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俐
法經濟學視角下的專利權共有類型推定規則
羅士俐
共有專利權在共有類型未約定或約定不明的情況下,宜視為按份共有,除非共有人之間有特殊關系。《物權法》在這方面如斯規定,值得專利權立法借鑒。從法經濟學的視角分析,一般地,專利權共有認定為按份共有是一項更高效的制度設計。
法經濟學;專利權;共有類型
《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以下簡稱 《物權法》)在物權共有推定規則上采取的態度是:有約定依約定,如無約定或約定不明,推定為按份共有,除非共有人具有家庭等特殊關系。這一態度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以下簡稱《民法通則》)及其司法解釋就有關財產共有規定的精神相左。應當說,這是立法上的進步。然而,新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以下簡稱《專利法》)在此問題上并未借鑒《物權法》的規定,對專利權的共有類型及其選擇作出具體規定,也未表明準用《物權法》的規定。本文試從法經濟學視角,對專利權共有類型立法選擇進行探討但不涉及人身權利。
科斯定理指出:在一個交易成本為零的世界里,不論如何選擇法律規則,也不論如何配置資源,只要交易自由,總會產生高效率的結果(該理論由新制度經濟學開山鼻祖羅納德·H·科斯所創,后被命名為科斯定理)。而在現實交易成本不為零的情況下,能使交易成本影響最小的法律是最適當的法律[1]。據此,判斷那種法律規則更適當,其依據就是:哪種規則更能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經濟效率,哪項規則就更恰當。
本文所探討就是專利權立法上兩種不兼容的法律規則的取舍問題:一是在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的情況下,專利權共有應被推定為共同共有。二是在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的情況下,專利權共有應被推定為按份共有。根據前述判斷標準,這兩種法律規則孰優孰劣?筆者認為,在某些社會關系中或某些特殊情況下,共同共有是一種高效率的制度設計,而在另外一些社會關系中或者情況下,共同共有是一種低效率的制度安排。下文將分情況進行討論。
根據法經濟學的觀點,相對按份共有而言,專利權共同共有在產權邊界的界定上是更模糊的,是一種更為模糊的“產權”。科斯在其《社會成本問題》及《經濟學中的燈塔》中都曾以非常具體的例證指出,在交易成本不為零的現實經濟世界,產權界定模糊不清,會對財產運用的效率產生實質性影響。在專利權的共同共有中,共有人的權利和義務邊界模糊不清,每個共有人都可以享受權利,也都可能輕易逃避義務,這樣就難以產生有效的激勵,導致權力行使效率的低下。為了克服這種低效率的狀態,專利共同共有人之間要么建立一種監督體制或層級組織,監督或催促各共有人行使權利和履行義務,要么所有共有人就要經常開會共同協商和決議。不過,不論采取何種措施,都必然會增加交易成本。
按份共有雖與共同共有一樣,也是一種公共產權,不具有財產使用、受益的排他性。不過,依據兩種共有的區別,專利權的按份共有,在產權界限的清晰程度上以及財產的行使效率上顯然要高于共同共有。具體分析如下:第一,共有關系存續期間的按份共有份額清晰程度高于共同共有。在按份共有中,各共有人對專利權擁有清晰的份額。而在共同共有中,各共有人的份額一般情況下難以確定。因此,按份共有的共有人能更為清楚地預測自己享受多大的權利,負擔多少義務。而共同共有的共有人卻難以預見自己享有多大的權利,負擔多少義務。第二,在各共有人對共有專利權的處分上,在按份共有中,按份共有人在共有關系存續期間,可以較自由地處分其應有份額。而在共同共有中,由于共有人沒有確定的應有份額,自然也就沒法處分所謂的份額了。當共有人對共有專利權的管理、支配和行使上出現僵局后,或者基于其它需要,按份共有人有多種處分方式供其選擇。按份共有人可選擇處分自有份額的全部而不必要終結共有關系,也可選擇處分自有份額一部分并保持共有關系,還可選擇處分自有份額之全部并結束共有關系。