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健
應收賬款質押的公示模式
——以信貸風險控制為視角
曾令健
信貸機構在應收賬款質押中承受著較大商業風險和法律風險。分析了二元公示模式與其它風險防范措施。立法應明確受損應收賬款質押債權的賠償制度,同時,應收賬款質押應及于應收賬款本身之擔保利益。對銀行信貸風險防范要秉持相對風險控制觀。
應收賬款;質押;風險控制;公示模式
應收賬款質押是值得理論界和實務界關注的問題,但迄今缺乏深入研究。基于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為促進社會資源的高速、安全流轉,對應收賬款質押問題的討論已無法回避。《物權法》對應收賬款質押問題有所涉及。較之《擔保法》,新近立法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昔日法律體系存在的規范缺位之弊端,將其明確地導入現行法律體系之中,但應收賬款質押還存在學理認識不便利與實務操作不安全問題。為突顯應收賬款質押之基本立法意圖,故而應收賬款的設立、公示、登記及相應程序事項之效力都有必要通過細致推敲而探求一套適宜的風險控制機制,風險控制決定了應收賬款質押制度能否有效運行。
自《物權法》將應收賬款作為可質押權利之一引入法律體系伊始,如何理解應收賬款之內涵與外延就成了前提性問題。對此學界尚無定論,立法卻有較激進的反應。2007年《應收賬款質押登記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將應收賬款界定為,權利人因提供一定的貨物、服務或設施而獲得的要求義務人付款的權利,包括現有的和未來的金錢債權及其產生的收益,但不包括因票據或其他有價證券而產生的付款請求權。基于概念界定的基本學理可知,《辦法》將應收賬款之內涵定位為金錢債權及其收益,這與傳統民法理念基本吻合。其與會計學的應收賬款有些接近,后者指企業因銷售商品、產品或提供勞務等原因,應向購貨客戶或接受勞務的客戶收取的款項等[1]。自《物權法》正名后,法律意義的應收賬款不限于會計學的應收賬款,還包括基礎設施項目等產生的收益權或收費權。《辦法》在內涵與外延方面均有擴展。
《辦法》列了應收賬款的外延:銷售產生的債權,包括銷售貨物,供應水、電、氣、暖,知識產權的許可使用等;出租產生的債權,包括出租動產或不動產;提供服務產生的債權;公路、橋梁、隧道、渡口等不動產收費權;提供貸款或其他信用產生的債權等。通過概括與列舉并行,《辦法》的概念界定基本回答了應收賬款“是什么”與“什么是”的邏輯周延問題。《辦法》與《美國統一商法典》的界定接近,后者將應收賬款界定為,對任何售出或租出的貨物或對提供的服務收取付款的權利,只要此種權利未由票據或動產契據作為證明,而不論其是否已通過發行義務而獲得。
應收賬款質押是質押人將其對第三人享有的應收賬款債權作為質押客體的質押行為,系債權擔保的一種。根據質押客體的類型,可將其納入權利質押的范疇。現對其法律關系進行結構解析,畢竟沒有對法律關系的操作就不可能對法律問題任何技術性分析[2]。應收賬款質押的法律關系由法律關系主體、客體及各主體間的權利義務構成。主體分兩類:一對基礎性的法律關系主體,即質押權人與出質人;利益關系人,即對出質人負有應收賬款支付義務的第三人,相對質權人而言謂之次債務人。出質人與質權人之法律關系是應收賬款質押關系中的基礎性關系;次債務人與出質人、質權人之間分別存在兩對法律關系,而協調這兩對法律關系以及這兩對法律關系與基礎性法律關系間的利益緊張,對平衡應收賬款法律關系影響重大。
應收賬款質押的當下立法主要有《物權法》、《辦法》和《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應收賬款質押登記操作規則》,本文以應收賬款債權作為質押標的向銀行等信貸機構提供質押擔保以獲得貸款為分析語境,文中的應收賬款質押通常指貸款人將應收賬款債權作為質押擔保之標的向信貸機構請求貸款,質權人基本指信貸機構。
應收賬款質押之標與其它可質押的權利一樣均系權利質押標的,但有獨特性:首先,應收賬款質押標的主要是以金錢給付為內容的債權。由于該客體之實質系金錢給付為內容之債權,故對此質權的實現不必通過評估、折價、拍賣、變賣質押物等形式,可由質權人直接請求次債務人為給付行為,由此也折射出該類質押在權利實現方式上的簡易、操作上的便宜。其次,應收賬款質押標的依法須具可轉讓性,否則不可將其作為質押客體。再次,應收賬款質押標的既可是現有債權,也可是預期債權;既包括已存在債權,也包括可預期收益。甚至可以認為,對預期、將來債權的成立條件也不必要在成立應收賬款質押時做嚴格的形式要件要求。最后,應收賬款質押具有屬性雙重的特征:該質權產生即獲得法定優先受償權;該質權是以一種債權擔保另一種債權的實現。由此,被保證債權依賴應收賬款債權的實現,質權人因此面臨出質人、次債權人違約的雙重風險。
