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平生
少數民族法律文化對和諧社會建設的啟示意義
向平生
少數民族法律文化是各少數民族在長期的社會生活實踐中形成的對各種法律機構、法律設施以及法律規范制度的運行等各種法律現象的基本認識、看法、態度、信仰和價值判斷的總和。少數民族法律文化蘊涵的寬容、妥協、理解精神,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理念,調解化解社會矛盾與糾紛的實踐是我國當前建設和諧社會重要的本土文化資源。
民族法律文化;和諧社會;啟示
中國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在中華民族的發展歷史上,形成了多元一體的歷史文化格局。各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展及相互融合過程中創造了屬于本民族的文化,其中,少數民族法律文化作為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深刻影響民族成員(包括個體和群體)的行為選擇,民族法律和國家法一起規制民族地區的秩序。一般而言,各少數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對形成于本民族的風俗、慣例、規約等的看法、理念、觀念以及在此看法、理念、觀念指導下的行為和做法等組成了少數民族的法律文化的主要內容。筆者認為,少數民族法律文化是各少數民族在長期的社會生活實踐中形成的對各種法律規范制度(包括正式法律規范制度與非正式法律規范制度)、法律機構、法律設施以及法律規范制度的運行等各種法律現象的基本認識、看法、態度、信仰和價值判斷的總和[1]37。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是推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設的綱領性文件,它深刻闡明“社會和諧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是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的重要保證。”[2]1少數民族法律文化內含的優秀、合理成分是當前我國和諧社會建設重要的本土文化資源,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和諧社會是秩序良好,人際關系和諧的社會。各少數民族在其長期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以民族習慣法為主,輔之以風俗、禁忌、村規民約等規制本地區的秩序。少數民族法律文化主要通過民族習慣法、風俗、禁忌、村規民約、家訓族規、倫理道德等體現出來。少數民族法律文化內含寬容、妥協、理解精神。個體成員生活方式、行為選擇以及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受本民族法律文化的熏陶和浸潤。如流行在我國藏族地區的“賠命價”制度就深刻體現了藏族群眾那種寬容、妥協、理解的精神。所謂“賠命價”,指的是殺人者按照被害者的身份,支付給死者家屬一定數額的金錢或實物作為補償,而被害者家屬則放棄報仇,從此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命價”在此可以理解為是與被害人性命價值相當的等價錢財,其目的在于用財產使受害方恢復到未受害時的狀態[3]128。以現代國家主義的法治觀分析,似乎“賠命價”制度是一種落后的“以罰代刑”的制度。但如果我們持一種“同情主義的態度”和多元主義的法文化觀來看待藏族地區的“賠命價”,這一制度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和價值空間。通過“賠命價”這種方式處理沖突雙方的糾紛,有利于消弭沖突雙方的緊張關系,注重一種道德譴責和經濟補償,體現了民間的智慧和實用主義的做法。畢竟,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下,在一個“熟人社會”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事情(死亡或傷害結果)已經發生了,生活還得繼續。通過有效的經濟賠償和真誠的懺悔和道歉,受害方和加害方取得和解,避免成為“世仇”。這樣,共同體秩序得以維護。與此類似,在景頗族、傈僳族、傣族等也有習慣做法。如景頗族的習慣法認為,殺人本來已不是好事,再把活著的人處死那就更不好了,因此,按其習慣法的規定,兇手必須賠給死者家屬若干頭牛。此外,還要象征性的實行同態賠償,即頭顱要賠葫蘆一個、眼睛要賠寶石兩顆、牙齒要賠斧頭一把等等。傈僳族在械斗結束后,如果一方死亡的人太多,另一方必須付給償命金,賠償的財物歸集體分攤,當事人及近親屬要多負擔一些。對方得到的償命金也大家分享,被害者家屬可多得一些。傣族還規定賠命價的人,還應出繩子銀三兩三錢,劊子手的刀銀三兩三錢,拴繩子的銀五厘[3]129。這一制度在整個藏區包括西藏、甘肅、青海、四川、云南等藏族居住地的藏族部落之間、個人之間處理殺人、傷害等糾紛的一種習慣法。在當今世界各國廢除死刑的浪潮下,這一制度蘊涵的寬容、妥協、理解的合理精神是我們今天和諧社會建設應當吸取的本土文化資源。
