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犯罪群體的犯罪分析與預防——以“未婚媽媽”殺嬰案為視角

胡 靜，張 楠

(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檢察院，中國北京 100025)

特殊犯罪群體的犯罪分析與預防
——以“未婚媽媽”殺嬰案為視角

胡 靜，張 楠

(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檢察院，中國北京 100025)

“未婚媽媽”殺嬰案存在著被告人低齡化、低學歷化，犯罪手段具有較大的殘忍性，刑罰處遇輕緩化等特征。該類犯罪的成因既有行為人個體心理失常的直接原因，社會化的失敗及消極的非社會實踐的社會因素，也存在著現代性文化沖突的根本原因。預防此類犯罪，要進行價值觀與道德教育，消除犯罪心理;加強特殊群體的社會化過程;凈化社會環境，消除消極因素的影響等。

特殊群體;“未婚媽媽”殺嬰案;犯罪成因

刑事司法是將具有一般性的刑法規范應用于具體現實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必然要遵循從一般到特殊的演繹，因此，我們的眼光必須對每一個具體的犯罪人、犯罪行為進行聚焦和分析。在這個過程中，對于特殊群體的關注則必不可少，因為它直接關系到刑罰的目的，與刑罰個別化的發展趨勢緊密契合。這就要求司法工作者必須立足于犯罪嫌疑人這個群體的具體情況，對犯罪嫌疑人及其行為作出個體化的評價。在這種評價的過程中，既包括針對犯罪嫌疑人個體的報應主義內涵，也包括維護社會正常發展的功利主義關懷。由于現實生活中犯罪嫌疑人各不相同的特性，決定了對于犯罪行為的評價也具有了不同的視角，不同的內容。因此，對于特殊的犯罪群體，我們要進行深入的分析。本文對北京市朝陽區近年來發生的“未婚媽媽”扼殺親生嬰兒的案件進行了調研，并針對其犯罪預防提出自己的見解。

一、“未婚媽媽”殺嬰案件的基本情況及特征

2008年至2010年，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檢察院共受理未婚媽媽致親生嬰兒死亡案件共6件6人，平均每年2件2人。該類案件給被害人、被告人本人及被告人的家庭均造成了較大的傷害。

(一)被告人具有低齡化、低學歷化特征

涉案的6名女性年齡均在16至26歲之間，其中3人系未成年犯;從文化程度上看，3人初中學歷，2人中專學歷，1人職高學歷;從職業性質上看，4名外地來京人員均無業，2名學生中1名來自重慶，1名來自北京郊區。

(二)犯罪手段具有較大的殘忍性

從該類案件涉案類型及犯罪手段上看，既包括殺害行為，也包括遺棄行為。犯罪嫌疑人慣常采用的殺嬰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用尼龍繩勒住嬰兒頸部或扼壓嬰兒頸部造成嬰兒機械性窒息死亡，另一種是按壓沖水按鈕致使馬桶內的嬰兒溺水死亡;遺棄罪的犯罪方式通常為將嬰兒遺棄在路邊草叢或長椅上導致嬰兒失血性休克死亡。

(三)社會危害程度范圍固定，刑罰處遇輕緩化

該類犯罪因是母親將自己親生子女致死，因此其社會危害性主要體現在家庭內部。此類案件被告人均是初犯、偶犯，文化程度較低，法律意識淡薄，案發后，又表現出強烈的悔恨、自責心理，認罪態度較好，因此對該類被告人通常適用取保候審的強制措施，在刑事處罰上均適用緩刑。

二、犯罪成因的多維分析

(一)行為人個體心理失常是犯罪發生的直接原因

任何一種犯罪行為都受行為人犯罪心理的支配和制約。犯罪人的心理狀態是異于正常人的非常態狀態，犯罪者屬于心理危機人群，從精神病學上看是性格缺陷者，其最顯著的特征是缺少自控力。他們的犯罪動機特定性不突出，極端以自我為中心，具有反社會人格特征。

