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湘慶
群體性事件解決機制研究
歐湘慶
群體性事件是利益矛盾沖突的反映。應當轉變“穩定壓倒一切”的傳統思維模式,進而疏通利益表達渠道、調整社會心理失衡、加大政府信息公開力度,既讓民眾充分享有知情權,又使得各方利益表達有暢通的機制,才能從根本上化解矛盾沖突,減少群體性事件。
群體性事件;穩定;利益表達機制;社會心理;信息公開
群體性事件一直被認為是“影響穩定”的一個重要因素,因此各地政府部門都對群體事件多加防范。據《南方周末》報道,全國各地的編寫機構編撰的指導黨政機關應對群體性事件的書籍已達8本,還不包括內部發行的書籍和音像制品。2008年的時候通過公開的途徑還只能查到2本。從這點可以看出,各地政府對處理群體性事件的確越來越重視。據統計,廣州市2007年社會維穩支出44億元,比社會保障就業資金35.2億元多出許多。由此,也可見政府對于“維穩”工作的重視。過去十幾年中,對于不穩定因素和造成的危機估計過于嚴重,形成了一種“穩定壓倒一切”的思維模式。這種僵硬的“穩定思維”模式,自然造成政府在這方面的投入過多。但是,這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發生群體性事件問題。
中國社會已經持續近20年的經濟高速發展。在體制變革和社會轉型期,我們進入了一個利益博弈的時代。解決群體性事件,首先需要對“穩定壓倒一切”的觀念進行一定的修正。
第一,由原來的“剛性穩定”變為“韌性穩定”。原來的“剛性穩定”認識,要求將一切不穩定的因素消滅在萌芽狀態。現在越來越多的群體性事件都是利益爭奪問題。在現在這個利益主體多元化的時代,這些都難以避免。耶魯大學斯科特教授認為,沒有絕對穩定,絕對和諧的社會,糾紛的存在是一個社會成功實現其目標的標志。一個成功的社會,應該是管理沖突,而不是杜絕沖突[1]。通常來講,最具有活力的社會是充滿抗爭的。因而,我們應該將要求由“剛性穩定”轉為“韌性穩定”,從制度上去完善,使得各方的利益表達有暢通的機制。
第二,從“靜態穩定”變為“動態穩定”。按照政治學者俞可平的說法,“靜態穩定”就是強行禁止做什么,比如老百姓有不滿,禁止他表達,是以堵為主;而“動態穩定”,就是有不滿讓他說出來,如果有道理就贊成他,并進行制度調整,是以疏為主。現在的中國主要還是采取的以堵為主,而不是對制度進行調整。
我們追求社會穩定,不能使用高壓政策,堵住民眾溝通的渠道。政府應在制度上進行調整,從源頭上進行處理。和諧社會也不是一個絕對穩定的死水一潭的社會。
在利益主體多元化的社會,各種利益的博弈,利益的矛盾與沖突,應視為一種常規性的社會現象。但是,現在民眾在現實中表達利益訴求的機制不完善,渠道不暢通。廈門籍中國科學院院士趙玉芬為代表的105位全國政協委員聯署的 “關于廈門海滄PX項目遷址建議的議案”,成為2007年政協的頭號議案。該議案認為,距離居民區僅1.5km的PX項目存在泄漏或爆炸隱患,廈門百萬居民面臨危險,呼吁廈門PX項目立即停工并遷址。國家環保總局環評司司長祝興祥在潘岳副局長的授意下召見了提案代表,表達了莫大認同和理解,但無能為力。因為項目投產是國家發改委批的,國家環保總局在項目“遷址”問題上根本沒有權力。可見,即使有專家背景的人大代表也無從改變行政主體的決策。
群體事件的發生有一定的發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如果有相應的人大代表了解情況,并在體制內發聲,可能會弱化群體性事件的發生。然而,我們人大代表的選舉機制使得代表社會底層聲音或者說傾聽群體性聲音的可能性較小。即使有人大代表在體制內表達了某種意見,往往也不能及時獲得行政決策部門的重視。