而在專利共同共有中,共有人就沒有這些選擇權,出現權利運行僵局,唯一能做的是終止共同關系。因此可將專利權按份共有是一項更為靈活、更為高效的法律規則。第三,在共有專利權的管理上,就共有類型無約定或約定不明確的情況下,若推定為共同共有,則任何一項決策都需要經全體共有人同意方能通過。若推定為按份共有,那么對專利權的管理決策可以多數通過。多數決盡管有時會損害少數人的利益,但決策更高效,更有利于財產效能的發揮;而全體決需要全體共有人達成一致的意見,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最終損害全體共有人的利益,甚至社會公共利益。另外,全體一致決實際上往往是一人決,即只要在決策中有一人不同意,則方案就不能通過。在通常情況下,一人決相比多數決更欠合理性。第四,在對共有專利權的分割限制上,共同共有人只能在共有的基礎關系消滅或者有其它重大理由確實需要分割時才得以請求分割,而按份共有人則得以隨時請求分割。通常情況下,限制分割專利權將導致低效率。
不論是按份共有還是共同共有,都既包含了人合性質,也包含了資合性質。但是,在按份共有中,資合性質強于人合性質。而在共同共有中,人合性質強于資合性質。人合具有較濃厚的倫理道德色彩,而資合具有較濃厚的經濟色彩。作為財產之所以成其為財產,主要是因為它的經濟價值,對專利權而言,更是如此。因此,專利權作為財產,其法定產權屬性主要宜從經濟的角度進行闡釋。如前所述,在一般情況下,按份共有因產權界線更為清晰而能產生高效率,而共同共有因產權界定更為模糊,這將導致效率低下。所以,對于一項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確的共有專利權宜被推定為按份共有,而不是共同共有,除非事先存在共同關系。筆者運用一個不等式來反映這兩種推定規則取舍:假定認定共同共有所實現的倫理道德價值為a,認定為共同共有所實現的經濟價值為b,認定為按份共有所實現的倫理道德價值m,認定為按份共有所實現的經濟價值n,則認定為共同共有所實現的價值之和為a+b,認定為按份共有所實現的價值之和為m+n。如果a+b>m+n,則立法上應選擇共同共有,反之則選擇按份共有,當兩邊價值量相等時,則可進行任意選擇。不過,倫理道德的價值無法具體量化。但是,任意夸大倫理道德的分量會導致法律規則受到倫理道德的不必要的綁架,在沒有特殊的倫理道德內在要求的情況下,不宜過分夸大倫理道德的份量。
對財產權利發展歷史做個簡單的考擦,不難發現:人類社會對財產權利界定是一個從模糊到清晰的過程,公共所有的財產權利在社會中占的分量越來越少,共同共有作為一種共有程度高的財產權利類型,在社會中占的比重也越來越小。到了現代社會,縱觀世界各國的財產制度,共同共有僅存于非常有限的社會關系領域。而之所以在某些特別的社會關系領域仍保留共同共有,根本原因是在這些特殊的社會關系領域中,共同共有是一種更有效率的制度設計。
進一步分析,雖然共同共有是一種“模糊產權”,在一般情況下,模糊產權會導致財產使用效率低下,但為什么很多國家的立法承認共同共有?除了文化、歷史、人們的認識水平、倫理道德、私有觀念強弱、立法成本因素等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立法者意識到共同共有在某些特殊社會關系領域是一項高效率的制度設計(根據法律經濟學的觀點,立法需要成本,在擬規范的社會關系不發達的情況下,要作出更科學、合理、細致的規定,需要耗費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時間成本。如果從所作出的規定獲得的效用不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彌補所耗費的成本,那么立法者在立法時就不必要追求更科學、合理和細致的規定,可留待日后再修訂完善)。例如,在存在夫妻關系的情況下,產權邊界模糊一點,往往是更有效率的。
