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斌
(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湖南湘潭411201)
啟蒙運動與歷史環境*
——英、法、德三國啟蒙精神內涵之比較
王洪斌
(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湖南湘潭411201)
從性質、主旨來看17、18世紀歐洲的啟蒙運動之精神,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和統一性,但由于世界歷史發展的不平衡性,各國所處歷史環境的差異,啟蒙運動的精神內涵又表現出各自的特點,這就是歷史的辯證法。
啟蒙運動;歷史環境;精神內涵
馬克思主義歷史環境論認為:從人類出現和人類創造自己的歷史開始,人類就同時處于自然關系和社會關系兩個密不可分的歷史環境之中,“在歷史環境中,人類同時從事著物質資料生產和人口生產以及由此引起的新的需要的三個方面的社會活動,這三個方面的社會活動均受到不同的地區和不同歷史階段的歷史環境的制約。”[1]人類社會是遵循著歷史發展的統一性和特殊性的辯證統一規律的。近代史上,歐洲的啟蒙運動是以近代自然科學的發展為基礎,所面臨的課題是反封建和反教會,這決定了其有一致性。但由于各國歷史條件和環境不同,啟蒙運動在各國又表現出各自的特點。下面本文以英國、法國和德國為例加以說明。
英國歷史上的政治文化傳統富有民主色彩,包括古代民主制殘余、議會制的不斷演變、濃厚的法治觀念,在17世紀英國確立了君主立憲制的資產階級政權,國內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中產階級階層。宗教上清教運動取得了反對天主教會的勝利,清教觀念深入到社會各領域,宗教上實現了寬容。1707年蘇格蘭與英格蘭合并以后,組成新的大不列顛王國,英格蘭的君主立憲制度自動在蘇格蘭生效,可以說英國啟蒙運動是在憲政制度己經確立的情況下,充分釋放人們的理智能量和文化熱情,因此英國啟蒙思想家們可以更加直率地發表自己的新思想、新觀點,正因為環境的不同,與法國相比,英國的啟蒙思想家較少對現實政治的批判,而更多的是對社會問題的研究和對未知科學領域的探索。
18世紀的法國已經處于封建社會的末期,一方面社會矛盾激化,封建制度在經濟、政治、思想文化領域全面危機;另一方面資本主義快速發展,資產階級崛起。經濟上,土地高度集中,全國土地的2/3被總人口不過34萬的貴族和僧侶占有,大部分農民依附于封建領主,領主往往攫取農民收入的1/2,再加上什一稅和其它雜稅,農民幾乎沒有什么收成,農村凋敝。法國政府的財政陷入破產的邊緣,到路易十四死時,財政赤字高達二十五億里弗,相當于國庫16年的總收入,法國約1/10的居民淪為乞丐[2]。路易十五更是“今世盡夠享用,死后管他洪水滔天”,歷時多年的波蘭王位繼承戰爭,對英、普魯士七年戰爭消耗了大量金錢,進一步加重了財政危機。政治上專制腐敗,法國是歐洲大陸上典型的專制主義國家,路易十四宣稱“朕即國家”,一切傳統的權力機構諸如三級會議、市政府只徒有虛名。法國社會結構等級制度森嚴,僧侶貴族處于第一、二等級,而廣大群眾包括資產階級處于第三等級,特別是資產階級雖然富有,但沒有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思想文化上,神權統治,推行文化專制主義和蒙昧主義。天主教會大力宣揚“君權神授”,鼓吹“上帝創世”、“原罪”、“靈魂不死”等,設立宗教裁判所,大力扼殺科學、民主、自由思想。同時,資本主義經濟得到了迅速發展,封建生產關系桎梏了生產力的發展,衰落的自然經濟不能為資本主義工商業提供自由勞動力和充足的原料、市場。國內關卡林立,稅收沉重,度量衡不統一,阻礙了統一市場的形成和自由貿易的進行。封建行會制度盛行,扼殺了科學技術的傳播,日益壯大和成熟的資產階級不僅要求大力發展資本主義,而且希望取得與他們經濟實力相當的政治權力和社會地位,他們所代表的先進生產關系徹底戰勝陳腐的封建生產關系并取而代之,符合歷史前進的方向,況且法國整個第三等級形成了同盟,資產階級有強大的支持者和同盟軍。因此,法國的啟蒙運動聲勢最大,戰斗性最強,影響最深遠,堪稱啟蒙運動的典范。