我們在調研中發現，女性被告人通常具有感情色彩較濃，內心體驗豐富，自我控制能力較弱的性格特點，她們往往不善于用意志控制感情，情緒的穩定性差，行為舉止容易受心境和外在環境的影響和支配。青春期的女性由于自身生理特征的變化，高級神經系統興奮過程較強，抑制過程較弱，具有情感豐富，熱衷于情感體驗，處理問題比較感性的特點。如被告人王某某涉嫌故意殺人罪一案，被告人王某某因為與男友鬧脾氣，隨意地提出了分手，很快便與新男友生活在一起并孕育了孩子，但她對前男友的感情始終割舍不下。因此，當前男友再次向其遞出愛情的橄欖枝時，王某某義無反顧地重投前男友的懷抱，可是這期待已久的感情因為孩子的拖累給王某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負擔，她于是用尼龍繩勒住了男嬰頸部，致其因機械性窒息而死亡。

此外，受傳統觀念先婚后子思想的影響，未婚先孕女性缺乏社會認同感，自責、羞恥的內心感受使其背負巨大的心理壓力，在無法獨自承擔的情形之下，該類女性往往會選擇較為極端的方式進行處理。同時在中國現今的教育體制下，懷孕生產即意味著學業的結束，因此，中專在校學生梁某某為保留繼續求學的權利，便親手奪去了自己親生骨肉的生命。

(二)社會化的失敗及消極的非社會實踐是推動犯罪發生的社會因素

研究表明，在人們的心理活動中，常態心理和犯罪心理的存在有一定的順序，即在犯罪心理形成之前是常態心理，形成犯意進行犯罪行為時是犯罪心理，犯罪行為之后又恢復到常態心理。一個人不會天生就具備犯罪心理，只是在后天的成長過程中形成不良的心理因素，在遇到合適的犯罪誘因時形成犯罪心理［1］。而這種誘因的產生與推動，則與社會化的缺位及消極性非社會化實踐的推動密不可分。

社會性是人的本質屬性，而社會化是個體從自然人向社會人過渡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從具有自然屬性或精神屬性逐漸地進化為具備社會屬性，從而與社會融為一體［2］。而違法犯罪則是社會化失敗的一種結果，此時，行為人的行為沒有社會性。同時，其所參與的消極的非社會化實踐又產生推動作用，最終導致犯罪心理的發生，并轉化為犯罪行為。

調研發現，發生未婚媽媽殺嬰案，多與犯罪行為人之前的性觀念、性行為有很大的關系。在我國，雖然政府從多種渠道開展性教育，使處于青春發育期的男孩和女孩了解性知識，增強女性自尊、自愛的意識及自我保護的能力。但從實際情況上看，該類知識的普及程度尚不夠廣泛，知識的灌輸方式也不甚理想。據了解，在北京，僅有少數學校在高中階段開設性教育課程，而且內容設置較為單一，講授方式生冷、呆板，不但未使學生從中獲得知識，反而為兩性關系平添了一抹神秘色彩。另一方面，家長也沒有承擔起正確引導孩子認知自身生理特點、準確掌握有關青春期知識的責任。如作為職高在校生的被告人王某某，其在被訊問中稱在校期間從未接受過生理衛生的課程教育，父母也從未與其討論過相關話題，自己為了擺脫男同學的糾纏，糊里糊涂地就與其發生了親密關系，直到懷孕4個月肚子發生變化自己才知道已經懷孕。

此外，在沒有正確渠道了解生理衛生知識的情況下，處在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會選擇通過電視、網絡、小說等多種媒體獲取相關知識。如若這種渠道傳達的信息是非正常的、不正確的，受先入為主慣性思維方式的影響，該類不良信息會在較長一段時間內誘發青年男女實施違法違規或非道德行為。如韋某某遺棄罪案，韋某某因受網絡色情圖片的影響，多次與男友發生親密關系，懷孕生子后因無力撫養女嬰而將其遺棄至一河邊草叢內，致女嬰失血性休克死亡。

