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目前我國律師業存在問題的原因分析
——以“李莊律師偽證案”為分析樣本

付其運

(西南政法大學研究生部,重慶400031)

對目前我國律師業存在問題的原因分析
——以“李莊律師偽證案”為分析樣本

付其運

(西南政法大學研究生部,重慶400031)

“李莊律師偽證案”雖已經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是此案背后透視的我國律師業存在的問題不容忽視,即少數律師法律信仰和職業倫理缺失。究其原因是我國律師業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監督機制及律師業缺乏“執業后教育”機制。

李莊案;法律信仰;律師職業倫理

2010年2月9日上午10點,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律師李莊偽造證據、妨害作證案進行二審公開宣判:維持江北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的定罪部分,即被告人李莊犯辯護人偽造證據、妨害作證罪;撤銷該判決的量刑部分,即判處被告人李莊有期徒刑2年6個月;以上訴人李莊犯辯護人偽造證據、妨害作證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自此,備受世人關注的重慶律師造假門事件,終于塵埃落定。筆者查閱了相關媒體和網絡對此案件的報道,大多報道都是僅就事實和法律的爭議而言,卻鮮有針對當前我國律師業界存在的問題和原因進行反思,筆者在本文中對此問題提出幾點個人淺見。

一、李莊律師“造假門”情況簡介

2009年11月22日、25日,北京市康達律師事務所接受龔剛模的妻子程琪、堂弟龔云飛的委托,指派李莊與馬曉軍擔任龔剛模被控犯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等罪一案的一審辯護人。2009年11月24、26日和2009年12月4日,李莊與馬曉軍先后在看守所會見龔剛模。李莊在會見過程中,唆使龔剛模在法庭審理時謊稱被公安機關刑訊逼供,向龔剛模宣讀同案被告人樊奇杭的部分供述,并傳授作假證的種種細節。李莊又指使重慶克雷特律師事務所律師吳家友賄買警察,以證明龔剛模被公安機關刑訊逼供的虛假事實。

李莊還引誘程琪作龔剛模被樊奇杭等人敲詐的虛假證言,并要求程琪出庭作證。11月24日,李莊指使龔剛模之兄龔剛華安排重慶保利天源娛樂有限公司員工作偽證,否認龔剛模系保利公司的實際出資人和控制者。龔剛華隨后讓該公司員工汪凌、陳進喜等向公安機關提供虛假證言。12月10日,龔剛模向公安機關檢舉李莊的行為。12月12日,李莊被公安機關捉獲。在李莊案的二審中,上訴人李莊當庭認罪。

二、聚焦律師業存在的問題

李莊案備受關注,一、二審開庭時全國有近三十家媒體記者前來旁聽。有人說,李莊案審判具有里程碑意義,也有法學專家說不具有里程碑意義[1]。其實一個案件有沒有里程碑意義的爭論是沒有多大意義的,關鍵是我們能夠從中受到什么教益和啟發,這么一個轟動全國的案件,我們如能從已經發生的事實中汲取諸多經驗和教訓,如能從中找出一些當前社會中存在的問題和原因,那么這個案件就具有一定的意義,以此為契機,可以在多方面推動我國的法治建設。李莊一案可能并不需要作過多評論,但是,筆者認為可以借此機會反思一下當前我國律師業存在的一些問題和原因,以期進一步完善我國的法治建設。