18世紀的德國是歐洲最落后的封建國家之一,其政治、經濟文化、科學發展均落后于西歐其他國家,其地圖常常被描繪成一件“狂歡節穿的短上衣”,國家尚未統一,而是四分五裂成幾百個公國和“自由城市”,沒有形成一個以政治經濟為中心的民族認同體系,各公國各自為政,交通不便,工商業發展緩慢,封建貴族勢力強大,教會特權依舊,資產階級力量十分軟弱。18世紀德國的啟蒙運動是在英國、法國的影響下開展的,而此時德國的民族意識還沒有覺醒,民族文化沒有形成,同時法國成為啟蒙運動的中心和思想文化中心,法國文化大規模入侵德國,接受法國文化和藝術成為一種時尚,德國刮起“法國化”之風,尤其在文化界出現了對法國文化頂禮膜拜和亦步亦趨的現象,如腓特烈大帝以自己的法語詩歌自豪,輕視用德語創作的作家。當1750年伏爾泰訪問柏林時,他曾說:“我發現自己仿佛是在法國,大家都講法語,德語是士兵和馬的語言,只有在大街上使用。”[3]因而一部分德國知識分子開始對德國文化進行了思考,這樣使得德國啟蒙運動具有鮮明的民族性質。同時德國知識分子階層政治地位軟弱,他們在壁壘森嚴的社會里找不到上升的途徑,無法參與政治,只有在文學、哲學和藝術等抽象思維方面,在純粹精神世界里擁有自由參與權甚至占據領袖地位。德語中的純粹精神指書籍、科學、宗教、藝術、哲學、個性、人格豐富的內心世界、人格、個人教養(來源于書本的),德國知識分子把純粹精神的東西看作真正有價值的東西,與經濟、政治和社會完全區分開[4]。
概括而言,英國的啟蒙思想比較強調懷疑主義,重視科學精神和方法,政治方面要求建立君主立憲體制和發揚民權,經濟方面則主張自由放任,由市場去調節生產和消費。代表人物有洛克、亞當·斯密、休謨等。政治方面:洛克在名著《政府論》認為政府是人們相互訂立的契約,國家的目的是保護人們的財產,最高權力“未經本人同意,不能取去任何人的財產的任何部分”[5]。洛克還主張實行君主立憲政府,并提出了權力分立,發揚民權等,洛克的理論成為現代資本主義國家制度的一項基本原則。經濟方面:18世紀重商主義的弊端逐漸暴露出來,它以犧牲農業的方式來發展工業;它的保護政策使工業企業缺乏活力,不能經受市場經濟的嚴峻考驗,因而開始受到人們的質疑,斯密以極其雄辯的方式提出:“一切特惠或限制的制度,一經完全廢除,最明白、最單純的自然自由制度就會樹立起來。每一個人,在他不違反正義的法律時,都應聽其完全自由,讓他采用自己的方法,追求自己的利益,以其勞動及資本和任何其他人及其他階級相競。”[6]斯密的自由經濟理論,因其強有力的說服力而很快風靡西歐各國,成為19世紀各國政治家努力的目標。另一位著名的蘇格蘭啟蒙思想家是休謨,其名著《人性論》一書中,以睿智的目光批判了法國哲學家對理性的盲目崇拜,提出情感先于理性的觀點,在休謨看來:“理性的作用只在于支持已作出的決定,而不是作決定;在目標確定以后,理性有助于目標的實現,但單憑理性本身不足以產生任何行為,理性除了服務與服從情感之外,再不能有任何其他作用。”[7]
法國啟蒙思想的特色在于強烈的社會批判精神,它對包括現存體制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要求徹底砸碎舊世界,建立新世界。在法國,啟蒙運動批判的矛頭直指封建統治的精神支柱天主教會,啟蒙思想家大力倡導科學、理性,以自然神論和公開的無神論向以羅馬天主教為代表的宗教勢力發動猛烈的進攻,他們反對神權政治,反對宗教迷信,批判信仰至上和蒙昧主義,力圖打破強加于民眾頭上的精神枷鎖,為新思想的廣泛傳播創造條件。例如戰斗無神論者、唯物主義哲學家狄德羅主編《百科全書》,高舉理性大旗對封建專制和宗教神學進行了猛烈的批判。伏爾泰批判教會是建立在最下流的無賴編造出來的最卑鄙的謊言之上的,是分裂、內戰和罪惡根源[8]。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提出了三權分立學說,構建了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模式和基本制度。盧梭的社會契約理論,提出了他的天賦人權和人民主權學說,認為人民主權高于一切,既不可剝奪也不可以轉讓,并批判了私有制,認為私有制是萬惡之源。