首先,夫妻關系是高程度的人合,共同共有能提高產權效能。夫妻之所以能實現高程度的人合,原因是他們基于婚姻的紐帶生活在一起,不會相互抵耗,還能提高財產的效率。在專利權中,通常情況下,因專利權帶來的總效用量是一定的,而因共同共有人所擁有的份額不明確,某一共有人獲得效用多一點,就意味著其他共有人獲得的效用少一點,這樣共有人之間就財產的效用而言是一個消長和排他的關系。因此,作為理性的“經濟人”,各共同共有人都會設法限制和阻卻其他共有人消耗財產的效用,結果是相互牽制,影響財產效能的發揮,導致效率低下。在對專利權進行收益和處分時,各共同共有人也往往各有算盤,難以拿出令所有共有人都滿意的方案,這樣就會導致方案拖而不決,影響專利權的收益和處分,甚至會發生一些極端的結果。但在夫妻關系中,情況就往往不同了。由于夫妻之間有深厚的情感,相互之間高度信任,這樣,即使存在財產效用上的消長關系,夫妻之間一般也不會設法限止和阻卻另一方消耗財產的效用。在對共有財產的行使收益和處分權上,不管是由夫妻共同決策還是由其中一方決策,他(她)們通常沒有私念,為了家庭的共同利益,能使共有專利權的決策和運行獲得高效率。例如,同樣是一項著作財產權的決策和行使,夫妻共同共有往往要比同事之間共同共有的效率高許多。
其次,夫妻關系中有高程度的資合,共同共有能使資源配置效率最大化。一加一在有些情況下大于二。財產的結合也如此,幾個人的財產結合在一起,它們的效能往往大于分開時的效能。比如張男和李女兩個年輕人在相識前,兩人都是獨居生活,張男和李女各自為了生活方便,需要兩套洗衣機和冰箱才能滿足他(她)們的需要,而在他(她)們成為夫妻后,只需要共同共有一套洗衣機和冰箱就能滿足他(她)們的需要。再比如,在張男和李女兩個年輕人在相識前,甲和乙吃飯時各炒一個不同的菜,各吃各的。在結為夫妻后,炒兩個不同的菜,兩人都共同享用。兩相比較,后者的效用明顯要大于前者。在家庭關系中,很多財產都可以共用,免去很多花費,這樣實際上實現了最高程度的資合。
第三,夫妻共有專利權如不推定為共同共有,往往導致不經濟的結果。在夫妻關系中,對專利權排他性的使用不僅不會提高財產的使用效率,還往往會降低財產使用效率,增加權利行使的成本。如不推定為共同共有,就要對專利權進行份額界定,而對專利權進行份額界定需要成本,這種排他性產權界定的成本往往是比較高昂的。
綜上所述,在夫妻關系中,從權利主體角度來看,是基于共同關系的存在;而從權利客體的角度來看,是基于共同使用的存在,形成了專利權利用的非排他性,清晰的專利權界定反而導致低效率,“模糊產權”的制度設計在這種情況下不失為一個高效率的制度設計。基于此,《中華人民共和婚姻法》第17條做出如此規定:如無約定,專利權為夫妻共同共有。所以,在某些特殊的社會關系中,將類型不清的共有專利權推定為共同共有是一項有效率的制度設計。因此,在法經濟學視角下,原則上,共有類型不明的專利權被視為按份共有是一項高效率的制度設計。
從上文法經濟學角度的分析可知,在一般的社會關系中,專利權按份共有不僅可以防止或減少權利行使上的相互掣肘,使共有專利權實施和許可的立法走出困境,還能使共有人之間在行使專利權上形成良性競爭,促進專利權效用的發揮,使專利權共有人的自我效益和社會效益最大化。因此,在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的情況下,除非有特殊情形,把專利權的共有視為按份共有是一種更適當的制度安排。鑒于此,筆者建議在專利法的立法中應當明確規定:共有人對專利權共有類型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清的,應視為按份共有,除共有人存在夫妻關系等特殊關系外。
[1]理查德·A·波斯納.法律的經濟分析[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20.
D923.2
A
1673-1999(2011)02-0036-03
羅士俐(1977-),男,江西泰和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北京100029)法學院博士研究生,廣東河源職業技術學院(廣東河源517000)教師,研究方向為民商法與經濟學。
2010-12-09
廣東省知識產權軟科學研究計劃重點項目“河源市知識產權工作創新及提升研究”(項目編號:GDIP2008-C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