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海事欺詐之鬼船欺詐研究

劉 麗

(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北京100088)

國際海事欺詐之鬼船欺詐研究

劉 麗

(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北京100088)

近年來，隨著國際貿易及航運業的迅猛發展，國際海事欺詐問題也日益突顯，“鬼船”欺詐作為海事欺詐中一種最重要形式不斷蔓延，給托運人、保險人、新買受人等多方當事人造成了巨大損失，積極防范和有效遏制鬼船欺詐，已成為世界各國共同關注的一個焦點。通過滋長原因、行為模式等方面對鬼船欺詐進行分析，應當從個人、國家和國際社會三個層面尋求預防和打擊對策。

海事欺詐;鬼船欺詐;方便旗;IMO

一、打擊國際海事欺詐的歷史沿革

國際海事欺詐(maritime fraud)，通常指在國際貨物貿易中，一方當事人虛假承諾為另一方當事人履行某項特定貿易、運輸義務，以誘使對方當事人作出錯誤的意思表示，從而借機謀取非法利益的行為。

(一)打擊海事欺詐活動的歷史沿革

海事欺詐最初進入人們視野始于1979年11月的國際海事組織(International Maritime Organization，IMO)第11屆大會。一位來自黎巴嫩的代表呼吁IMO對海事欺詐進行打擊。大會遂要求IMO委員會將海事欺詐問題置于最優先處理地位，并在1981年11月的下次會議上進行報告。此后，IMO通過了《船上人員不當行為，非法劫持船舶和貨物、其他形式的海事欺詐》①IMO Res．A．504(XII)P5(Nov．20，1981)。。該決議還敦促各國與國際商會進行充分合作，因為后者于1981年1月1日成立了國際海事局(International Maritime Bureau，IMB)，專門針對海上欺詐和類似罪行。此后，IMO、IMB與其他公共機構一同致力于打擊海事欺詐行為，到1985年，IMB報告了許多有關單證和保險方面的欺詐案件。IMO對這一領域給予足夠重視并采取了進一步行動來進行打擊與遏制，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航運的安全性。其中一個最令人稱道的決議是1987年的《IMO船舶識別號方案》(IMO Ship Identification Number Scheme)［1］，使試圖通過改變船名、提交一系列虛假文書來隱瞞船舶原始身份變得更加困難，這個方案最初以自愿原則為基礎，1996年1月變為強制性方案②IMO Circ．1886/Rev．2(June 27，2002)。，它授予每艘船一個永久識別號，并寫入船舶證書中，無論船名和船旗國發生多少次改變，識別號永遠都不會改變。1995年5月，IMB報告了鬼船，即被劫持后注冊的船舶的欺詐狀況——這對海事欺詐的研究具有里程碑意義［2］。之后，IMO又于2004年5月20日頒布了《IMO公司與登記船東唯一識別號方案(IMO Unique Company and Registered Owner Identification Number Scheme)③IMO MSC Res．160(78)(May 20，2004)。，目的是賦予每一個總噸位在100以上、從事國際航運的公司或船東一個永久識別號。據此，無論船舶注冊船東如何轉讓公司或改變船籍，號碼都不會改變，號碼明細也將永久寫入船舶證書④IMO MSC/Circ．2554(June 24，2004)。。這個方案有賴于英國勞氏公平年鑒(Lloyd's Register-Fairplay)的參與，它同意建立一個數據庫，為公司轉讓和注冊船東的更改提供完整的歷史追蹤記錄。這個方案的目的是通過更加透明的注冊過程為海事欺詐的打擊力度提供便利。

(二)海事欺詐的行為方式

從行為方式上看，海事欺詐行為主要有:(1)偷貨(鬼船欺詐):即不誠信船東可能在簽發提單、裝船、航行后變更航線，轉向其他港拋售貨物，并且為了躲避調查追蹤，改換船名和船籍。(2)鑿船欺詐:為了劫持貨物或為了進行虛假保險索賠而破壞船舶的物理狀態。(3)文書欺詐:涉及簽發偽造或者虛假的船舶文書、提單或者信用證。(4)租船方欺詐:通常存在于光船租賃的情況下，租方變更船舶來收取貨物，然后攜款潛逃［3］。

