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燦
(紅河學院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云南蒙自 661100)
論中國儒家思想的意識形態化
張燦
(紅河學院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云南蒙自 661100)
儒家思想在眾多的中國哲學思想中脫穎而出,得到統治階級的支持,從而轉化為國家意識,是具有必然性的,這種必然性就是儒家思想具有與封建制度中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宗法制的社會結構以及王權專制的政治制度具有內在的契合性。這種契合性使得統治階級選擇了儒家思想,并對其進行了一系列思想改造,象征建構,制度設計,思想滲透從而與現實政權之間建立一種互動的關系。經過統治階級一系列有意的的意識形態化過程,儒家思想最終成為控制整個社會的運行法則,影響整個社會的強大精神力量,確立其封建社會意識形態的地位。
儒家思想;封建社會;內在契合性;意識形態化
思想的意識形態化是思想發展的一種特殊的形式,因為大多數的思想是很難得到統治階級的支持,從而得到被意識形態化的機會的。這是因為在一定的社會條件下,尤其在專制時代只能容許一種思想占統治地位。因此某種思想要想通過意識形態化,從而轉化為國家意志,不但必須得到統治階級的認可,而且還要依賴其具有的現實的權力作為背景,極力壓制別的思想,以維護該思想在整個思想領域的獨尊地位。
任何一種思想或者觀念它要得到廣泛的認可與支持,本身必須具有統攝人心、關照現實的力量。而儒學之所以能夠得到認可就是因為它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當時的時代精神。儒家學說的基本框架來自孔子。孔子由衷地稱羨西周禮樂文明,以其繼承者自許,并且認為在這種文明之上建立的西周的宗法制度和國家制度,是一種理想而長存的社會組織形式。應該為后世所效仿。
當然,僅僅因為具有關照現實,反映時代精神的理論品質儒家學說就想自發地成為國家意識形態是不可能的。它要想成為國家的意識形態還必須具有另一個必要條件,就是它要讓統治階級覺得這樣的一種思想有利于自己統治的合法化,政權的穩固性,可以使自己獲得民眾的普遍認可與支持。而正是儒家思想與當時的社會生產方式、社會結構以及專制王權之間的內在契合性使它最終成為了統治階級的選擇。
(一)儒家思想與自給自足自然經濟的內在契合性
自給自足的小農自然經濟是中國傳統社會的基本經濟形態,它是一種以生產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方式。其主要的生產資料是土地,生產工具簡單,生產規模小,技術落后,生產以家庭為基本單位,以男性家長為主,以個人勞動為基礎。在這種生產方式下,人們內在地形成對農業對土地的依賴以及與之相關的保守、安土重遷的心理;對家庭宗族的依賴以及與之有關的崇古崇老崇長心理;對男性家長的依賴以及與之相關的依附心理。從根本上講就是形成了以宗法血緣關系為核心的倫理性的社會心理,而這正是儒家學說的本質內涵。因此,自給自足的小農自然經濟既是儒學國家意識形態化的社會經濟基礎,同時儒家思想也理論化地反映了、抽象了中國傳統生活方式的基本原則和內在精神。
(二)儒家思想與宗法制的社會結構的內在契合性
宗法制是以家庭為細胞,依靠血緣親情網絡聯結而形成的社會組織形式。中國的宗法族制萌于夏、成于商、立于西周,對于宗族內部來說,宗法關系是以家長制為基本線索編織的網絡,而國家內部則演化為族權與君權混合的政治關系:分封制的等級序列與血緣關系的遠近相吻合,建立起天子統諸侯、諸侯轄卿大夫、卿大夫管平民的專制主義政治體系。宗法制在主觀上是建立以宗族為范圍的族權統治,在客觀上卻收到了與專制主義政治互為表里的效果,形成家國同構的奇妙效應。顯然,以宗法倫理為核心的儒家學說,正是這種宗法制的社會組織結構的系統化的理論形態。于是中國的宗法制的社會結構產生了儒家學說,而儒家學說反過來又滋養著這個社會結構,使其具有了超穩定性,成為專制統治的重要社會基礎。
(三)儒學與專制王權的內在契合性
秦二世而亡的教訓促使漢王朝統治集團尋求長治之安的治國方略。由此與當時其他的主流學派相比,道家失之于無為,法家失之于嚴峻,而儒學一方面是一個有階級性的理論體系,它的立足點首先是站到統治階級的一邊,是服務于王權專制的政治體系。在此基礎上又形成了攻守互補、禮法互補、王霸互補的德主刑輔為治國理念。另一方面,它又是極具“普世”效應的說教,它的貼近生活的,娓娓道來的道德倫理思想又在普通民眾中間有著廣泛的認同空間。于是從陸賈《新語》到賈誼《新論》,再到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和《天人三策》,歷時半個世紀,終于取得“獨尊儒學,罷黜百家”的至尊地位。儒學與專制王權的內在契合性,一旦通過統治者外化—— 確立為國家意識形態,儒學也就演變為王權專制的文化工具。一方面,專制王權保障儒學在思想領域的正統地位,維護其作為主流意識形態。另一方面,儒學亦為專制王權的存在而存在。科舉制是二者之間互為表里的最好詮釋。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說對于中國封建社會而言,儒家思想雖天然不是國家意識形態,但國家意識形態天然是儒家思想。
