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瑞娟
(蘭州大學 文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
□文學研究
后美學視野中“審美泛化”現象的中西觀照
寇瑞娟
(蘭州大學 文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
隨著西方后現代主義對中國文學理論的沖擊,后美學的理論也悄然進入中國文藝學理論研究的領域。后美學在解構中國藝術自律與獨立性的霸權地位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審美泛化”現象的出現。在中國文藝學轉型的關鍵時期,處理好“審美泛化”問題已經顯得刻不容緩。
后美學;“審美泛化”;中西比較
現代主義發展之后出現了后現代主義,美學發展至今也形成了新的領域——后美學。顧名思義,后美學即美學之后,它是相對于以前的美學而言的。西方傳統美學以康德、黑格爾和鮑姆嘉通為代表,而以海德格爾、德里達、波德里亞和韋爾施為代表人物的后美學理論則對傳統美學進行了重新解構。隨著后美學時代的到來,日常生活審美化與審美生活日常化,文學的消亡,審美泛化,藝術與非藝術的區分等問題成為了近幾十年來西方美學中的熱點話題。
“審美學必須以人(而不是以物)為本位,以人為出發點和歸宿點”[1]。這種說法不容置疑,審美學應該屬于人學。在后現代文化中,“審美泛化”(aestheticization或aesthetization)是一個使用頻率較高的詞匯,它常常與“仿像”和“擬像”之類的詞相關聯。法國后現代理論家波德里亞認為,“審美泛化”是“擬像”的結果,是“擬像”的擴張造成了“審美泛化”現象的出現。在西方學者看來,“審美泛化”主要體現在審美中介的發展變化上。“作為媒介的技術不僅摧毀了產品(其使用價值)‘信息’,而且也摧毀了勞動力本身(這正是馬克思要表達的生產的變革性意旨)”[2]。審美媒介必然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而發展,“審美泛化”現象在一定意義上也是一種必然趨勢。
新康德主義哲學家齊美爾在論及“文化悲劇”的概念時就曾說明了現代經濟活動對文化的影響。“每一天,來自物質文化的財富不斷增長,然而,個體的心靈卻只有通過使自己不斷地遠離物質文化來豐富自身發展的形式和內容”[3]。隨著生產技術的不斷革新與進步,信息技術的發展也是日新月異。人們對于審美的追求受到了來自物化現實的干擾,而為了保持自身精神世界的自由與純凈,就必須采取遠離日益發展的物質世界的方式。于是一切藝術與文化都在尋求一種烏托邦,逐漸地進入了一種虛擬的對話交流方式,藝術中介的多樣性便應運而生。可以說齊美爾的“距離說”預言了“審美泛化”現象出現的可能。
綜觀近些年的美學發展,中西方對于“審美泛化”的討論主要集中在審美中介方面。恩格斯說:一切都在中間環節融合,通過中介過渡到對方。“因此,審美過程的研究,本質上應歸結為實踐性的審美中介的研究”[4]。德國古典美學家康德認為,“美的本源出自居于人的理性能力與知性能力之間的審美判斷力”[5]。這里,審美的中介無疑是審美判斷力了。黑格爾給美定義為“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理念與感性是一對矛盾統一體,黑格爾強調理念的重要性。可見,理念與感性都是中介,但理念更重要。席勒認為審美外觀是重要的審美中介物,因為“審美外觀既融合著審美主體的審美心理結構(作為對應物),同時也蘊含著審美客體的社會歷史內容”[6]。這些都是西方傳統美學中的審美中介理論。對于后美學的研究來說則更趨向多元化、邊緣化。波德里亞在研究現代文化現象時注意到,在后現代條件下,現代性特有的分化與擴張已被斷裂所取代。也就是說,現代性確立的一些界限開始消失。“擬像”成為了后現代的標志,例如美國的迪斯尼樂園就被巴黎和東京復制了。波德里亞認為在后現代情境中,符號已經取代了現實,甚至比現實更“真實”。現實與非現實的界限也在慢慢消失。“后現代社會是一個超現實的社會”,“超現實的一個本質特征就是可復制性”[7]。杰姆遜同樣認為后現代的一個主題就是復制。復制產生了審美的多種泛化現象。談到近年美學的新名詞——日常生活審美化,就必定與德國后現代美學家韋爾施相聯系。他在論述美學時是持批判態度的,他嚴峻地指出了現代社會“美”的墮落、泛濫與審美意義的消解。
