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婧
(云南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昆明650091)
對某高校本科畢業生工作社會表征的分析
陳曉婧
(云南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昆明650091)
以社會表征理論為研究基礎,通過對某高校2010屆畢業生工作概念表征的調查分析,從主體視角還原畢業生對工作概念的表征建構內容,發現社會環境的轉變、中國人的社會取向以及流行價值觀在形塑畢業生工作概念的過程中影響較為突出,從而為就業指導工作的有效開展提供新的思路。
工作;社會表征;大學生就業指導
在中國,按照普通學生的求學軌跡,上大學是其在12年的基礎教育中為之奮斗的目標,然而進入高校之后,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實即陷入到就業的巨大壓力中。因此從大學一年級開始就應開設就業指導課程以培養大學生的求職技能。然而,在一系列促進就業的舉措中,似乎缺少了對于工作本質的探討。作為就業主體的大學生,尤其是對畢業生而言,“工作”究竟意味著什么,如何理解工作所包含的意義指向,將直接影響畢業生就業時的選擇和結果。然而一直以來,政府決策部門、學校、培訓機構甚至用人單位多是以他者視角為出發點,從外部對畢業生提出要求并進行指導,而忽視了畢業生作為就業主體所建構的工作概念表征及其過程。因此,本研究試圖從主體視角還原畢業生對工作的理解,并在對形塑畢業生工作概念影響因素進行分析的基礎上,為就業指導工作的開展提供新的思路。
社會表征理論是由法國社會心理學家莫斯科維奇(S. Moscovici)在借鑒涂爾干(E Mile Durkhei M)等一批歐洲重要學者學術理念的基礎上提出的。該理論認為,“社會表征是在特定時空背景下的社會成員所共享的觀念、意象、社會知識和社會共識,是一種具有社會意義的符號或系統。”[1]93這一系統具有兩種功能,“其一是為個體在特定生活世界中的生存進行定向,另一種則是提供可借以進行社會交換及對生活世界與個體、群體歷史進行明晰分類的符號,使人際溝通得以實現。”[2],[3]21由此可見,人們采用對事物、事件進行社會表征的方式實現理解,并得以在日常生活的人際互動過程中建構起群體內相似的概念、話語及解釋體系,“為社群提供可進行相互溝通與理解的常識理論。”[3]22
大學畢業生面臨著由學校到工作單位,由學生到勞動者的群體歸屬及身份轉變,隨著畢業的臨近,迫切需要建構起對于工作的知識體系,以應對活動場域和角色的改變。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涉及到畢業生對工作社會表征的建構,并在此基礎上形成相應的態度和行為表現。因為社會心理學家通過研究發現,社會表征可以反過來對“群體成員的行為、思想和感知施加一種近乎是強制的影響力量”[1]93,從而影響畢業生應對就業過程的心態和結果。
本研究以某綜合性大學的2010屆本科畢業生為研究對象,先以學科類型為依據將該屆畢業班進行分層,再在各類別中按專業班級進行整群抽樣,共抽取7個專業的192名學生組成樣本,并采用集中填答的方式填寫專門為本研究設計的問卷。問卷主要以開放型問題收集畢業生工作概念的表征,即請調查對象填寫出“當別人和你談到‘工作’或你聽到、看到‘工作’這個詞時”所想到的前十個關聯詞。在將問卷回答內容錄入計算機后,對文本進行編碼和歸類,并對相關核心詞匯出現的頻次進行統計。
具體分析步驟為:首先,將開放編碼形成意義單元。對被調查對象的回答進行內容分析,共得到150個意義單元。隨后,對意義單元進行進一步歸納概括,將隸屬于同一層次的概念進行進一步歸類,得到50個概念詞。最后將概念詞進一步歸納聯結,共獲得關于工作社會表征的四個主要維度。
工作,這一無時無刻不存在于社會生活中的詞語,究竟具有怎樣的含義呢?在中國最大的綜合性詞典——《辭海》(1999年版)中,并沒有收錄對“工作”一詞的解釋,于是只能分別從“工”和“作”字的解釋入手。“工”共有10類意義指向,即“指從事各種手工藝的勞動者;工作;工程;工作量;功夫、技巧;細致、巧妙;善于、擅長;樂譜符號;古代特指樂人;通‘功’”[4]1450。而“作”字的15類用法中僅有1種用法與工作相關,即為“工作;做工”[4]653。然而,僅通過對兩個漢字獨立詞義的分析,難以完整概括出“工作”一詞在漢語語境中的定義。除此之外,在漢語中與“工作”相近的還有“職業”、“職位”等詞語,在《辭海》中亦無具體的詞條予以解釋。