(三)現代性文化沖突是造成犯罪的根本原因

社會秩序是一系列復雜的、相互連接的、多種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在這個互動的過程中，一定的時間和空間構成了互動的環境。這個環境不僅包括自然環境，也包括文化環境。文化作為一個規范體系，是人類社會秩序的功能性條件。隨著社會的發展，有一種認為我們已步入了后現代社會的觀點。而后現代社會作為現代社會的一種解構性發展，雖然不能斷言已經成為可以抗衡甚至取代現代社會的一種文化種類，但是我們可以認為，后現代性的產生，是對現代性的反思，而反思的內容就是現代性所存在的沖突與困惑。英國犯罪學家韋恩·莫里森曾說:“想象我們是現代的，這意味著什么?我們的一個信仰是，我們與傳統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割裂了。我們可以歡欣，將從傳統中解放為自由，而另外一些人，基于相同的邏輯，卻宣稱結果是我們失去了根，失去了生命的核心意義。”［3］從這個論斷中，我們看到了現代人所具有的困惑。這個困惑并沒有隨著對于現代性的反思而結束，反而更加多元化和充滿沖突。社會必然會存在一個主流的文化。犯罪就有可能產生于這種“文化沖突”，這個沖突意味著個人在既定的情形中，將要在行為的對與錯的斗爭中作出艱難的選擇。反思“未婚媽媽”殺嬰的案件，這里面充滿了對“性”和“生命”的道德與價值評價。我國在傳統上是一個整合得非常好的社會群體，擁有一致的、深厚的文化，一整套的行為體系。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在社會分化的過程中，不同的社會群體逐漸受到重視，他們幾乎都存在或創造著自身的一套解釋模式和中心價值觀，于是價值多元化對原有道德體系形成了很大的沖擊，形成了一種不同于原發性文化沖突的繼發性文化沖突。在這個沖突中，充滿著自我與家庭、社會的對立，自由與約束的對立、權利與義務的對立。調研發現，作為犯罪人的“未婚媽媽”，在作出行為之時，內心均充斥著對自我價值的認同，而忽視了社會責任。而這種忽視，并非道德培養的缺失。無論學校教育或者家庭灌輸，傳統價值的內容必不可少。但是由于上文所述的社會化的失敗，他們形成了不同于主流文化的犯罪亞文化，從而導致了犯罪心理和犯罪行為的產生。

三、多方位的犯罪預防體系

現代心理學研究證明，每個人潛意識中均存在著正常心理和犯罪心理。犯罪心理作為犯罪鏈條的一個初始性環節，可能在人的潛意識中長期儲存。一旦條件具備，這種犯罪心理就可能轉化為犯罪行為。從行為科學的角度出發，如何控制或打破犯罪所形成的鏈條，即打擊犯罪和預防犯罪，是研究犯罪心理的最終目的［4］。因此，針對行為人個體的犯罪心理預防，是有效地預防犯罪的直接有效的途徑。必須看到，犯罪心理的產生是一個逐漸發展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前期犯罪心理因素是作為一種潛在的影響，后期則作為發生、發展的過程。犯罪心理的預防應當針對兩個時期分別進行。在這個過程中，由于每個人在生活和學習中接觸的社會層面多種多樣，所以社會、學校、家庭、個人都應負起責任，做出努力。

首先，要進行價值觀與道德教育，消除犯罪心理。犯罪心理在根本上是由于現代性文化沖突造成的價值觀混亂造成的，這直接關系到行為人對于對與錯、是與非的判斷和取舍。因此，預防犯罪心理最根本的就是要進行價值觀與道德教育，使具有犯罪心理特質傾向的青少年個人，自覺形成良好的自我觀念，有效地調控自我，從而使自己在遇到客觀環境的刺激后能做出正確的反映，讓自己的行為符合社會規范、道德準則與法治要求。為此，一方面，要加強社會的人文精神培養，幫助樹立正確的價值觀、人生觀，從而有效地預防和制止不良心理的形成。另一方面，要積極開展心理健康教育，使潛在人群懂得辨別區分健康與不健康的心理狀態。例如以《中小學健康教育指導綱要》為基礎開展健康教育。學校應采用適合該年齡階段學生接受的方式，向其講授包括性知識在內的青春發育期相關衛生知識，介紹婚前性行為對青少年身心健康產生的嚴重影響，以及如何識別容易發生性侵害的危險因素，從而保護女性不受侵害。家庭要跟不良信息“搶孩子”，青春期的孩子正處在發育階段，具有較強的好奇心，家長應及時培養子女辨別信息好壞的能力，也可以采取找生理科普書籍給孩子看，帶他們到生物科學館參觀等方式傳授正確的生理知識。此外倘若在電視、網絡上看到早戀、懷孕、墮胎等鏡頭時，不要簡單粗暴地更換頻道、關閉網頁，而是要用智慧的方式告訴孩子這些行為為什么不對，會產生什么后果。