中國現在是典型的“大政府,小社會”的社會組織結構形式,而民眾在利益表達方面離散化程度比較高,因而在問題醞釀階段,政府難以察覺到,當問題變大時,變得無序化時,政府又難以控制。由于各種社會團體的缺位,群體性事件發生的主體缺乏相應的社會團體“代言人”,也一時難以發現問題。就是發現了問題,也難以找到相應的機構組織進行談判妥協,于是,問題往往因此變得越來越大。譬如“通鋼事件”:從吉林省國資委與建龍集團分手到再次同意其控股,整個談判過程未能與通鋼集團職工良好溝通。建龍集團控股的消息宣布后,在工人中引起軒然大波。23日當天就有近千人在廠區聚集。”結果到了7月24日,3000名通化集團的職工竟將剛上任的總經理陳國君毆打致死,以致于工廠停產11小時[2]。通鋼集團職工的積怨由來已久。金融風暴時,企業虧損,建龍就撤資。通鋼扭虧為盈了,建龍又要求重新入股通鋼,并宣稱大幅度裁員,給員工造成了極大的不信任感和不穩定感。由此可以看出,這起國企改制的悲劇,源自政府代表方(國資委)和企業方(建龍集團)與勞方(通鋼集團職工)未做好良好的溝通。如果建龍集團的工會組織能真正發揮代表工人權益的作用,在企業改制重組的大政決策中能真正參與,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在利益主體多元化社會里,企圖將利益沖突和矛盾消滅在萌芽狀態是不現實的,并且會使政府一方陷入越來越被動的狀態。在廈門PX項目事件中,一開始專家和人大代表提出了反對的聲音,但官方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民眾采取上街游行的方式了,才終于得到一種解決。這也使得民眾產生一種印象,就是“大鬧大解決,小鬧小解決,不鬧不解決”。如果沒有一種合理的利益表達渠道和機制,并及時影響到官方決策的話,那么在正常渠道得不到反饋的受侵害利益一方,就只好采取非體制化的渠道來表達了。
解決群體性事件,需要改革人大制度。人大代表應該真正由民眾來選舉,選舉應該更多的采取直選的方式,這樣選舉出的人大代表才能真正代表社會某些群體的利益。當這些群體的利益受到侵害時,人大代表應該通過現有的政治結構對行政進行有效的影響和監督。畢竟群體在表達自己的利益時,要通過一個凝聚的機制才能使得散射的利益要求接近決策的層面。從長遠方面來說,需要建立一個公民社會。中國是個典型的“大政府,小社會”的一個國家,因而各種社會團體也往往帶有官方色彩,比如工會組織。中國現有的工會組織的力量還不足以與資方進行平等的談判。地方政府看重GDP這一政績指標,在經濟發展中堅持效率優先原則,工會的力量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群體性事件常常是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博弈。如出租車公司有協會,而出租車司機沒有相應的工會組織,雙方的力量對比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司機的利益常年受到侵犯而沒有正常的利益表達途徑。出租車司機的罷駛,就是最終采取的群體聚合抗爭的一種行為。民間社會力量的成長,政府不應過多干預。如果過多壓制一方,會使得在群體性事件中矛頭最后都指向政府這一方。政府管理社會更多的是協調各方利益,而不是與民爭利。
社會心理失衡是社會大眾的心理預期和感覺與當下的社會現實發展存在巨大反差的一種心理表現。相當一部分群體尤其是弱勢群體,有相當大程度的被剝離感和失落感。
當前的收入差距過大,我國的基尼系數突破了0.45。由于收入差距過大,部分民眾“仇富”心態明顯。
自從2005年通鋼改制后,由于金融風暴的影響,企業減產的緣故,通鋼職工工資一減再減,從2000元降到人均300元,退休工人的工資只有200塊。而作為總經理的陳國君,據傳年薪達300萬元。
在2009年的“杭州飆車案”中,死者為平民之子譚卓,而肇事者為當地富商之子。2009年5月17日,齊魯電視臺《開講天下》節目對“杭州富家子鬧市飆車撞死人該不該嚴懲”展開辯論。節目直播當晚,觀眾短信投票支持嚴懲該富家子的有16091人,認為應該寬容不必嚴懲的只有1756票,支持重判的觀眾占了近九成。關于事件中的車速問題,杭州警方最初的草率認定,也使人們產生“權錢勾結”的聯想。而對于官員的腐敗,民眾是深惡痛絕的,
民眾“仇官”的心態也非常嚴重。加上利益表達機制不暢,很多利益沖突的矛頭最終都指向了政府部門。在網絡群體性事件中,對官員腐敗的抨擊,對官員的人肉搜索,都代表著一種“仇官”的心態。官員在群體性事件中常常說話前后矛盾,濫用警力,也使得這種情緒在群體性事件中彌漫開來。警力的濫用和吏治的腐敗,使得民眾也有一種強烈的“仇警”心理。“躲貓貓”事件、“70碼事件”,甕安事件、石首事件,都反映出民眾對警方的不信任。