與工作概念相對應的英文譯詞主要有 work和job。在《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的相關界定中,或許能獲得對工作概念的多層次理解。Work一詞,既可做動詞亦可做名詞。作為動詞時,在不同的語境中主要包含如下內容:“do job/task做工,執行任務; Make effort努力; Manage管理; Machine/device機器、裝置;have result/effect有結果、作用”。作為名詞時,包含:“job/task工作、任務;place of job工作地點;effort努力;result of action 行動結果”[5]2033-2035。而 Job 作為名詞使用,指“paid work 有酬工作;task 任務;duty職責”[5]946-948。
英語詞匯的解釋固然能為理解工作的內涵提供一種參考,但其語境和社會背景畢竟不同于我國。由于在漢語語境下對工作含義的模糊界定,必然導致社會群體對工作社會表征的多元性建構,因為社會表征的社會共享性和群體差異性是同時存在的,它作為一種產生于日常生活的常識性知識,應該被同一組織群體內部的所有成員所共同擁有,并且成為群體成員之間交流與溝通的基礎。但是由于群體中還會有多個子群體存在,所以并不是所有的社會表征都能在群體成員中達成完全一致[1]93。因而對于這樣一個既清晰又模糊的詞語的社會表征,必然在不同群體中有其各自不同的概念、話語和解釋體系。這樣一來,作為相對獨立于工作領域的大學畢業生群體,其對工作的社會表征就可能在與社會共享達成一致的基礎上呈現出自身的獨特性。
(一)畢業生工作社會表征的內容構成
分析結果表明,畢業生對工作的社會表征主要包括工作屬性、求職、對工作狀態的設想、價值訴求4個維度,盡管不同性別和專業的畢業生對各維度中具體項目的關切程度不盡相同,但在一定意義上仍反映出畢業生對工作社會表征的總體結構。
從此次研究的結果中可以發現,一方面:畢業生的工作社會表征呈現出多元化的意義內涵。對于勞動發生的地點、時間、具體勞動內容、勞動所得報酬以及歸屬組織的性質、組織文化、成員關系、組織聲望、組織發展前景和個人對工作的價值訴求等這類工作自身具有的屬性僅是工作社會表征中的一小部分,而求職、面對就業的心態以及對工作狀態的設想等這些原本外在于工作的心理和行為已被畢業生群體納入到對工作的社會表征中,而有別于一般意義上對工作概念的界定和理解,充分突顯出了畢業生這一處于畢業—就業過渡階段中的特殊群體對“工作”的獨特表征體系。
另一方面,在對“工作”這一詞語的直觀聯想順序中,也呈現出一定的規律性,即對工作所具有的客觀屬性是畢業生在工作概念表征建構中的最直接的反應,尤其是報酬,其次是求職的壓力、心態以及對工作狀態的設想,最后才涉及到個體對工作的價值訴求,因此表現出由外向內,由物質到心理,由具體到抽象的對工作社會表征的建構過程。與此同時,被調查對象對各維度所使用的描述詞語數量也隨之遞減,這亦與人們認知外在事物的規律相契合。
(二)影響畢業生工作社會表征的因素分析
1.外部環境的轉變
“社會表征過程共有三大要素,即表征主體、表征對象(具體實體或抽象概念)以及表征建構的社會背景,它們彼此互為關聯。”[3]23因此,任何對象的表征過程都無法脫離其所處的社會背景以及表征主體所處的社會環境的變遷。在多年的高等教育擴招后,一屆屆數百萬計的大學畢業生進入就業市場,在國家層面上,大學生的就業問題事關社會的穩定與發展,在畢業生個體層面上,亦是脫離學校、家庭的保護,實現獨立、檢驗自身能力的重要一關,于是將工作視為目標,要去“找”,實現“就業”成為工作社會表征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這可能也是大學生群體工作社會表征區別于其他在職群體的一個重要特征。因此,與求職相關聯的途徑和行動也相應納入到對工作的表征體系中。在找工作的途徑中,除了憑借自身實力,依靠人才市場,也可發現畢業生對“靠關系”、“暗箱操作”等打破公平就業現象的默認和無奈。這恰恰體現出“各社群社會表征的建構與重構愈來愈與宏大社會結構的變遷及動態的社會過程緊密相關,并從中或隱或顯地折射出種種社會矛盾或沖突”[3]23。畢竟在傳統中國社會,社會網絡中強關系所具有的社會資本在應對工作這一稀缺資源時仍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這一方面確實可以為少部分畢業生帶來求職的便利,但另一方面卻是以犧牲公平公開競爭的就業環境,以及更多畢業生對制度、對社會信心的建構為代價。與之相應的,自2008年以來席卷全球的經濟危機,導致世界范圍內的經濟蕭條,這對原本就形勢嚴峻的就業市場來說更是雪上加霜。盡管經濟逐漸向好,但仍然給畢業生造成了空前的壓力,尤其是對一些崗位提供并不充裕的欠發達地區,就業競爭帶來的壓力可想而知。于是乎在工作的社會表征中出現了較多的負面情緒,諸如“迷茫”、“恐懼”、“痛苦”和“黑暗”,為原本中性的“工作”一詞賦予了些許悲情色彩。