與西方的宏觀視角不同,中國的審美中介理論集中在更細微更理論的層面。著名美學家朱光潛在論述審美中介時曾提出了“物甲物乙”理論以及科學與藝術的兩種反映方式。他對美感這樣定義:“美感不是別的,它就是人在外在世界中體現了自己的本質力量時所感到的快感和欣喜”[8]。在這個定義中,朱光潛清楚地認識到了主客體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在審美活動中審美感知力的重要性。審美中介產生于審美過程之中。洪毅然把審美過程看作是非常復雜而曲折的,他認為這是多種心理功能、情感情緒因素交集并且相互影響的過程,是動態的而非靜態的過程。他指出了審美中介的多樣性與復雜性,這種多樣性必然預示著“審美泛化”現象的出現。李澤厚在關于審美中介的理論中提出了美感結構的四因素說,他認為“審美感受是感知(或表象)、想象、情感、思維(理解)幾種心理功能的復雜動力綜合”[9]。他把這幾種心理功能的綜合看作是審美感受的中介是比較全面的了。但這些心理功能主要在主觀世界中體現,缺少客觀理念的參與。如果發展到極端也必然會走向“審美泛化”的軌跡。同樣,楊春時在他的美學理論中說“美的本質在于它的超越性與自由性。”這與西方的后現代美學理論有異曲同工之處。既然美要追求超越與自由,那就必須探求美的多種可能性,也就必然地會流于“審美泛化”。
在后美學的研究中,“審美泛化”現象首先從擬像、仿像開始。在波德萊爾看來,仿像(simulacra)是指通過模擬而產生的影像或符號。不同的是,符號在以前是對現實事物的直接模仿,在后現代社會則變成為模型或模式的模擬仿制。這種仿制越來越呈現出虛擬化,與古希臘哲學家所說的“模仿的模仿”迥然有別。“在現代大眾傳播媒介或大眾文化中,各種影像的生產和復制,早就超過了現實的邊界,使得想象的東西和現實的東西難以區分”[10]。看看西方電影《阿甘正傳》,會讓現實中的人們無法對生活進行正確的判斷與理解,它左右了人們的正常思維與意識。在好萊塢的諸多超現實影片中你都會有這種體會,好像人類未來的生活就是電影中所表現出的那種狀態。
由于現代信息技術的高度發展,信息娛樂文化產業的繁榮更是馬不停蹄。文化的身影遍布各處,網絡文化、短信文化、影視文化等新興文化產業都已經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一方面,這些文化中介的多渠道發展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更多的便利和更豐富的文化內容。在五六十年代紅歌盛極一時,那時的音樂種類比較單一,音樂的傳播媒介更是簡單。到八九十年代,流行音樂開始盛行,音樂的種類開始多樣化。隨著互聯網的出現,西方搖滾樂、拉丁舞曲等西方的音樂文化開始在中國大陸上蔓延。現在的音樂類型更是繁盛,街舞音樂、希哈樂在中國中學生人群中都備受追捧。現代生活的娛樂文化更是種類繁多。不論是快樂男生還是超級女生,不論是李宇春還是曾軼可,各種選秀節目層出不窮,讓人們眼花繚亂。現代人在欣賞節目以取得娛樂效果的背后,這些泛化的審美文化是否也應值得當代人的思考。另一方面,這些非主流文化也導致了文化審美價值的失衡與“審美泛化”現象的泛濫。對于娛樂文化中出現的新的節目類型如各種選秀節目、擇偶節目,我們在一定程度上予以認同,畢竟這都是高度發達的現代經濟所帶來的必然結果。這些節目不僅解除了現代人的生活壓力,而且也解決了一些現實的社會問題。但由于這類節目不斷地被復制被模仿,現在已是泛濫到無可救藥了,幾乎每個電視臺都開始主打這類節目。在商業運作的背后,更多的是現代人心理狀況的亞健康狀態。在今年的快男選拔賽中,有位叫劉著的選手更是讓人大跌眼鏡。先不論其它,他(她)的音色確實夠優美動聽,音準確實到位。如果單純是歌唱比賽之類的節目,我想他(她)的成績應當不錯。可就是這樣一位極具女性魅力的嗓音卻出現在快男的選拔賽上,真叫人匪夷所思。有人說他(她)純粹是為了炒作,有人說他(她)是做過變性手術。這些說法都沒有確鑿的證據來支持,對于幕后的操作可能只有劉著本人和當期節目才知曉。說到這里,不免會想到剛剛離世的杰克遜,他可以說是西方歌壇的璀璨之星,為西方音樂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被幾代人都深深崇拜著。他之后做過整形手術,但這并沒有大肆炒作與宣揚,我們可以包容地理解為是他個人的生活行為,其它人無權干涉。網絡炒作一時的芙蓉姐姐大家肯定不會陌生,她為什么會出名或者是怎樣出名的,這些問題是否引起過深思。從美學的角度分析,凡是美,都應該是真的,是善的。這里并不是說芙蓉姐姐不美,而是她是否同樣具有真和善呢。她的人生閱歷的確比較坎坷,但她卻堅強地面對了,這點是值得稱贊的,可以看出來她內心深處對成功的渴望。但她出道后,似乎性格和觀念都改變了。她對于“公眾形象”這個概念缺乏明確地認識,漸漸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了,讓人不免有點惋惜。但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另一個網絡紅人鳳姐,簡直就離譜得多了。首先表現出的是她的素養問題,她剛開始踏入娛樂圈還沒有多少人氣與魅力,但她似乎把娛樂圈當菜市場一樣隨便,說話沒有分寸,言語粗俗,做事更是不懂得謹慎,各種丑陋的照片都放在網絡上,讓人瞠目結舌。其次,且不論她自身的條件怎樣,對其它同行人還總愛進行人身攻擊。這樣一個沒有“公眾”概念的人是怎樣紅起來的,試問現代的娛樂媒體與娛樂節目是否還有追求審美真諦的理想。太多的商業利益,過度的商業炒作,一切都被商業操控著,人們心里的那份純凈之美又何去何從。