二、鬼船的行為方式及蔓延原因

鬼船(phantom ship)并非法律概念，而是航運界的形象化描述，指的是像幽靈一樣來無影、去無蹤，沒有身份和固定的船名的船舶。大法官Potter將其定義為沒有在任何被承認的注冊機構進行注冊，經常用于犯罪活動、被視為欺詐貨主的工具，表面上先朝著合同締結的目的港行駛，在途中欺詐者向貨主偽造遲延報告，實際上是更改航線，在新港拋售貨物，改變名稱①2002 WL 1446203。。事實上鬼船并不是沒有在被承認機構注冊，而是在方便旗國家注冊。因此，筆者試將鬼船欺詐定義為:通常在對船舶管理松散和缺乏監督的方便旗國家注冊，與托運人訂立合同后改變航線，在異地拋售貨物、再通過偽造船舶證書、油漆船身等方法使原船從法律和形態上消失，再以新身份進行欺詐的船舶。其實質就是利用鬼船身份竊取托運人的貨物以牟取非法收益的行徑。

(一)鬼船欺詐的行為方式

鬼船二十多年前就已在歐洲大行其道。它們裝上貴重貨物后，不是駛向目的地，而是轉向當時戰亂的黎巴嫩或塞浦路斯，即使以1/3的價錢出售，鬼船船東也可以無本生利地凈賺一二百萬美元［4］。欺詐者往往先尋求市場上價值不菲、供應緊俏的貨物為作案目標，通過劫持、盜竊或租用等方式獲得船舶為作案工具，然后偽造船舶證書，臨時成立船公司，并且采用臨時性的辦公地點［5］。待將表面的一切合法化后以低廉甚至虧本運費引誘托運人上鉤。欺詐者十分狡猾，他們有時會采用欲擒故縱的手段，先與他人做一、二筆正當生意，為自己創造良好的信譽記錄，使托運人放松警惕，然后再進行欺詐活動。貨物一旦裝上鬼船，欺詐者就會將船改頭換面，再偽造另一套證書成為另一方便旗國的船舶，重新油漆船身，并為船員辦理新護照，更改航向，在異地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拋售貨物，牟取暴利。由于原船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受害者想從浩瀚的大海中再次搜尋到同一艘船無異于大海撈針。

(二)鬼船欺詐的原因分析

1．鬼船欺詐“零成本、高收益”。鬼船以承運人的身份接收了所有權屬于托運人或者收貨人的貨物，這些貨物往往需求旺盛、容易脫手。同時，由于鬼船擁有一套完整的、表面看似合法的證書，作案時不易引起懷疑，事后立即改弦易轍，且詐騙者往往不是在受害者所在國內，該國的司法機關無力管轄，而國際司法合作尤其是刑事司法合作尚處于探索階段，因此，鬼船即使被發現依舊可以逍遙法外。

2．世界上一些實行船舶開放登記制度的方便旗國家的存在。巴拿馬、利比里亞、洪都拉斯、塞浦路斯、巴哈馬、索馬里、伯尼茲等方便旗國家，都把船舶登記當做一種產業來發展，制定了寬松的條件和優惠的政策吸引他國船舶前往登記，以收取可觀的登記費和年噸稅，彌補其外匯收入的不足。其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對申請登記的船舶及其船東設置極低門檻，不做任何查證核實工作，且對入籍船舶的管理也不嚴格。欺詐者不需與登記國有任何實質聯系就能以一套包括偽造船名、噸位、體積和船東身份的資料及衛生檢疫證書、參加船東保賠協會證書在內的虛假材料輕而易舉取得合法船舶證書，從而使罪惡的欺詐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3．世界租船市場上經紀人的縱容行為。租船市場上的經紀人良莠不齊。有的船舶經紀人(ship broker)具有豐富的代理經驗，諳熟海運中各種欺詐方式，為了在愈演愈烈的競爭中獲取自身利益，將信用不好的租船人編造假事實向船東推薦。他們對自己的使命缺乏高度責任感，這種消極行為不僅玷污了自己的信譽，而且間接縱容了欺詐行為的發生，嚴重損害了被代理人的經濟利益。