2.中國人的社會取向
臺灣著名心理學家楊國樞認為,在個人的價值取向方面,可分為社會取向和個我取向兩種。由于中國傳統社會的精耕農業、家族共產、父系傳承、階序結構等因素,造就了在此特定生活圈內的社會成員運作形態比較偏向社會取向[6]114-120。盡管隨著現代化的發展,中國已逐步由傳統的農業社會進入到現代工業化社會,造就中國人社會取向的特定生活圈發生的變遷勢必會逐漸失去其原有的強度,使與現代社會相適應的個我取向互動方式和人格特質得到逐步發展。但是,互動模式的延續性和心理狀態的傳承性仍主導著當代中國社會成員人格特質的形成與發展。因此,“中國人的社會取向表現在生活中的不同方面或層次,便展現出不同的互動特征或內涵”[6]92。在畢業生的工作表征中,最為明顯的即是受到社會取向構成中的家族取向和他人取向影響。一方面,父母、親屬的殷切希望,使畢業生肩負著完成一個家庭,甚至一個家族期許的重任。不可否認的是,光宗耀祖仍然是家族或家庭對年輕子女的期待,而畢業生也自然以此為己任。畢竟,“在家族主義取向下,人們生活圈內的運作是一切盡量以家族為重,以個人為輕;以家族為主,以個人為從;以家族為先,以個人為后”[6]93。于是,找到一份令父母、親朋滿意的工作,成為畢業生擇業時的目標之一。然而,面對激烈的就業競爭,獲得滿意的工作并非易事。因此,來自父母的壓力,成為畢業生因家族取向而致的一種自加壓力,貫穿于整個求職過程。另一方面,如何評價一份工作的“好”與“不好”,其評價的標準從何而來,自然受制于外界。對工作具有外在屬性的看重,尤其是對工作的報酬、工作環境、工作地點的重視,在一定程度上是出自于國人社會取向中的他人取向。在這里,他人并不特指某個具體個人,而是泛指非特定對象的他人。“他人取向是指中國人在心理與行為上甚易受到他人影響的一種強烈趨向——對他人的意見、標準、褒貶、批評特別敏感而重視,在心理上希望在他人心目中留下良好印象,在行為上則努力與別人相一致。”[6]109對畢業生來說,同輩群體、往屆畢業生,甚至社會中的中上階層都可能成為他們心目中的“他人”。由于缺乏有效標準用以衡量一份工作所具有的各方面價值,人們只能簡單地通過工作的外顯性及物質性特征這一單一形式加以比較。這樣一來,極易強化畢業生對工作外在屬性的關注,繼而提升其對工作物質回報的期望值,而忽視對工作的精神價值追求。
盡管越來越多的90后將逐步成為就業的主體人群,在他們的互動模式和個人特質方面也將突顯出更多的個我取向,然而面對成年后的重要決策——第一份工作的選擇,以家族取向和他人取向為特征的社會取向仍會持久地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們。
3.流行價值觀的導向
在對大學畢業生工作社會表征的調查中,流行價值觀對其表征的建構具有顯著的影響力。在整理獲得的37個概念詞中,真正與工作本身所指內容相關的僅有9個,且多涉及工作崗位的具體外部特征,對工作本質、自身與工作間的價值匹配及自身價值訴求的滿足卻并非關注的重點。這與當下普遍流行的價值觀不無關系。當下社會的主流是崇尚物質成功,衡量個人是否成功的標準皆以標準化、可度量化以及直觀化為依據,坊間流傳的“位子、票子、房子、車子”一應俱全的標準使人們對個人成功的評價單一化和簡單化,進而使工作成為滿足人們外在物欲的平臺和工具,而忽視了人們通過工作過程得以實現的內在心理訴求的期待和滿足。如此一來,必然導致畢業生在對薪酬具有合理期望的同時仍將薪酬置于工作概念表征體系建構的首位,從而導致畢業生過多地關注工作能給予的物質回報而忽視其他非物質性回報。正如一位大學生所說:“八九十年代的大學生們會思考‘怎么樣做個有用的人?生活的意義是什么?我是誰?’咱們現在關心的是什么?我要找什么工作,以后在哪兒發展?我要怎樣才能掙更多錢?這些想法是主流。”[7]
此外,在本次調查中,有一種現象引起了研究者的注意,即許多畢業生將“房子”納入與“工作”的關聯中。大學畢業生畢竟還未真正進入社會,僅僅處于由學校進入社會的臨界點,而且22歲左右的年紀,作為即將步入社會的職場新人,卻已開始憂慮并非迫切需求的住房問題,這與調查開展之時全國上下熱議的現實題材電視劇《蝸居》有著直接的聯系。在有關“如何獲得工作觀念”的題項回答中,“大眾傳媒”被列為來源途徑的第二位,其作用已超過家庭、學校、同輩群體對畢業生的影響,而僅次于自身的實踐經歷。在現代信息化時代,校園已并非置身于外的象牙塔,而是成為參與、融入甚至推動科學技術,共享信息成果的實踐地,來自社會各個層面的資訊、理念通過現代化的信息傳播手段進入校園、進入大學生的課堂和日常生活。而大學階段正是大學生作為成熟個體確定人生目標、培養社會角色、定型人格的關鍵時期,面對紛繁的外部社會,多元的流行價值觀勢必會對大學生的認知和判斷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給大學生形成穩定獨立的價值判斷造成一定的困惑、迷茫和偏差,從而以流行價值觀代替自身對事物進行獨立的判斷和選擇。
