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合理論芻議

張幼松

（華僑大學工商管理學院，福建泉州，362021）

競合理論芻議

張幼松

（華僑大學工商管理學院，福建泉州，362021）

競合理論是現代企業為適應多變的環境而提出的一種新型戰略理論。它區別于傳統的單純競爭或者合作思維，強調組織間競爭與合作同時存在并且互相促進。東方陰陽和合學說與“和而不同”觀念為競合理論提供了東方文化淵源。在探討競合理論的內涵和淵源基礎上，進一步分析了競合產生的原因以及實施競合戰略的要素和文化條件。

競合；陰陽和合；和而不同；人為為人

競合（coopetition）一詞是當今管理學界的熱門詞匯，其意思是指兩個事物存在著既競爭又合作的關系，競爭中有合作，合作中又有競爭。競爭中可以創造更多合作的機會，而合作則可以有利于在更廣范圍與層次上展開良性競爭。競合作為一個研究對象在上世紀90年代后漸漸引起了學者們的關注。以下擬從競合理論的內涵、與中國傳統文化的關系、競合的原因、競合策略的實施問題作一個初步的討論。

一、競合理論的涵義

傳統的戰略邏輯總是以競爭為核心的、企業間的博弈是有你沒我的零和博弈。這種邏輯指導下的企業間競爭容易導致無序和白熱化，所有參與競爭的企業在整體上獲取利潤的效率低下。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高速發展，很多企業的外部環境呈現日益動蕩的趨勢，同時，消費者的需求也日益多樣化，這促使現代企業開始逐漸拋棄傳統的競爭邏輯，采用更先進的競合思維來處理企業與企業之間的關系，在尋求與對手的合作中獲得進一步發展。Padula和Dagnino認為，競合觀念來源于這樣一種共識:在企業間的相互依存關系中，價值創造過程及價值分享過程都會涉及一個部分一致的利益結構。在這個結構中，競爭和合作問題同時存在，并且緊密聯系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競合。也就是說，競爭與合作是矛盾的統一體，兩者的關系是辯證統一的，合作并不否定競爭的存在，競爭中也可能存在著合作。企業間的合作能使競爭更好地發展，而在新的競爭關系中也會不斷出現合作的要求與可能。可見，競合關系體現了不同主體間競爭與合作的辯證統一。

與合作的概念相比，競合的內涵有所不同。合作是指組織之間由于資源和能力的缺乏，為了追求各自利益而采取的互補性行動。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沒有哪個組織是全能的，因此主動尋求與其他組織間的良好合作也是組織行為的常態。良好的合作關系有利于組織雙方從中獲得共同的或者是互補性的好處。另一方面，競合關系也不是單純的競爭關系。競爭是指組織雙方為了各自的利益展開較量的行為，本質上是一種沖突的關系。組織間競爭的主要原因一般來自對共同資源的爭奪，對共同市場的瓜分等。單純的競爭行為，尤其是同屬于一個組織內部的成員間的競爭行為往往會導致總體效率低下的效果，因為組織成員在各自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的同時，往往容易忽視對方利益以及總體利益。這種競爭在總體效果上并不是有效率的。

在傳統觀念里，人們總是認為合作與競爭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互對立的，由競爭所造成的相互敵對狀態會破壞進一步合作的基礎。由于人們的態度和思維模式具有一定的定勢，因此很難讓一個習慣與自己的對手競爭的人改變態度，轉而與他們進行合作。然而，隨著新的環境和狀況的出現，以單純的合作或單純的競爭為主的傳統戰略視角，已經難以反映當前企業或組織之間競爭與合作并存的現實，因而必將逐漸被更先進的競合戰略思維所取代。

二、競合理論的東方文化淵源

現代競合概念雖然來自西方，但是卻有著深厚的東方文化淵源，可以說競合思想其實就是東方哲學思想在現代企業經營實踐中的演繹而已。在東方哲學思想中與競合觀念最相近的主要有“陰陽和合”學說與“和而不同”思想。