當然,就算儒家思想具備了成為了國家意識形態的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也并不就意味著它僅憑皇帝的一紙詔書或者國家一部法律而在一夜之間就可以從一個學術流派,一個思想體系而成為影響一國從中央到地方,從官僚集團到貧民百姓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甚至整個國家的制度設計理念的國家意識形態。也就是說,儒家思想必須以統治階級的權力為后盾,經過一系列思想改造,象征建構,制度設計,思想滲透從而與現實政權之間建立一種互動的關系,也就是經過一系列的意識形態化過程,最終成為控制整個社會的運行法則,影響整個社會的強大精神力量,確立其正統思想的地位。
(一)漢朝的思想統一運動
在如何維護大一統政權穩固這一點上,其實在秦始皇時代,統治階級就意識到了不應容忍多元化的指導思想的存在,必須有一種主導性的價值觀念來維護一種穩定的社會秩序。只是秦始皇青睞的是法家思想,但歷史證明法家的嚴酷的沒有人情味的做法并沒有為社會和大眾所接受。于是漢初的統治階級接受了秦亡的教訓,打算改而采取別的做法,于是才有了董仲舒利用當時流行的天人感應思想,編織了一張形而上的天人關系網,賦予君主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以理論的形式使封建君主專制制度系統化、神圣化,并以此為基礎,建立了一整套神學化的倫理道德觀,將雙向的人倫義務變成片面的等級服從,將封建社會的統治秩序神圣化為形而上學的宇宙法則。這種經過改造后的儒家思想顯然為漢朝統治的合法性,漢朝的政權鞏固提供了相當大的支持,于是漢武帝欣然采納董仲舒的建議和思想,頒令儒學為國家的正統之學,標志著漢朝思想統一運動的開始。
(二)兩漢的造神運動與孔子的神圣化
儒家從先秦開始,一直是以相當樸素簡約的形式在鄉間推行禮制教化。因此,儒學要想真正成為一種政治“意識形態”,首先面臨的一個最大問題是,如何改變自己作為普通民間教師的世俗形象和身份,如何由學派創始人向宗教教主身份過渡。漢儒吸收陰陽家和方士的知識,利用讖緯將孔子神化,使之演變成了漢代帝王改制的天命承擔者,并宣稱孔子是“為漢制法”和“為萬世制法”的一個超級預言家,強調孔子作為制法之王既是“素王”,就是有道德而無王位的教化之主,王者之師。從而既有效地確立儒家思想的合法性,又不會使統治者和帝王擔心儒生有借此窺視王位的企圖。奠定了儒家思想既能為帝王統治的合法性尋找預言的證據,又可以教化的姿態傳播思想的基礎。
(三)儒家文本的經學化
儒家文本的經學化意味著儒家的政治理想和對于社會秩序的理念被確立為正統的、為官方所承認的信仰系統。儒家文本的經學化是儒家思想意識形態化的基礎和關鍵性環節,后來其他儒學意識形態化的重要形式與內容如科舉制度,教育制度都是建立在經學化的思想之上的。儒家文本的經學化開端是漢武帝建元五年(公元前135年)的“置五經博士”,這一重要事件,不僅使《詩》、《書》、《禮》、《易》、《春秋》正式被欽定為“經典”,使其有了無可懷疑、無可爭辯的正確性與權威性。而且將“博士”頭銜轉變為儒家的獨享,成為官秩。而這五本儒學著作也自此就成為了唯一合法的帝國統治的思想基礎,當然后來在不同的朝代經學的整個體系又發生了不同的變化,有了“七經”、“十三經”之說,但其思想基礎的地位卻沒有變化。儒家文本經學化后,儒學也逐漸從建構性的思想轉而成了解釋性的思想,中國知識分子自此即便是要闡發觀點,也必須依附于經典,或者僅能做解釋經典的工作。
(四)儒家思想對教育制度與選材制度的滲透與控制
在任何文化傳統中,教育本身就是一個人獲得社會地位,確定社會角色的制度化方式和重要渠道,因此教育制度與選材制度本身就有天然的聯系。因此我們把儒家思想對教育制度和選材制度的滲透與控制看作是一個一體化的過程。自漢開始,官員的分封制向選拔制的轉變本身就體現著儒家思想中“賢者居位”的觀念。漢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舉孝廉”科的實施是儒學作為取士標準的開端,經過不斷的改革,最終在隋唐形成了以儒家思想為標準的比較完備的科舉制,雖然后來科舉的具體內容有不同的變化,但通過科舉來確立和傳達對儒家思想的標準解釋顯然是傳達統治階級的意志的最好的最有效的途徑。
意識形態作為政治文化的一種,它具有政治文化的一般特征,它存在的價值,存在的動力都源于其不斷地傳播,參與人的政治社會化的過程。而傳播的一個重要的制度性渠道就是教育。所以教育制度的儒化,也成為儒家思想意識形態的一個重要形態和方式。由于教育是人的社會化的準備階段,而人的社會化是以如何在社會中獲得優勢的生存位置為指向的,因此當儒家思想通過科舉制度與權力和利益發生密切關系的時候,它自然而然又影響了教育制度的確立。既然儒家思想是科舉制度的標準,是一個人通向權力和利益的重要工具,因此儒家思想作為教育的主要內容便會成為官學和私學自覺和不自覺的選擇,使得儒家思想作為意識形態的傳播的制度化體系自然地建立了起來。
(五)儒家思想的政治法律化