應收賬款質押在實踐中存在風險。在信貸業務中,通常將借款人自身的還款能力稱為第一還款來源;將貸款擔保稱為第二還款來源。應收賬款質押風險指借款人無力償還貸款,同時作為擔保主債權實現的應收賬款質押也難以實現、獲償,從而導致被擔保債權處于無法清償的不利處境。由于比一般擔保借貸的風險大,故有觀點認為,目前社會信用較差,金融機制不健全,銀行呆賬壞賬較多,法律規定應收賬款質押可能會制造更多的呆壞賬,增加金融風險,不應在《物權法》中規定應收賬款質押制度。緣于此,立法機關在規定該制度時曾一度難以抉擇[3]。
其一,虛設應收賬款風險,即出質人虛擬債權并以其進行質押。對于原本存在應收賬款,但在出質前業已清償的也屬于這種情形。用虛假應收賬款設立質押會導致質權人本應享有的質押權利落空,并嚴重損害信貸利益。
其二,立法對已出質應收賬款再度轉讓可能引發的法律后果缺乏規范,這會影響交易安全。《物權法》規定出質人不得于質押后再度轉讓該應收賬款之債權,但未規范法律后果。制度性缺陷之下的再度轉讓,尤其普通債權再度轉讓且善意受讓人與次債務人進行了相應清償行為,給質權人造成的損害不亞于虛擬應收賬款情形。有觀點指出,“倒簽”行為會給質權人造成重大損害。出質人以“倒簽”形式轉讓已出質應收賬款,可能導致質押合同自始無效[4]。“倒簽”即將相關單據的形成時間人為提前。“倒簽”侵害質押權無疑,但是否導致質押合同無效有待探討。
其三,應收賬款債權債務關系的變更、消滅對應收賬款質押權人的權利影響。無論放棄應收賬款債權、該合同關系解除、該債權因撤銷變更或因次債務人行使法定抵銷權,均可能導致其變更或消滅。于此情形下,風險都將轉移至信貸機構。
其四,應收賬款質押的擔保功能呈有限性。當次債務人破產,信貸機構只能作為一般債權人申報債權。因為普通債權出質并不能當然地阻隔次債務人業已擁有的針對出質人的抗辯權。無疑,信貸機構的風險將進一步擴大,因為在參與破產財產分配時,應收賬款質押無任何優先受償權。由于現行立法有相關登記程序,也不能簡單地認為這一定會使銀行處于無優先受償的不利地步。
風險不止于上述情形,但大體上分兩類:一是商業風險,也叫固有風險(主要包括第三債務人履行能力的欠缺和可能行使的各種抗辯權和抵銷權等);二是法律風險(包括第三債務人惡意逃債的風險以及因為公示機制缺失,銀行對應收賬款無法優先受償的風險等)[5]。對于前者,其有無、大小、是否導致某種應收賬款不適合進行質押等問題,主要取決于信貸機構的判斷,也依賴信貸機構增強自身的風險管理能力以及對客戶的信用評估和資金流動的監控能力,法律不必也不應過多干預;對于后者,法律不應該退避三舍,而應通過合同法中的代位權、撤銷權、違約救濟等債權保障制度和《物權法》中應收賬款質押的公示制度等加以規制和解決。
《物權法》出臺前,金融機構就根據具體業務,依照《擔保法》、《合同法》及銀行內部規定開展了應收賬款質押融資業務。《物權法》與《辦法》出臺后,立法為防范風險對應收賬款質押的成立、生效及質押實現等做了規制。
《物權法》規定,以應收賬款出質的,當事人應訂立書面合同,且應收賬款質押的形式要件亦有強制性要求。為避免糾紛,立法對應收賬款質押合同內容做了指導性規范,涉及被擔保債權的種類和數額、債務人履行債務的期限、被質押的應收賬款的名稱及數量等基本情況、應收賬款質押所擔保的范圍、由質權人辦理質押登記的約定等。此外,應收賬款質押的質權應當自向信貸征信機構辦理出質登記時方才設立,即只有在質押雙方當事人對應收賬款質押的意思表示達成一致且采用書面形式表現出來,并由有關機構登記后方,應收賬款質押合同才成立。立法采取了登記要件主義,比一般動產質押及其它權利質押之成立要件嚴格許多。對信貸征信機構的登記內容也有規定:登記內容包括質權人和出質人的基本信息、應收賬款的描述、登記期限;出質人或質權人為單位的,應填寫單位的法定注冊名稱、注冊地址、法定代表人或負責人姓名、組織機構代碼或金融機構代碼、工商注冊碼等;出質人或質權人為個人的,應填寫有效身份證件號碼、有效身份證件載明的地址等信息;質權人還可以與出質人約定將主債權金額等項目作為登記內容。這與普通債權設置應收賬款質押時操作難度較大有關。在質押成立階段注重風險控制,這是一種穩健的制度設置。