（一）陰陽和合學說

陰陽觀念在中國哲學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但就陰陽和合觀念是怎樣產生的確沒有定論，有學者認為陰陽觀念的產生與中國古人觀察天象以及對兩性生育現象的崇拜有關，具體是否正確也缺乏考證。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幾千年前的古代中國，陰陽和合說就已成為一種流行的思維理念，被廣泛用來解釋政治、經濟、軍事、藝術、醫學、農時、氣象等自然和社會現象，乃至成為人們認識事物和思考問題的一種指導原則和思維模式。古代中國最早有意識地提出陰陽觀念的是《易經》。但將陰陽學說系統化的則是戰國時期的《易傳》?！兑讉鳌吠ㄟ^總結前人的研究成果，站在純粹哲學的立場，對陰陽范疇及其和合辯證關系展開了全面和具體的論證。

《易傳》認為，萬物都是多樣性的統一，只有在陰陽的對立和矛盾中才能形成和合統一體。陰陽和合作為一切事物的普遍本質特性，其內在根據還在于異質元素只有“序化”，組合成有機的陰陽和合體，消除彼此外在對立的狀態，才能維持和合體的存在和發展。因此，中國哲學家認為，“有序”是事物陰陽和合的標志，“天之生物也有序，物之既形也有秩”（張載《正蒙·動物篇》），“有序”正是陰陽和合體能夠生生不息的內在根源，也是陰陽和合之所以構成萬物普遍特性的本質根據。

陰陽和合辯證思維所貫徹的是“和合性”原則。事物發展既離不開沖突和斗爭，也離不開和合與平衡；在沖突中有和合，在和合中有沖突，二者是相互滲透、相互促進、互為前提的。陰陽對立面同時是互依、互補的。所謂互依，不僅僅是指對立雙方正相反對，互以對方為其存在的理由，“沒有你就沒有我，沒有我就沒有你”；而且指對立雙方天然親和，“你依賴我，我依賴你”。所謂互補，即指陰陽對立的兩個方面在性質和功能上能起到相互補充的作用。

通過對陰陽和合學說的分析，我們可以發現現代競合思維與其是高度一致的。競合關系中的雙方組織就如同陰陽學說中的陰面和陽面，雙方既是對立沖突的，又是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的。兩者按照一定的秩序協調彼此的競爭關系，在有序的競爭與合作中推動彼此共同發展與演化。彼此競爭的對手雖然在業務上有沖突，但是這種競爭是調和和有秩序的，所以對雙方的發展都是有益的。同時，也正是由于有競爭對手的存在，彼此才會有更多的發展動力并有可能獲得更多的互補性資源。因此，可以說競合理論實際上是陰陽學說在企業經營關系上的具體化，是競合理論的中國哲學基礎。

（二）和而不同思想

“和而不同”出自《論語·子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焙褪呛湍赖囊馑迹煌瞧埻囊馑?。整個詞語的意思是和睦地相處，但不隨便附和。在先秦時代，“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它是指一種有差別的、多樣性統一，因而有別于“同”。比如烹調，必須使酸、甜、苦、辣、咸調合在一起，達到一種五味俱全、味在咸酸之外的境界，才能算是上等佳肴；比如音樂，必須將宮、商、角、徾、羽配合在一起，達到一種五音共鳴、聲在宮商之外的境界，才能算是上等美樂。反之，如果好咸者一味放鹽，好酸者拼命倒醋，愛宮者排斥商、角，喜商者不用羽、徾，其后果便不難設想，也不堪設想了。因此，早于孔子的晏嬰就曾說過：“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專一，誰能聽之？”（《左傳·昭公二十年》）正是在這種思想的基礎上，孔子將“和”與“同”的差別引入到人際關系的思考之中，于是便有了《論語·子路》中的那句話。

中國古人把人與自然、整個生態看作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認為不同的東西依然可以和諧地存在和發展。史伯在《國語·鄭語》中提出：“以他平他謂之和”，“和實生物，同則不繼?！边@一提法基本上奠定了中國傳統的“和”與“同”的內涵。即“和”是不同因素、不同事物之間的相互作用、相互補充基礎上的融合，這種事物的“多樣統一”所造成的和諧與互補，促使萬事興旺，是以謂之“和為貴”、和而美，所以也有“中和之美”之說?！巴?，指排斥差異的簡單的同一，是事物的簡單相同或相加，這不僅于事無補，且容易引起紛爭，使事物難以生存與持續發展。