4．猖獗的海盜活動和動蕩的政局。海盜在劫持船舶后的處理方式之一就是將其變成鬼船，從這一角度而言，海盜活動是鬼船欺詐的上游犯罪，鬼船欺詐是海盜犯罪的后續形式。近年來索馬里日益猖獗的海盜活動無疑增加了鬼船欺詐的可能性與風險性。同時，一些國家政局動蕩、管理混亂、法制欠缺，也為欺詐者提供了犯罪的溫床，助長了鬼船欺詐者的囂張氣焰。

三、鬼船欺詐的預防、遏制與救濟

近年來，國際航運領域的鬼船欺詐案件層出不窮，涉及范圍越來越廣，如何應對鬼船欺詐，已經成為國際航運界迫在眉睫的問題，必須采取切實的手段。

(一)與國際航運相關個人預防救濟措施

與國際航運相關的個人包括托運人、收貨人和保險公司，他們位于欺詐的第一個環節，因此其預防措施在打擊鬼船欺詐過程中無疑起到了最為關鍵的作用。

1．了解鬼船欺詐活動的規律，提高警惕?？v觀海運史上的欺詐案例，可以發現鬼船欺詐雖然有多種樣態，但還是有一定規律可循:船舶大多懸掛方便旗;船齡大多超過15年，且船舶總體狀況很差;欺詐者總以低廉甚至低于成本的運費來引誘托運人;往往以非法繞航或無故遲延到港為征兆。擺脫貪便宜的心理，提高警惕性，有利于托運人、收貨人、保險人、新買方避免遭遇鬼船欺詐。

2．謹慎簽訂國際貿易合同，充分利用船舶確認制度。在貿易術語方面，出口貿易中的賣方應盡量爭取采用CIF和CFR術語，進口貿易中的買方要盡量爭取采用FOB術語。這就掌握了租船訂艙的主動權，有利于船貨銜接，防止運輸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欺詐。在結算方式方面，應充分利用國際保理支付。國際保理是指國際支付中用托收、賒賬等結算貨款時，保理商從出口商那里買下所有應收賬款，并向客戶提供資信調查、風險擔保、催收追債、財務管理以及融通資金等綜合財務服務。這種結算方式主要適用于采用FOB的國際航運合同，因為此時買方擁有租船訂艙權，可能出現買方與船方勾結進行鬼船欺詐的情況。在選擇爭議解決方式方面，應盡量選擇本國法院或者仲裁庭。

3．慎重選擇船舶經紀人，事先調查船舶資信情況。托運人應選擇那些口碑好、業務素質高、工作年限長的船舶經紀人，這樣的經紀人更加重視自己的信譽，具有較高的職業道德。然而，托運人并不能因為聘請了經紀人而高枕無憂，他與保險人都應親歷親為地事先從勞合社航程記錄、傳播索引、船旗國海事局、船級社或國際海事局報告中獲得船東、承租人和船長的資料，了解其信譽和財務狀況。

4．選擇適當險別，將鬼船欺詐納入其中。采用CIF的貿易術語進口貨物，賣方只需投保最低限度的險別，這便將船長及船員的惡意行為排除承保范圍之內，從而使買方暴露在鬼船欺詐的風險中。若采用倫敦保險協會海運貨物保險條款，則應投保本身已包含“惡意附加險”的ICC(A)，或者投保其他險別應當再加“惡意附加險”，這樣承保范圍便涵蓋了鬼船欺詐。若采用中國人民保險公司海洋運輸貨物保險條款，則應該投保本身已經包含“一般附加險”(其中包括偷竊提貨不著險)的一切險，或者投保平安險、水漬險再加“一般附加險”，該險承保自貨物裝上船舶時開始，不論由于任何原因，只要貨物不能在預定抵達目的地的日期起六個月以內交訖，保險公司就必須按全損予以賠付。

5．積極采取自力或公力救濟，充分利用挽回損失的最佳時間。如果遭遇鬼船欺詐，受害人首先應當及時與保險人聯系。保險公司具有專業知識與技能，熟悉航運業務，積累了許多應對鬼船欺詐的寶貴經驗。此外，受害人還可以申請國際海事局(IMB)、國際刑警組織、本國法院等機構幫助調查和追蹤，最大程度上挽回自己的經濟損失。