儒家的根本目的在于為現實政治和社會提供一種價值體系并建立起作為這種價值體現的社會秩序。因此,當儒家思想在漢代取得獨尊地位之后,其謀求的不僅僅是在思想觀念上產生影響,其入世理想的最終歸宿還是要落實在政治法律制度等設計之上,也就是要把儒家思想具體的政治與法律化,從而落到治國,平天下的最終目標上。同時這也是儒學思想意識形態化最后步驟以及最終歸宿。儒家的制度理想一直是以“托古”的方式來展開的,在把從當時的生活現實中概括出來的結論在托古的包裝下加以類推。把建立在繼承傳統“尊尊”、“親親”基礎上的“禮治”由家推向國家和社會。于是,在這種思路下,本來作為家庭倫理道德中最基礎的孝及由此而來的忠便自然成為了核心的道德,建立在之上的皇權和等級秩序就完全可以成為一種必然的而且是唯一可能的秩序形式。于是儒家的“禮治”思想就正式地成為了影響上至朝廷的禮儀、宗廟的祭祀、國家的組織與法律,下至社會禮儀乃至鄉規民俗的基本政治理念,甚至人們直接援典作為行為規則和判斷是非的標準,這樣儒家思想就落到了實處成為現實政治中的文化實踐,實現了儒家思想的政治制度化。但由于禮儀的復雜性,所以當時的“禮”并不僅僅局限于道德領域,在最初的意義上,“禮”就相當于法度。所以在中國古代法律和秩序是互相依存的。再加上儒生最為熟悉古代的禮儀規范,因此事實上他們不但是古代禮儀的整理者,在漢以后也是事實上的法令的制定者。儒生在這工作中,自然會把儒家思想的社會理想,對社會控制方式設想,對等級的觀念,對德治的推崇等傾注到法律制定中,即他們極力的做著以禮入法的工作。因此除了秦、漢法律之外,歷代的法典都出于儒者之手,因此儒家的思想事實上支配了一切古代法典,儒家思想在法律中有著十分徹底的影響,使儒家思想實現了其法律化,通過法律的至上性既有效地維護了其思想的獨尊性又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禮治”秩序得以順利實現。
儒家思想意識形態化的過程實際就是在現實的制度中貫注儒家精神的過程,因為一旦儒家思想變成某種制度固定下來之后,其內在的精神才能夠變成常態,即人們只要遵守了某些規章便自然符合了儒家的精神。這樣儒學便真正做到反映社會的經濟和政治特點,體現統治階級的利益和要求,為保持現存的社會制度服務。并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用它的價值觀和行為方式影響社會的風俗習慣,讓人們在不知不覺中體認儒家思想的原則,成為中國封建社會的國家意識形態。
[1]林存光.儒教中國的形成——早期儒學與中國政治文化的演進[M].齊魯出版社,2003.
[2]干春松.制度化儒家及其解體[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3]向世陵.中國哲學智慧[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
[4]楊念群.儒學作為傳統中國“意識形態”合法性的歷史及其終結——兼論“過渡歷史觀”的構造[G].年度學術2003,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責任編輯姜仁達]
A Discussion on Ideological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onfucianism
ZHANG Can
(Honghe University,College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Mengzi 661100,China)
It was inevitable that Chinese Confucian ideology,with the support of the ruling classes,stood out among many systems of Chinese philosophy and transformed into the national consciousness.Confucianism fit with the self-sufficient economics,patriarchal society structures and authoritarian politics of the feudal system.This accordance guided the ruling class to choose Confucianism and to make a series of ideological innovations,symbolic constructions,systemic designs and thought infiltrations to build up an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Confucianism and state power.After a series of deliberate ideological processes by the ruling class,Confucianism eventually became the operational rule which controlled all of society,influencing the entire moral fabric of society and establishing the position of feudalism.
Confucianism;feudal society;inner agreement;ideologize
D64
A
1008-9128(2011)01-0048-03
2010-10-19
張燦(1979-),女,四川達州人,講師,法學碩士。研究方向:政治思想史,政治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