據《物權法》規定,應收賬款出質后,不得轉讓,除非出質人與質權人協商一致。出質人轉讓應收賬款所得的價款,應當向質權人提前清償債務或者提存。這與上述風險防范思路基本一致,但具體操作仍有問題。如出質人擅自與第三人交易(債權轉讓),如何救濟出質人對應收賬款質押造成的危害?在同質救濟理念下,質權人幾乎無任何實質性救濟措施。
《辦法》還涉及登記公示系統的對外開放及向查詢人提供查詢證明;登記期限及展期規定;應收賬款質押權消滅的具體情形;應收賬款質押登記的異議制度等。該法還指出,質權人、出質人提供虛假材料辦理登記,給他人造成損害,應承擔法律責任。該法律責任規定過于籠統、無甚意義。
債權讓與不以書面為必要,而設質應以書面為之,概債權設質較債權讓與關系復雜,非以要式行為為之,勢難使法律關系臻于明確[6]。《物權法》選擇了“書面合同+登記”模式,突出公示之對世效力和保護交易安全。登記是向外部利害關系人清晰顯示應收賬款之事實的理想公示方法,但無法有效阻止出質人與次債務人的虛擬債權行為(這不限于公示及其效力問題,已深入責任規制層面),無法阻止出質人惡意串通而為“倒簽”行為。為了交易安全,兼顧效率,平衡質權人、出質人、次債務人之間的權利義務,以及保障質權人利益,應采取“書面合同+登記+債權證書交付”與“書面合同+登記”的二元公示模式,且須完善風險防范的配套措施。
應收賬款的特點就意味該類質權不能完全借鑒不動產物權或動產物權的公示規則。“登記要件主義”對善意第三人無法產生有效的警示作用,因為善意交易者受讓債權時,無須像不動產物權、動產物權和絕大多數權利轉讓那樣辦理登記手續。普通債權在生活中廣泛存在,不可能要求交易者去查詢、確認。
應將應收賬款產生的基礎合同或其他相關應收賬款材料原件交由質權人占有,并將該部分材料原件作為應收賬款質押登記的必備材料向登記機關提交審查,同時由登記機關留取復印件備案。對于業已質押的應收賬款之轉讓,以及部份未質押債權之轉讓與質押等行為應由原應收賬款質押的質權人、出質人協商解決。對缺乏應收賬款材料的應收賬款質押登記,保持當前的“書面合同+登記”模式。即便如此,仍存在出質人單方作為或出質人與次債務人共同作為以損害質權人利益之可能。這不是僅靠登記環節所能解決。筆者認為,在公示環節徹底控制風險是不現實的,只能盡可能防范風險。
立法須明確受損應收賬款質押債權賠償制度。當應收賬款質押的出質人或出質人與次債務人串通損害出質人權益時,由出質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計算損害利益以出質人完全實現應收賬款質押權所獲得利益為據;非善意次債務人負連帶責任。
立法還須明確應收賬款質押及于應收賬款本身之擔保利益。此舉可實現應收賬款質押與應收賬款自身具有的擔保形式互通,從而更大限度維護應收賬款質押權人的權益。當出質之應收賬款債權自身附有抵押、質押或保證等擔保形式時,應收賬款質權人之質權效力可追及于前述擔保利益。特別是出質之應收賬款所擔保的基礎債權清償期滿,債務人不履行債務,且應收賬款自身的擔保權利亦到期,質權人有權代位行使應收賬款的擔保權。
出質人破產時,立法應賦予應收賬款質權人主張別除權。當前立法對此未予明確。筆者認為,在規范收賬款質押時,《物權法》采取“未明確規定者,適用該法對動產質押”之規定。故而,基于動產質權之別除權,應當承認應收賬款質權人對已設質押之應收賬款主張別除權。
[1]周麗.會計學教程[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0:92. [2]張文顯.法理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109.
[3]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法制工作委員會民法室.物權法(草案)參考[M].北京: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05:429.
[4]陳福錄.應收賬款質押貸款的風險及其防范[J].新金融,2007(7). [5]劉保玉,孫超.物權法中的應收賬款質押制度解析[J].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07(4).
[6]鄭玉波.物權法論[M].臺北:三民書局,1986:326.
D923.2
A
1673-1999(2011)01-0039-03
曾令健(1981-),男,四川廣安人,西南政法大學(重慶400031)博士研究生,司法高等研究所(IAJS)研究人員,重慶市榮昌縣人民法院院長助理。
2010-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