波德里亞就為我們勾勒了一幅“后審美主義”的圖景:“主體消失了,對象統治著人,歷史已走向終點,審美,或經典意義上的審美,自然也就消失了”[11]。“審美泛化”的現象現在越來越普遍,“仿制”成為了“審美泛化”現象傳播的媒介。在這種情境下,人們的主體性在某種程度上可能被對象或某種符號漸漸地消解,主體的審美判斷力也將受到影響。
中國美學在王國維、李澤厚、朱光潛、宗白華等美學名家的比較研究下,漸漸開闊了中國美學重建的新視野。面對西方后美學的解構,面對西方“審美泛化”在中國的滲透,中國美學的重建應該在與西方美學建立對話關系的同時,保持清醒的頭腦與敏銳的洞察力。在弘揚國學之美的同時,更應該注意現代審美的價值取向問題。無論是何種文化形式,都應該在一個國家主導的文化思想下健康發展。我們不能否認在現代社會生活中,“占據大眾文化生活中心的已經不是傳統的經典文學藝術門類,而是一些新興的泛審美/藝術現象,如廣告、流行歌曲、時裝、電視連續劇乃至環境設計、城市規劃、居室裝修等”[12]。隨著審美中介的多元化發展,“審美泛化”的出現也是一個必然趨勢。這里并不是要對這一現象持完全否定的態度,而應該辯證地理解這一景觀。
陶東風先生曾在很多文章中指出過“文藝學的出路在于正視審美泛化的事實,緊密關注日常生活中新出現的文化/藝術活動方式,及時地調整、拓寬自己的研究對象與研究方法”[13]。“審美泛化”有利有弊,我們應該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對于它帶來的審美形式的多樣化以及審美文化研究的多視角多領域,我們應該予以積極地肯定。對于這一現象,我們應該采取這樣的態度:從普遍意義上來說,我們必須承認它從不同的方面釋放著現代人的心理壓力,改善著現代人的精神狀況。人們對于現代休閑生活方式可以有多種選擇,生活更加精彩。從理論研究的維度來說,我們應堅信“審美泛化”一方面開拓了文藝理論研究的新領域與新方法,傳統的藝術自律的主導范式也被打破了,使經典的文學藝術走向了日常生活。一些廣告、網絡文學、短信文學、娛樂文化都會慢慢地進入美學研究者的關注范圍,這樣也可以使各種“審美泛化”現象的審美價值有個準確的定位,不至于美的泛濫與誤解。有了理論的正確引導,中國的“審美泛化”現象才能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它既能滿足現代人的心理需求,也可以樹立中華民族正確的審美價值觀念,更可以為世界“審美泛化”現象的出現做出合理的判斷。另一方面,我們應從“審美泛化”現象中深入思考現代人的審美判斷力與現代中國的審美價值失衡問題。泛審美導致了現代人對于美與不美的區分沒有明確的概念,對于一切美或不美都接受。現代社會中出現的各種娛樂文化形式越來越體現出美的失衡甚至是對美的褻瀆。需要思考的不僅僅是文藝工作者,作為一個美的接受群體,我們大眾也應該有個最起碼的判斷美的標準。從負面影響來說,“審美泛化”的對象一旦用表面的浮華說服了審美主體,那作為主體的我們將失去對美的正確判斷,美與不美的界限也將會消失,那中國的美學發展就將被“審美泛化”這個來自西方的洪水猛獸所吞噬。所以我們必須探索具有中國特色的美學之路,在開闊審美研究領域與方法的視野的同時,端正一切文化行為,樹立正確的審美價值觀念,及時糾正“審美泛化”中的“三俗”現象,解構文藝自律與文藝獨立的霸權地位,為中國文藝美學的現代轉型保駕護航。
[1]胡家祥.審美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2]Poster,M.,(ed),Jean Baudrillard:SelectedWritings[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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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652(2011)03-0100-04
2011-02-28
寇瑞娟(1985- ),女,甘肅白銀人,蘭州大學文學院碩士生,主要從事文藝學研究。
[責任編輯:黃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