其次，要加強特殊群體的社會化過程。按照社會控制理論的觀點，個體與社會的聯系越是緊密，他越傾向于接受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念和權威，其犯罪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對于特殊群體，社會應熱情接納而不是拒絕他們，對其加強正確價值觀、人生觀的教育，使他們融入社會，接受符合社會規范的主流價值觀念［5］。作為中國基本社會單位之一的家庭，在個人社會化過程中至關重要。家庭要營造良好、和諧的氛圍，正確引導，合理監督。針對本文調研的犯罪類型而言，作為家長要清楚青少年的生理狀況，讓他們了解自己的身體，增強女性自我保護意識。特別是在發現女兒與男性有親密關系時，要讓女兒知道自己怎樣會懷孕，懷孕后應該怎么辦，必要時教她們避孕的方式，并且應向女兒強調一旦懷孕，必須及時讓父母知道，讓他們做出正確的處理。母親們也可以向女兒解釋有關懷孕和流產的問題。出現問題時家長要適當“寬容”，必要時“退而求其次”。女孩懷孕后不敢告訴家長，主要是怕被責罰。她們的心智本來就不夠成熟，這種恐懼更容易讓她們采取極端行為。在這種情況下，家長應首先自我反思，沒有發現孩子與他人有親密關系是家長的疏忽，發現有親密關系沒提醒她保護自己，更是家長的責任。一旦出事，要先解決問題再解決情緒，先安慰孩子，帶她到醫院終止妊娠，再進行溝通和教育。如果家長有一個理智的態度，孩子遇到問題時也不至于盲目冒險。“兩害相權取其輕”，掩耳盜鈴的家長最不聰明。

再次，要凈化社會環境，消除消極因素的影響。要積極整治學校周圍以桑拿房、按摩房、洗浴房、鐘點房形式存在的娛樂場所，加大查處力度，不定期對該類場所進行抽查，發現可疑行為堅決予以取締。對向學生發放包房優惠卡及在校內張貼宣傳海報吸引客源人員予以行政處罰，嚴厲禁止在校學生從事該類行為。

［1］肖海霞．犯罪心理與常態心理［J］．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8，(2)．

［2］溫建輝．人性與人的本質新解［J］．內蒙古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2)．

［3］(英)韋恩·莫里森．理論犯罪學——從現代到后現代［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277．

［4］劉靖輝．論犯罪心理［J］．當代法學，1999，(6)．

［5］陳道明．青少年罪犯的心理特質與犯罪心理預防研究［J］．中國司法，2007，(8)．

Analysis and Prevention of Special Perpetrators

HU Jing，ZHANG Nan
(People＇s Procuratorate of Chaoyang District，Beijing China 100025)

On the basis of investigation，this article summarizes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 about the cases of infanticide by the unmarried mother:defendants tend to younger with low literacy;criminal means is rather cruel;and punishment is always mitigated．This article further analyzes the causes of such crimes:mental disorder is the direct cause;lack of proper socialization and negative non－social practice constitutes the social factors;and modern cultural conflict is the root cause．This article finally concludes that the criminal psychology be eliminated by education on value and moral concept，that the socialization process of special groups of people be enhanced and that preventive measures be taken by purifying the social environment and eliminating negative factors，etc．

Special Groups;Cases of infanticide by the unmarried mother;Causes of Crimes

D924．11

A

1008－2433(2011)04－0038－04

2011－05－11

胡 靜(1973— )，女，北京人，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檢察院公訴三處處長;張 楠(1980— )，女，北京人，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檢察院公訴三處副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