和諧社會不僅包括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也包括人與自然之間和諧發展。各少數民族在發展過程中,很早就認識到保護自然環境的重要性,也形成了諸多保護自然環境的一些習慣、禁忌、村規民約及宗教信仰。如《彝漢教育經典》上說:“山上長的樹,菁中成的林,亦不可濫伐。有樹才有水,無樹水源枯。”體現了彝族人民在長期實踐中認識到森林在涵養水源保持水土方面起著重要作用。再如云南景東彝區的封山碑記,更詳細言明盜伐公山與私山林木的處罰措施,“凡皆村界內,無論公山私山,不得擅行砍伐,違者照鄉規罰銀:一禁縱火焚山,犯者罰銀33兩;二禁砍伐樹木,采枝罰銀3兩3錢;伐木身者罰銀3兩3錢,三禁毀樹種地,違者罰銀33兩,若有在公山砍柞把者,每把罰銀3兩錢。”[4]542傣族流傳至今的創世史詩《巴塔麻嘎捧尚羅》記載:“谷神安排一切,谷在天上時,神就分配好了,要谷種在人間定居”,“人要會養動物”。神創造了人和人的生產,人要向動物和自然學習,人的一切政治組織行為都不得違背自然[5]157。又如彝族的一些禁忌也突出反映彝族群眾注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關系。彝族忌食猴、豹、貓、狗之類的動物肉。按彝族傳統禁忌路遇虎、豹只能驅趕,遇到猴子不能射殺等均體現出對動物的保護意識。當前,我國提出的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及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等,都可以從少數民族法律文化相關理念及其具體實踐中獲得有益的啟示。
和諧社會并不是沒有社會矛盾或社會糾紛,問題的關鍵是出現社會矛盾或糾紛有一個比較好的解決機制,比較好地妥善處理矛盾或沖突,使糾紛雙方大體都有一個可以接受的處理結果。在法治國家看來,處理社會糾紛最理想的方式是在國家司法機器的運轉下,通過訴訟或非訴訟的方式解決問題,體現的是一種國家的權威和法律的威嚴。固然,這是一種解決社會糾紛的方式,但不是一種最有效、最經濟的方式,值得我們深思。在民族地區,少數民族法律文化蘊涵的調解化解社會矛盾或糾紛的實踐給我們開啟了另外一扇大門。在民族地區,若出現社會糾紛,通常是由本族最有威望的人擔任調解人,根據本民族的習慣法、風俗禮儀、禁忌、村規民約以及特定的調解程序等進行調解處理,一旦調解成功,雙方當事人必須履行且不得反悔。不同的民族對調解人有不同的稱謂,如彝族稱為“德古”(彝族諺語云“彝區的德古、漢區的官府”,“德古睡覺不理事,糾紛就會鬧翻天”)、瑤族一般稱為“龍爸或龍媽”、西盟佤族稱為“頭人或魔巴”等。如生活在云南劍川地區的白族,把民間的調解稱為“議話”(羌族也是如此),就是講道理的意思。若雙方發生毆打,則由其中一方準備酒菜,要求本村有威信的老人、知識分子或舊時的保甲長到家評理。雙方到齊后,先由當事人分別敘述事件發生的原因和經過,然后由其他人評理。對盜竊、通奸等違反習慣法的行為,一般也是請人議話,不對的一方即為輸理,要賠償損失并罰款。類似的民間調解方式還有毛南族的“匠講”,主持人是村老、排頭、學董、文武相公等[6]142。在西藏地區,2002年全區大約發生5 900余件民事糾紛,90%以上都是通過民間和解處理的[3]129。在今天訴訟爆炸的時代,各國都試圖找出一種相對便捷、有效的處理社會糾紛的機制,以緩解司法和社會的壓力。少數民族法律文化蘊涵的這種調解制度對我國的和諧社會建設、對法治國家建設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1]向平生.論少數民族法律文化的特點及其功能[J].新聞知識,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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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金全,楊玲.中國少數民族法律文化價值探析[J].貴陽社會科學,2007(12).
[4]景東彝族自治縣志[Z].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4.
[5]陳金全.西南少數民族法律生活的現狀和歷史[J].甘肅社會科學,2007(2)
[6]劉黎明.契約·神裁·打賭:中國民間習慣法則[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
D920.4
A
1673-1999(2011)01-0057-02
向平生(1973-),男,湖南洞口人,碩士,紅河學院(云南蒙自661100)政治系講師,從事民族法與刑法研究。
2010-10-08
2008年度紅河學院科研項目“民族地區傳統法律文化與和諧社會構建研究”(XJZY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