒有合法性可言,而恰恰相反,它又反過來進一步損害基層政權的政治合法性,從而形成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3]。
(二) 加重村民自治組織腐敗,阻礙鄉村經濟發展。黑惡勢力的滲透必然導致農村自治組織向更加腐敗的方向發展,這就加重了農村經濟尤其是村級財政的困難。此外,根據杜贊奇對于民國時期鄉村政治的研究結論,當前這種情況下,一方面,黑惡勢力幫助自治組織盤剝農民,為國家搜刮資源,似乎是強化了國家能力;但是另一方面,他們也利用與合法權力的聯姻以為國家征收稅費為名中飽私囊、橫行鄉里、欺壓良善,造成國家政治經濟資源的流失。這種沒有實際發展而只靠加重搜刮的增長被杜贊奇稱為“內卷化”,即國家的退化[4]。這種內卷化不僅加重了農民的負擔,使得農民更加貧困,進而影響了整個農村消費市場的形成以及農村消費需求的增長,最終阻礙了國民經濟的健康發展;而且,腐化的基層民主政權為了牟取私利,往往將黑手伸向農村自然資源,大肆開采林木、礦砂、山石等自然資源以牟取暴利,這就最終危及到農村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三) 損害農村社會公平正義風氣,影響鄉村文化認同。黑惡勢力對農村村民自治組織的滲透影響更為深遠的是損害了農村社會公平正義的良好社會會風氣,進而導致社會價值取向的扭曲,影響村民對于鄉村社會長期形成的文化認同。而文化認同的成功構建對于個人融入社會生活,維護個體本體性安全,防止本體性焦慮,確立生活和道德的方向感等方面均有重要作用[5]。黑惡勢力的滲透正是使得村民對于村莊長期形成的社區行為規則、社區行為公約以及社區文化習俗產生了質疑,進而產生安全危機與本體性焦慮,并對長期堅持的道德準則開始持懷疑態度。
(四) 危害農村基層民主自治實踐,妨礙和諧社會建設。“人類可以無自由而有秩序,而不能無秩序而有自由”。因此,要在穩定和秩序中推進民主,基層民主先行不失是一良策[6]。但黑惡勢力影響下的假民主對當前的基層民主實踐以及和諧社會的建設絕對是一種損害。且這種危害是從村民自治組織內部機體的病變,這種病變不僅僅是自治組織出現了功能性異化,更是一種結構性退化。更為嚴重的是,這種功能性異化將導致自治組織以及村干部在農村失去民心,從而為社會穩定及和諧社會建設埋下更大危機。其實,農村主導集團所起的作用實系決定政府穩定或脆弱的關鍵因素,如果農民默許并認同現存制度,他們就為該制度提供了一個穩定的基礎;如果農民積極反對這個制度,他們就會成為革命的載體。因此,任何政府,甚至一個在舊政府被推翻后建立起來的新政府,如欲免遭同前任政府同樣的下場,都必須在農村找到支持力量[7]。
黑惡勢力之所以能對村民自治組織形成滲透乃至最終完成控制是有很多原因的。
(一) 農村綜合治安工作薄弱,難以遏制黑惡勢力滋生與蔓延。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的發展以及政治氛圍的緩和,以前那種壓力型政府逐步向服務型政府轉變,這是社會的進步。但是,失去了政治上的高壓之后,農村社會治安問題開始惡化。而另一方面,鄉鎮派出所警力嚴重不足,更不用說村莊內部,更是形成了一個治安管理的真空地帶,這就為不法行為的滋生與發展提供了一片沃土。所以我們看到,現在在農村,邪教、賭博、打架斗毆、小偷小摸、蓄意破壞等現象習以為常,社會風氣日益變差,逐步由“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正義社會淪為“好人過街,老鼠喊打”的無奈社會。黑惡勢力也就是在這種大環境下開始滋生,蔓延。星星之火,迅速燎原,直至滲透并最終控制農村村民自治組織。
(二) 基層政權控制能力下降,難以有效監督村民自治組織。因為我國財政體制的缺陷,又加之一些地方實行鄉財縣管政策,所以鄉鎮財政長期債務壓力比較大。這就導致,一方面鄉鎮不惜違背國家的法律意志,依靠自身掌握的行政力量強行操縱或者暗箱操作村民自治組織的選舉,甚至是用直接指派的方式培植自己在村莊的代理人,為其政策的順利實施以及稅費的收繳奠定基礎;另一方面,鄉鎮財政的困難也使得鄉鎮缺乏監督以及制約村干部的能力與精力,甚至有些地方的鄉鎮還樂于看到村民自治組織中“能人”治村,走向了一條“以黑治黑”、“以黑治良”的道路。
(三) 農民經濟獨立能力較弱,難以推進村民維權能力提高。最近一些年,農民收入的增加部分,主要是勞務收入,扣除農民家庭的“農民工”收入,農民收入是下降的,這有國家統計局的權威數據證明[8]。其次,農民的收入又是不穩定的,甚至于他們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土地也不是他們自己所能掌握的。在現有土地制度下,農民只有土地的使用權與有限流轉權,而不具有土地的所有權、處置權以及收益權。而且現行的土地集體所有的政策也很容易導致村干部以集體地名義非法占用或者變相買賣土地。再次,農村現在缺乏經濟合作組織以及經濟維權協會,這就導致農民在面對農資產品漲價以及國家對農產品的政策性壓價時顯得蒼白無力。農民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到國家的政策上,不得不向實際代表國家權力的村民自治組織低頭。經濟不獨立,政治就不會獨立,農民在面對變異了的村民自治組織的強壓時也就失去了維權的勇氣與能力。
(四) 農村社會價值觀扭曲,難以適應社會主義新文明建設。在市場經濟大潮以及國外多元思想的雙重沖擊下,憨厚、老實、正直這些傳統的價值追求開始被人們拋棄,人們崇拜的是能賺錢的人,有錢才有話語權。而另一方面,農村現有的生產條件下,經濟發展的空間是有限的。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農村經濟發展的有限性與個人物質欲望的惡性膨脹產生了巨大的矛盾。物質欲望通過合法正當渠道得不到滿足時,人們就開始思索另一條道路。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農村價值觀開始扭曲,已經同社會主義新農村以及和諧社會所要求的精神文明與政治文明的建設目標背道而馳。