(一)少數律師法律信仰缺失

透析李莊案,可以清晰地看到,律師界部分律師缺乏對法律的信仰,他們不是努力提高個人的業務素質和專業技術,而是利欲熏心、唯利是圖,違背法律人所秉持的社會良知和正義。正如有關報道所述:經調查,李莊一到重慶,就炫耀自己“上面有人”,多次說“你知道我的背景是什么嗎”、“我的頭兒是誰你知道嗎”,并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多次“撈人”的“成功案例”。并教唆龔剛模及相關人員作偽證。李莊告訴龔剛模的親友,自己要快速組建一支“跨區域打撈隊”,為此,他已經在北京、成都、重慶等地聚集了一幫“高人”。龔剛模的親友“撈人”心切,再加上李莊的多番“演說”,幾天之內就總共支付了245萬元給“跨區域打撈隊”。李莊代表“打撈隊”要求龔剛模的親友承諾:若要龔剛模不判死刑,還要兩三千萬元,事成之后兌現。李莊還向京城同行發出信息:“夠黑,人傻,錢多,速來!”[2]從以上李莊律師所作所為來看,他就是一名商人,一名唯利是圖的商人。無視法律和執業紀律,不講原則,歪曲事實,出具偽證,不擇手段為犯罪嫌疑人開脫罪責,以達到撈取“好處費”的目的。從他身上來看,那里還有一點律師所應有的執業操守。我國《刑法》306條規定:在刑事訴訟中,辯護人、訴訟代理人毀滅、偽造證據,幫助當事人毀滅、偽造證據,威脅、利誘證人違背事實改變證言或者作偽證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作為一個律師,他難道不知道作偽證是犯罪嗎?在他眼里,什么法律,都是他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當他說要組建一支“跨區域打撈隊”時候,法律在他眼里已經不存在了;當他向同行發出“夠黑,人傻,錢多,速來”的信息時,他的眼里只有金錢和個人利益,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名法律工作者,要對法律滿懷尊重和充滿信仰;忘記了自己是個肩負的社會責任,眼中看到的只是個人利益。這樣最終會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在社會生活和工作中,一個自私自利、把個人利益凌駕于社會利益和國家利益之上的行為人,他在進行行為動機選擇和行為的方式手段選擇時,常常不會顧及社會利益,甚至有意選擇不被社會所認可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利益需要,以至于故意實施犯罪行為[3]。如果一個人無視社會規范,特別是不重視法律規范,那么,其社會行為就會肆無忌憚,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就可能不擇手段。顯然,對社會規范和法律規范的蔑視和輕視態度,可能導致行為人形成錯誤的社會意思,進而實施違反社會規范的行為,嚴重者即可構成犯罪[3]。恰恰是李莊律師的這種自私自利、唯利是圖以及對法律蔑視的心態才令他以身試法、身陷囹圄。作為職務行為,律師替當事人辯護,為錢也好,為當事人的利益也罷,這一點我們都能夠理解,也能接受,即便這個嫌犯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魔。但是,作為一名律師,在收取必要報酬的同時,不能見“利”忘“義”,不能忘記律師作為法律工作者的本質屬性和律師的神圣使命,即律師以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維護法律的正確實施,維護社會公平和正義為使命。社會主義法治和律師職業的本質特點要求律師要堅持原則,維護國家法律和社會正義。律師不僅是當事人合法權利的保護神,更應是正義之師,要將弘揚正氣,追求正義作為律師的職業追求。律師維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利益的辯護活動不能超越法律或者說不能違背法律,而是要受到法律的限制。恰如英國高等法院院長科伯恩勛爵所說的那樣:“與當事人相比,律師對永恒的真理和正義負有更重大的責任。”[4]這與律師的角色定位,即最大限度地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并不矛盾。維護法律只與維護當事人合法利益相一致,而與當事人的非法或不正當利益相背離。

(二)少數律師職業倫理缺失

縱觀李莊律師偽證案的事實,2009年11月24、26日和12月4日,李莊在會見龔剛模的過程中,唆使龔剛模在法庭審理時謊稱被公安機關刑訊逼供,向龔剛模宣讀同案被告人樊奇杭的部分供述,并傳授作假證的種種細節,又指使重慶克雷特律師事務所律師吳家友賄買警察,以證明龔剛模被公安機關刑訊逼供的虛假事實,還引誘程琪作龔剛模被樊奇杭等人敲詐的虛假證言,并要求程琪出庭作證等等,所有這些事實充分說明李莊作為一個律師的職業倫理觀念淡薄,甚至缺失。