現代競合關系的實質就是在追求一種企業間“和而不同”的境界，雖然競爭始終是企業和組織間的基本形態，但是由于不同企業的能力稟賦不一樣，擁有的資源不一樣，因此仍然可能存在很多創造彼此間“和”的空間和可能。不同的企業組織間在競爭中不斷調和，彼此適應，形成和諧與互補的局面。彼此誰也不吃掉誰，通過良性的競爭與合作促進彼此的利益，共同研發、共同開拓新興市場，促進共同利益的最大化發展，從而使彼此獲得更多的更長久的發展空間。

三、競合關系產生的原因分析

在21世紀，隨著世界經濟全球化進程的不斷深化和科學技術發展的速度日益加快，越來越多的組織與組織間，尤其是國際企業之間正將發展競合關系作為自己的發展戰略要點?？偨Y起來，這種趨勢出現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幾點：

第一，在21世紀，企業組織間的依賴程度越來越密切。隨著科技尤其是通信技術的發展，組織間不斷增強的經濟、技術和商業上的交往使彼此的聯系大大加深。競爭與合作這對相反的作用力同時存在于組織之間，使很多組織間出現尋租行為。在競爭對手之間的合作行為越來越多，雖然共同的市場使對手間競爭更激烈，但資源的不均衡性又加強了對手間合作的必要性。

第二，競合關系能夠降低組織在擴張過程中產品研發風險和成本。通常情況下，單個企業獨立開發某個產品或者進入一個陌生市場是要面臨較大風險的，這時候如果能和競爭對手合作開發，分擔成本和風險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特別是當競爭對手在目標市場具有較好的經驗的時候。同時，與競爭對手合作，也可以迅速提升自己在產品質量、產品創新方面的能力，從而提高整體的競爭力。

第三，競合關系還有利于整合所有企業，增強對其他利益相關方的討價還價能力。從而提高競合關系內所有企業的市場地位。這種情況尤其是在當競合各方壟斷了某個市場的時候，這時候各方的競爭對產品創新和技術進步是有利的，同時有利于對抗反壟斷的政策；而此時的合作則更有利于增強競合各方集體與其他獨立機構（例如當地政府）的談判權力。他們可以和政府就生產要素價格以及進入許可等問題展開強有力的對話和談判。

第四，另外，競合也有利于提高組織的戰略柔性。通常實施競合策略的企業會比僅僅采用競爭或者是合作策略的企業具備更多的戰略選擇空間。由于競合關系各方生產的產品以及區域經常有差異，這使得競合關系中的各方具備了多種多樣的競爭與合作機會。這比單純依靠競爭與合作策略要好得多。在單純的競爭關系中，競爭各方都試圖成為市場的主導，他們通過不斷地投入為競爭對手設置進入障礙，包括游說地方政府不批準競爭對手的項目投資，運用市場控制力量約束競爭對手，故意提高價格，控制上游供應渠道等。這些手段在短期內的確可以營造一定的優勢，但是長遠來看卻不利于企業的發展。因為長期的這種策略可能會使內部管理與組織僵化，同時限制了創新精神、柔性以及創業精神。同樣，單純的合作也是不利的，沒有競爭的單純合作同樣抑制創新精神，同時容易使合作中的企業產生依賴對方的心理，一旦合作協議結束，企業就會發現自己容易處于失去市場競爭地位的無助境地。

第五，競合有利于企業組織在技術標準的爭奪中獲得優勢。在很多新興的產業中，技術標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而不同的技術標準爭奪相同的市場也是常有的事情。通常一場技術標準爭奪的結果往往是由采用這個標準的企業數量決定的。通過與競爭對手的合作，建立競合關系的企業可以提高自身的技術水平，同時由于上規模地與競合企業使用同一標準，因此更具備實力來說服和爭取其他企業同樣采用這一標準。從而容易使自己的技術標準成為通用標準。