(二)國家和國際層面對鬼船欺詐的遏制與打擊對策

1．培養綜合性人才，與鬼船進行智慧博弈。以我國為例，目前我國國際貿易中，一些高智能、新技術的國際海事欺詐現象頻頻出現，要避免被欺詐者的角色，就必須培養通曉國際航運、國際貿易、海上保險、船舶船員等方面知識的通才。這就需要充分發揮船級社和國家海事局的作用，定期組織培訓交流，通報國際最新的航運欺詐案件。另外，技術手段不斷翻新的海事欺詐同樣對海關執法、法院審判等活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2．推進本國船級社的“走出去”戰略，加大國際海事的參與力度。中國在這方面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2009年，中國船級社(CCS)倫敦海事中心在倫敦正式成立［6］。倫敦系全球海事中心，CCS此舉意在加大國際海事的參與力度，加大與國際海事組織、歐盟、國際船級社協會(IACS)、國際航運組織多邊交往力度，研究與跟蹤國際海事熱點，為我國航運、海事保險等行業提供技術和信息支持。

3．完善國內與國際相關立法，限制或取消船舶開放登記制度。鬼船欺詐是一種跨國犯罪行為，需要借助國際社會攜手合作予以管制。目前，學術界、實務界以及不少國家和國際組織都積極呼吁建立有關制裁海事欺詐行為的國際公約來維護國際貿易和航運的良好秩序。此外，從源頭上遏制鬼船欺詐，必須限制甚至取消船舶開放登記制度，加強對船舶登記的監管。

4．加強國內國際有關機構的合作，加大海盜犯罪的打擊力度。從現今形勢看，鬼船欺詐的跨國性、復雜性以及危害的嚴重性已遠遠超出了一個國家可以控制的范圍，因此打擊鬼船欺詐主要依賴于各國間的通力合作。海盜犯罪近年來仍呈逐漸上升的趨勢，索馬里海盜問題已走向組織化、現代化和國際化，成為國際航運界的一大毒瘤。因此，各國密切合作、全面深入打擊海盜犯罪刻不容緩。

5．有效解決各國法院間管轄權的沖突問題，充分保障反鬼船欺詐的成果。由于鬼船欺詐的跨國性特點，可能涉及鬼船注冊地、欺詐行為地、受害人所在地、貨物銷贓地等多個國家，這些國家的法院都可能主張對案件享有管轄權，所以在受理案件之前解決管轄權的沖突問題是當務之急。一般來講，在幾種管轄權發生沖突時，應當由欺詐行為地法院管轄。當然，這只是一種理論上的簡單設想，實務中的鬼船欺詐案件錯綜復雜，因此最佳做法還是通過各當事國之間的友好協商、國際禮讓限制自己的管轄權來解決沖突。

［1］IMO．IMO Ship Identification Number Scheme．IMO Res．A．600(15)．1987．

［2］Maritime Administration．Maritime Security Report No．1．U．S．Dep't of Transp，1995．

［3］Thomas J．Schoenbaum，Admiralty and Maritime Law Current through the 2010 Update．Pocket Part by Thomas J．Schoenbaum and Jessica L．McClellan Chapter 19．Marine Insurance．

［4］楊良宜．航運實務叢談(第七冊)［M］．大連:大連海事大學出版社，2008:47．

［5］李建家．對國際貿易中“鬼船”欺詐的分析［J］．中國水運，2007，(2)．

［6］中國船級社倫敦海事中心成立［EB/OL］．(2009－11－25)．http://www．ccs．org．cn/ccsewwms2007/displayNews．do?id=ff80808125109b38012529d9b2380004．

［責任編輯:王蘭娟］

Research on One of Maritime Frauds-Phantom Ship Fraud

LIU Li

Recent years，with rapid development of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shipping industry，international maritime fraud is increasing obviously．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form of maritime fraud，“phantom ship fraud”spreads continually，which causes great losses to shippers，insurers，new buyers and so forth，and hinders the free，healthy and sound development of international shipping industry．Active precaution，as well as effective prevention of phantom ship fraud，has become a focus of attention of the whole world．This paper discusses and analyses phantom ship fraud from perspectives of reasons for growth and behavior patterns，aiming to seek preventing and combating measures in terms of individuals，countries and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maritime fraud;phantom ship fraud;flag of convenience;IMO

DF96

A

1008－7966(2011)01－0131－03

2010－10－20

劉麗(1984－)，女，河北廊坊人，2008級國際經濟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