盡管法國和英國的啟蒙運動在具體做法上一個比較激進,一個則比較保守,其精神都是強調外在批判。德國啟蒙運動則不然,它強調自我反思和內在批判,對作為個體和共同體的人的存在價值比較關注,一般不把現存的政治制度和社會體制作為批判對象,也就是說,德國啟蒙運動所看中的不是個體或群眾的政治認同,而是其文化認同和道德認同,乃至宗教認同。諳熟德國文化的意大利專家齊亞法多納這樣概括德國啟蒙運動的特征:它導致文化持續的世俗化,人、人的本質和人的需要位于思想的中心,最優秀的科學不再是神學或形而上學,而是關于人的理論,因此可以言之有理地把德國啟蒙運動稱為蘇格拉底世紀,因為它像蘇格拉底那樣,把哲學當作一種教育性的活動,它的目的是讓人們記住自己的責任,使自己意識到人本身,人的本質和人在世界上的任務[9]。如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等著作中,以令人信服的方式證明了理性的局限性,指出理性只能用于判別經驗范圍內的事物,對信仰或形而上學一類的命題,理性不能給予證明。比如對上帝是否存在一類問題,單憑理性,既不能證明上帝存在,也不能證明上帝不存在[10]。在《實踐理性批判》中,康德又通過理性,假定上帝存在,以便使人類的信仰有所依附,精神有所歸宿,也使道德更具吸引力。在社會政治思想方面,他提出每個人本身即是目的,指出“再沒有任何事情會比人的行為要服從他人的意志更可怕了。”[11]德國民族文學的奠基人萊辛認為要實現民族統一,首要的是實現民族意識的統一,必須建立統一的民族文學,他首創德意志市民劇[12]。德國文學批評家、語言學家、歷史學家、“狂飆突進”運動的領袖赫爾德在德國文學的振興及浪漫主義運動中占重要地位。1773年在《論德意志的風格和藝術》中赫爾德確立了文學研究中的歷史主義方法。次年《在另一種歷史哲學》這一著作中主張通過移情來理解古希臘、羅馬和中世紀的歷史相對主義觀點,摒棄了啟蒙運動的絕對進步學說,在晚年著作《關于人類歷史哲學的觀念》中赫爾德認為各民族、各時代的文化都形成于一定的歷史、地理環境之中,有著不同的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主張用多樣化的眼光來看待各民族、各時代的文化,不能用理性的標準來加以衡量,提出了用歷史相對主義、歷史主義的觀點來修正人類對歷史規律的尋求。赫爾德通過強調文化的重要價值,認為許多科技落伍的民族,但作為一種文化是完整的,具有獨特的價值。正是通過對文化的強調,赫爾德對文明和現代化的弊端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反思,代表了另一種現代化道路[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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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羅素.西方哲學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12]丁建弘.德國通史[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
[13]曹衛東.權利的他者[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責任編校:譚緯緯)
K504
A
1008-4681(2011)01-0086-02
2010-09-30
王洪斌(1977-),男,湖南邵陽人,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歷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