律師職業倫理是社會道德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社會道德在律師職業中的特殊體現。律師職業倫理與一般的社會道德相比,有明顯的職業規范性。律師職業倫理道德作為“律師行為規范的總和”是律師職業或行業范圍內的特殊的道德要求,是一般社會道德在律師職業或行業范圍內的具體體現。律師職業道德作為律師從業人員“表現在律師職業工作上的道德品質狀況”,是人的一般道德品質在律師職業活動中的具體體現。它表明了律師從業人員是否具有一定的職業道德修養,是否具備一定社會所需要的內在的職業道德品質及其所達到的程度和水平。律師職業倫理道德是一種底線的道德規定,它是作為一個合格律師所必須符合的道德要求,而并不是一種理想化的、道德高尚的人的道德指標。

季衛東教授認為:“律師的職業倫理的核心內容是為最大限度地確保客戶的合法權益而奮斗,即所謂‘黨派性忠誠原則’。”[5]既然律師的職業倫理的核心內容是為最大限度地確保客戶的合法權益而奮斗,那么,我們回頭看看,李莊律師又是如何踐行律師執業倫理道德的呢?“唆使龔剛模在法庭審理時謊稱被公安機關刑訊逼供”、“傳授作假證的種種細節”以及“指使重慶克雷特律師事務所律師吳家友賄買警察”等等,這些行為哪里是踐行律師執業倫理道德呢?這分明是在踐踏律師執業倫理道德!律師執業倫理道德要求律師是為當事人的合法權益而奮斗,而李莊律師卻是為當事人的非法權益而“奮斗”!中華全國律師協會修訂的《律師職業道德和執業紀律規范》第7條規定:律師應當珍視和維護律師職業聲譽,模范遵守社會公德,注重陶冶品行和職業道德修養。對照一下李莊律師的行為,我們怎么能夠說李莊律師珍視和維護了律師的職業聲譽,模范遵守了社會公德呢?《律師職業道德和執業紀律規范》第5條規定:律師應當誠實守信,勤勉盡責,盡職盡責地維護委托人的合法利益。而李莊律師是怎么做的呢?他為了當事人的非法利益是多么“盡職盡責”啊!簡直是“鞠躬盡瘁”!《律師職業道德和執業紀律規范》第22條規定:律師應依法取證,不得偽造證據,不得慫恿委托人偽造證據、提供虛假證詞,不得暗示、誘導、威脅他人提供虛假證據。而李莊律師的行為完全與《律師職業道德和執業紀律規范》第22條規定背道而馳。由此可見,《律師職業道德和執業紀律規范》在李莊律師身上沒有發揮作用。

三、原因分析

(一)律師業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監督機制

我國實行市場經濟以來,律師隊伍發展較快,律師事務所的數量和組織形式也發生很大變化,相比之下,律師管理和監督體制明顯滯后。

近幾年,律師整體數量和律師事務所的數量不斷快速增長,律師群體也魚龍混雜,他們作為法律工作人員,一方面追求商業利益;另一方面又是較為松散的個體。司法行政部門本身有許多工作,再對律師這個群體進行全方位的管理和監督,就會力不從心。對于律師及事務所產生的問題,司法行政部門雖然也看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是感到無從下手。如果管理嚴格,則不利于律師行業的發展;如果放任不管,則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就會影響律師業的健康發展,同時也不利于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因此,實踐中,司法行政機關往往機械地按照《律師法》和有關規定,做一些簡單的工作。

(二)律師業缺乏“執業后教育”機制

當前我國律師業存在問題充分說明我們當前對職業律師的“執業后教育”遠遠跟不上形勢的發展和需要。我們知道律師入門門檻設置過低,雖然后來有所提高,但是法學教育中沒有將司法職業道德作為教學要求。即使律師資格考試將職業道德和職業紀律列入考試范圍,也僅是一般理論上的要求,無法真正考察一個人的道德水平。此外,入門后的教育培訓不夠,職業道德、執業紀律教育以及律師的社會責任感教育在律師執業后的繼續教育中仍然是薄弱環節,甚至缺失。在許多國家,律師入門前的道德品格審查有著嚴格的制度,律師考試合格者,在進入律師行業之前,必須經過道德品行的審查,審查通過后方可取得律師執照。而我國當前沒有這方面的規定,即使曾經有過提交相關證明的要求,一方面不好操作,另一方面也難以對考試合格者作以全面的考察。