盡管質性研究不具備推論和驗證假設的功能,但本研究仍具有一定的探索意義。從以上對畢業生工作概念表征的分析可以看出,畢業生對工作這一概念的建構是在多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一個獨特的體系,它既包括對工作特征的常規理解,還納入了對其的想象;既涵蓋了“求”工作的過程,也容納了面對此過程的心理狀態,從而突顯出大學畢業生這一特定群體有別于其他社會群體對工作的獨特理解,建構出屬于他們自己的工作社會表征,并以此表征為基礎,應對求職過程,作出就業選擇。因此,在社會各界、高校內部為畢業生提供的就業服務中,一方面應逐步改善影響就業的外部環境,倡導積極向上的主流價值觀,關注在學生工作社會表征建構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的影響因素;另一方面在從畢業生工作社會表征的具體特征出發,開展更具針對性的就業輔導工作的同時,幫助畢業生完善對工作的理解和定位,修正工作社會表征。值得注意的是,社會心理學家已通過研究發現,“社會表征反過來又可以對社會群體成員的行為、思想和感知施加一種近乎是強制的影響力量,即所謂的‘行為說明性’(behaviorally rescriptive)。社會表征會預先安排個體的行為,同時也會影響群體成員的感知,并進而會影響他們對所經歷事件的解釋和行為回應。”[1]93可見,大學畢業生具有怎樣的工作社會表征,極可能會影響到他們面對就業,進行工作選擇時的判斷,并直接反映就業政策和措施的效力。因此,在畢業生的就業指導工作中,應從大學生的主體特點出發,關注其工作社會表征的建構,從而有效促進大學生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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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唐軼,等.詩人遠去,誰還在校園里唱往日的歌[N].中國青年報,2011-01-11(9).
An Analysis of the Work of Social Representation fro Ma University's Graduates
CHEN Xiao-jing
(School of Public Ad Ministration and Sociology,Yunnan University,Kun Ming 650091,China)
In this paper,by using social representation theory,the researcher did a qualitative study on the concept of work of 2010 university graduates.Fro Mthe subject's perspective,representation construction of work concept of these graduates is restored.The results show that so Me factors exert a pro Minent influence on the shaping of graduates'work concept,for instance,the changes in the social environ Ment,the Chinese people's social orientation and popular concept of values.When we knows those i Mportant factors which shape the concept of work,we can provide the new ways for graduate e Mploy Ment guidance.
work;social representation;graduate e Mploy Ment guidance
G640
A
1001-7836(2011)07-0029-04
10.3969/j.issn.1001 -7836.2011.07.012
2011-05-31
云南大學校內項目《金融風暴下工作的社會表征——大學畢業生的就業觀研究》(09ynuhss023)
陳曉婧(1980-),女,云南昆明人,講師,中央民族大學博士研究生,從事城市社會學、民族社會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