黑惡勢力的非法滲透對農村社會的穩定乃至整個國家的安定團結都埋下了隱患,因此,必須遏制其滲透與侵蝕。
(一) 推進法治建設,嚴厲打擊農村黑惡勢力。首先是要樹立法律尤其是憲法至高無上的權威,將憲法以及相關法律作為社會行為的準則以及黑惡勢力的一條底線,對于超越底線者,嚴懲不貸。其次,堅持司法獨立,尤其是要保障司法擺脫行政權力的干預。真正使得黑惡勢力得到打擊,社會正義得以弘揚。第三,加強公安隊伍建設。積極探索農村公安系統建設的有效途徑,推進農村警察治安保障工作,威懾并打擊農村地區黑惡勢力的滋生與發展。最后,加強普法宣傳工作,尤其要有針對性地加大關系農村社會穩定的相關的刑法及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宣傳力度。從而使得人人了解法律,讓法律成為農民維權的有力武器,成為鄉村政權干部以及農村黑惡勢力成員自律的一條警戒線。
(二) 繼續推進基層民主,深化和完善村民自治。首先,繼續推進基層民主建設,并采取得力措施保障基層民主的健康發展,在民主實踐中鍛煉選民,在民主實踐中培養選民的權利意識與義務意識,進而促進農民的覺醒,促進新的市民社會的成長,最終實現真正的農村基層民主自治并逐步向高層民主建設邁進。其次,必須加強鄉鎮政府對基層民主建設的幫助與監督,切實依法履行自己的權利與義務。最后,從以往實踐中可以發現,要真正實現農村村民自治,就不單單是要在民主選舉層面下功夫,而是從民主選舉、民主管理、民主決策以及民主監督四個方面全方位推進基層民主建設。
(三) 保障經濟自主,提高村民自主維權能力。在于建嶸看來,稅費改革之后,農村的焦點問題就轉變到了土地問題上[9]。清華大學教授秦暉也在文章中指出:如果土地不是農民的,有權勢者就不用向農民買,通過“征”的方式想搶走就搶走了;在把地權交給農民之后,有權勢者不能想搶就搶了[10]。因此,必須深入討論土地的私有化的可行性,或者通過其他有效方式,使農民對土地擁有絕對處置權以及盈利權,為真正實現農民經濟上的獨立奠定基礎。此外,積極推進農民經濟合作組織的建設,從而進一步減輕農民對于國家政治組織的依賴,最終實現農民的完全經濟獨立,使得農民能以獨立的身份面對國家權力,從而提高村民的自主維權能力,也為村民對抗農村黑惡勢力提供經濟基礎。
(四) 重建社會信仰,推進精神以及政治文明建設。在農村村民自治組織受到黑惡勢力侵蝕的案件中,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農村社會深重的信仰危機。因此,要解決當前的問題,就必須首先重建社會信仰。具體而言,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引導村民將國家法律尤其是憲法作為自己的信仰,堅決維護憲法與法律的權威性與正義性,真正在實際生活中依法辦事,依法維權。其次,宣揚公平正義的社會風氣,在全社會重樹社會正義大旗,真正讓公平正義觀念重回人心,從而促進政治文明及精神文明建設。最后,引導農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在當今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之下,務必要引導農民選擇正確的價值取向,引導農民樹立正確的榮辱觀,引領社會對于真善美的執著追求,最終重塑積極向上的社會風氣,推進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建設。
[1]于建嶸.農村黑惡勢力和基層政權退化[J].戰略與管理,2003,(5).
[2][美]杰克·普拉諾.政治學分析辭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
[3]任中平.我國基層民主政治建設實踐中的若干問題思考[J].探索與爭鳴,2008,(10).
[4][美]杜贊奇.文化、權力與國家——1900-1949年的華北[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
[5]李友梅.社會認同:一種結構視野的分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6]任中平.論基層民主與社會和諧[J].云南社會科學,2007,(3).
[7][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
[8]李昌平.中國農村將徹底走向菲律賓道路[EB/OL].新民網,2008-10-09.
[9]于建嶸.社會轉型時期需要新思維[N].南方都市報,2009-04-20.
[10]秦暉.十字路口的中國土地制度改革[N].南方都市報,2008-10-07.
(責任編校:譚緯緯)
D92
A
1008-4681(2011)01-0060-02
2010-09-05
吳記峰(1985-),男,山東日照人,西華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碩士生。研究方向:基層民主及治理。任中平(1955-),男,山西柳林人,西華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基層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