其次,由于缺乏有效的“執業后教育”,使得部分律師社會責任感淡化乃至缺失。而社會責任感恰恰是一個律師能否維持社會正義的前提。律師職業是保障法律正確實施,維護國家司法公正,追求社會公平正義,具有強烈使命感和責任感的職業?！吨腥A人民共和國律師法》規定:“本法所稱律師,是指依法取得律師執業證書,接受委托或約定,為當事人提供法律服務的執業人員。律師應當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維護法律實施,維護社會公平和正義?！庇纱吮砻?律師絕不是一個普通的獲得基本生存條件的職業,而是一個負有神圣使命和社會責任的職業。

在社會經濟轉型過程中,由于受社會不正之風的影響并且律師的“執業后教育”跟不上,必然會導致一部分律師心中的社會責任觀念淡化乃至缺失。這些人把金錢和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往往見“利”忘“義”,舍“義”取“利”,不顧違背職業道德和執業紀律,甚至不惜以身試法,知法犯法,利用律師職務的便利條件,引誘當事人作偽證,向法庭提供虛假證據。既破壞了法律的權威,也害了自己。律師是為社會提供法律服務的法律執業人員,是社會的良心,在我國的法治建設中有著重要的表率作用。但不可否認,當前確實存在著部分專業素質和道德素質都較差的律師。他們受到利益的驅動,以追求金錢利潤的最大化為根本目的,而在執業過程中,為了實現自己的不正當的代理費用或其他非法利益,違背律師的使命和社會責任,從而做出為世人所不齒的犯罪行為。因此,為了今后不讓此類現象再次發生,我們有必要反思我們對律師“執業后的教育”問題。正是“執業后教育”的缺失,導致部分律師的社會責任感的缺失,漠視法律和職業倫理道德,以追逐金錢利益為最高目的,最終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令人痛心疾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也。此等個案既是社會之痛,也是其個人之辱。如果每個律師心中都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們在執業過程中就會產生對法律的敬仰和敬畏,就會嚴格依法行事,那么律師違法犯罪的現象就會減少很多。

[1]中國政法大學專家:李莊案不具有“里程碑”意義[DB/ OL].http://news.qq.com/a/2-0100112/001255.htm.

[2]重慶打黑驚曝“律師造假門”——律師李莊、馬曉軍重慶“撈人”被捕記[N].中國青年報(京),2009-12-14 (8).

[3]梅傳強.犯罪心理生成機制研究[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8:76-73.

[4][英]理查德·杜·坎恩.律師的辯護藝術[M].陳泉生,陳先汀,譯.北京:群眾出版社,1989:25.

[5]季衛東.法制秩序的構建[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233-234.

[責任編輯:杜 娟]

Analysis of Problem s and Causes of CurrentLawyer Industry in China——Take the Lizhuang Case as the Specimen

FU Qi2yun

Although the Lizhuang Case has been gradually fading out of peopleπs vision,but problems be2 hind the perspective of our legal case can not be ignored,that is,a s mall number of lawyers lack legal beliefs and professional ethics.Its reason is lack of effective management and supervision mechanis m in China lawyers, and the lack of“practicing lawyers education”mechanism.

the Lizhuang case;legal belief;lawyerπs professional ethics

DFO-052

A

1008-7966(2011)02-0012-03

2011-01-12

2010年度中國法學會立項課題“刑事法律責任、行政法律責任與民事法律責任的分界與銜接研究”的階段成果(CLS-D1039)

付其運(1978-),男,安徽阜陽人,2009級刑法學專業博士研究生,重慶市榮昌縣人民檢察院公訴科副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