四、競合戰略成功實施的要素與文化條件

競合是一種高級的競爭形式，是一種合作競爭。要成功實施這一戰略，需要徹底變革傳統的單純競爭或者合作的思維模式，確立一種全新的戰略思維模式。競合雙方把握三大要素（貢獻、親密和遠景）的同時應該在競合關系的組織之間建立一種協作共贏的文化與價值觀。

（一）競合成功實施的三個要素：貢獻、親密、遠景

1.貢獻。貢獻是指建立合作競爭關系后能夠創造的具體有效的成果，即能夠增加的實際生產力和價值。貢獻是合作競爭成功要素中最根本的要素，是成功的合作競爭關系可以存在的原因。貢獻主要來源于三個方面：一是減少重復與浪費；二是借助彼此的核心能力，并從中受益；三是創造新機會。

2.親密。成功的合作競爭關系超越了一般的交易伙伴，具有一定的親密程度，這種親密是在傳統的交易模式下不存在的。要建立這種親密的關系，企業必須：一相互信任，相互信任是建立合作競爭關系的核心；二是信息共享，促使信息和知識的快速流動，降低信息收集和交易成本；三是建立有效的合作團隊。

3.遠景。遠景是建立合作競爭企業的導向系統，它描繪了合作企業所要共同達到的目標和如何達到目標的方法，激發員工的工作熱情和創造性，成為建立合作競爭關系企業的活力源泉。遠景要能正確地發揮作用，必須能評估伙伴的潛能、發展伙伴關系、進行可行性分析等。

（二）積極營造“人為為人”的協作型文化

除了以上要素以外，更重要的一點是要在競合關系的主體間營造一種新型的協作型文化和價值觀。這其中“人為為人”的思想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叭藶闉槿恕笔菛|方管理三為思想的精髓，本意是指每個人先要注重自身的修養行為，“正人必先正己”，然后從“為人”角度出發來從事、控制、調整自己的行為，創造一種良好的人際關系和激勵環境，使人們能夠持久地處于激發狀態下工作，主觀能動性得到充分的發揮。將這一思想應用于競爭性組織之間，便創造出容易產生競合行為的組織間文化氛圍。上面提到的競合實施的三要素才可能順利地出現?！叭藶椤笔且蟾偤现械慕M織要“正人先正己”，先示人以合作，給對方以榜樣和信心，使其相信自己的承諾。同時強調“為人”，就是要為對方組織的利益來做事，為對方著想，他人好則自己也好，他人不好自己也不會好。通過競合雙方都樹立這樣的價值觀，合作營造一種協作共贏的文化氛圍。競合關系才可能順利建立并長期健康地發展。

競合是企業的長期發展戰略，它從組織的長遠發展角度，通過企業自身資源、核心競爭力的整合，通過組織之間的合作和相互學習，進行產品、服務、技術、經營管理等各方面的創新，從而使企業形成持久的競爭優勢。競合有別于傳統的零和博弈或負和博弈，它以實現競合雙方的共同利益為目標。同時，要建立成功的合作競爭關系，還要理性地選擇合作伙伴，考察合作伙伴的資源優勢、創造貢獻的潛能、合作伙伴的長期戰略、企業文化、價值觀等，從而對合作伙伴進行有效的管理。

［1］ Padula，G，Dagnino，G B.Untangling the rise of coopetition:The Intrusion of Competition in a Cooperative Game Structure［J］.International Studies of 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2007，37（1）：32-53.

［2］ AdamBrandenburge，Barry Nalebuff.Co-opetition［M］.Broadway Business，1997.

［3］ 蘇宗偉.東方管理學教程［M］.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09：201.

［4］ 劉衡，王龍偉，李垣.競合理論研究前沿探析［J］.國外經濟與管理，2009（9）.

［5］ 喬安水.陰陽哲學探源［J］.煙臺大學學報，2003（3）.

［6］ 左亞文.陰陽和合的普遍特性及其辯證意義［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03（1）.

［7］ 蘇東水.東方管理學［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369.

C93-02

A

張幼松（1976-），男，博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為東方管理、產業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