“仇富”“仇官”“仇警”是現實社會心理失衡的表現。解決社會心理失衡問題,要從現實的體制、政策入手。其中最重要的是建立公平公正的社會分配制度,讓社會各階層都能夠真正共享經濟發展的成果。同時,要使司法更加獨立,增加其權威性和透明度,弱化信訪的權利救濟功能,讓司法真正成為解決民眾利益訴求的主要方式。還要充分滿足民眾的參政愿望,使得公民的利益表達納入體制內。特別是體制內的人大代表,要能夠承擔起調解社會糾紛和監督一府兩院的重任。
信息不對稱是經濟學的概念,指經濟活動中不同利益相關人掌握有關信息的程度不對等,于是一方可以利用信息優勢損害另一方利益,使自身利益最大化。在群體性事件中,我們發現對立的雙方往往存在信息的高度不對稱。信息不對稱常常導致信息失真,這是引發群體性事件的一個重要因素。
在番禺的“垃圾焚燒廠”事件中,番禺垃圾焚燒發電項目從2004年確定地址、2006年通過審批、2009年開始征地,5年里沒有情況通報、沒有聽證。民調顯示,超過98%的民眾對“涉及眾多民眾利益,但有關部門壟斷行政決策,未能及時通報消息”最為不滿[3]。政府對相關信息不進行通報,而網絡上有關信息卻大量存在,官方在信息上的躲躲閃閃,使得人們更傾向于相信網絡上的輿論。在“石首事件”中,百度貼吧中就出現了近500個相關主帖。
另一方面,官方的信息常常又讓人覺得沒有邏輯而言。“躲貓貓”、“杭州七十碼”事件中,從最終的結果看,官方都有掩蓋事實真相的嫌疑。這種印象的逐漸積累,使得民眾寧愿相信網絡上的信息,而不愿相信正式渠道的信息。人們對正式渠道的信息不信任,可以說是公信力的喪失。公信力的喪失,主要是政府與民爭利,漠視民意的結果。
政府的權利過大,對媒體控制過嚴,在信息的發布上干預過多,長期這樣的結果就是使得民眾不相信官方渠道的信息。真實信息的缺乏,又使得各種傳言有了傳播的平臺。開放信息,有助于民眾看到真實。要避免“不明真相”的群眾被人煽動,政府就要積極承擔公開信息的義務。信息的透明是平息“甕安事件”的第一要素,而“石首事件”發生后想封住網絡上的“眾聲喧嘩”,反而造成事件的一發不可收拾。
我國有《突發事件應對法》和《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但目前對信息公開的執行力度是不夠的。我們應認識到,封鎖信息就是對民眾的不負責,就是犯罪。只有在信息公開的情況下,才能使更多民眾了解事實真相,才能恢復社會的公信力。在厘清網絡信息和官方信息中,官方信息更應是公開、公正的代表,這才有助于和諧社會的推進。
網絡輿論往往推動著群體性事件,網上網下形成交織放大之勢。綜合考量,我們更傾向于網絡輿論對群體性事件有種正面的效應,它擴寬了網民對政治事務的參與,為中國公民社會的逐漸形成夯實基礎,是推動中國民主化進程的力量之一。一個健全正常的制度應該有容納沖突的常規能力,并且應該有制度化解決沖突的方式。在當前形勢下,我們更應該對政治體制進行改革,使民眾表達利益有個順暢的機制,同時要讓民眾充分享有知情權,通暢信息渠道,這樣才能從根本上化解矛盾沖突,減少群體性事件。
[1]于建嶸對話斯科特:底層政治與社會穩定[EB/OL].http://www.chinese-thought.org/shll/005062.htm,2008-02-23.
[2]歐陽洪亮,張伯玲.通鋼悲劇與國企改制陷阱[EB/OL].http://www.caijing.com.cn/2009-07-27/110214831.html.
[3]趙章元,司馬平邦.聚焦番禺“垃圾門”[EB/OL].http://yq.people.com.cn/Forum/postDetail.aspx?ID=000015346,2009-11-17.
D630.8
A
1673-1999(2011)11-0046-03
歐湘慶,男,廣州工程技術職業學院(廣東廣州510075)教師。
2011-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