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審“法老”穆巴拉克

張子宇

這是一個特殊的被告席—巨大的黑色鐵籠被鋼絲防護網包裹，里面待審的被告有10個人：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的兩個兒子、前內政部長哈比卜·阿德利等高級官員。還有一個老者，躺在一張帶腳輪的護理病床上。

他就是此次被審判的主角—穆巴拉克。

2011年8月3日，全世界都被這場“籠審穆巴拉克”的大戲驚倒了。這個曾經用“主動下臺”換取人身安全的中東著名強人，極有可能成為中東領導人中的第一個“死者”。

“審判領導人這種事情不像是在埃及發生的。他們為法老修建的是金字塔，而不是把領導人送上審判席電視直播。”《華爾街日報》稱。

當地時間3日8時30分，一架直升機降落在開羅郊外警察學院的操場上—埃及軍方將穆巴拉克從下臺后一直隱居的沙姆沙伊赫送回了首都，接受特別法庭的首次庭審。

現年83歲的穆巴拉克，因突發心臟病，自4月以來一直在醫院接受治療。這是他年初下臺后的首次公開亮相。

盡管埃及軍人政府決定首次庭審以全國電視直播的方式進行，但當直升機停穩的那一刻，全副武裝的軍人和警察還是團團包圍了躺在病床上的穆巴拉克，迅速將其送至300米外由警察學院會議廳改成的特別法庭。

9時01分，穆巴拉克的大兒子賈邁勒、次子阿拉先后步入特別法庭，穆巴拉克本人則躺在病床上被推進法庭的鐵籠內。鐵籠靠近被告家屬所處區域。這個本是用來關押猛獸的器物，足以防止示威者家屬“空襲”穆巴拉克等人。

10時左右，主審法官艾哈邁德·里法特宣布庭審開始。

此前，穆巴拉克的律師多次陳情稱，由于穆巴拉克“健康不佳，深度昏迷”，不適合接受庭審，但法庭內的記者們發現，身穿白色囚衣的穆巴拉克雖然臉色蒼白，但是“神情輕松”。

埃及國家電視臺轉播鏡頭捕捉到，穆巴拉克一會兒把雙手墊在腦后，一會兒用胳膊遮住額頭，與兩個兒子賈邁勒和阿拉交談。

一名檢察官宣讀了對穆巴拉克的指控。指控書說，穆巴拉克與時任內政部長哈比卜·阿德利同謀，在今年年初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期間“蓄意、預謀殺害和平的示威者”。同時，穆巴拉克和兩個兒子收受商人侯賽因·薩利姆賄賂，讓薩利姆以低價從政府手中購置土地。

當法官要求他確認身份、是否認罪時，穆巴拉克輕輕舉起手說：

“是的，我在這里……我完全否認所有這些指控。”他一邊用麥克風回答，一邊晃動手指。

賈邁勒和阿拉同樣否認針對他們的所有指控。據法新社記者描述，整個聽證過程中，兩人看起來很鎮靜，他們輪流擋在電視攝像機鏡頭前，以期阻止拍攝病中的父親。

就貪污腐敗、濫用職權等指控，一旦罪名成立，穆巴拉克可能獲判死刑。

大約4小時聽證后，法院決定延期審理穆巴拉克父子。艾哈邁德·里法特說，穆巴拉克將暫時住在開羅郊區的國際醫療中心，直到8月15日下次聽證。

值得一提的是，這所審判穆巴拉克的警察學院，在2月埃及“革命勝利”之前，它的名字還是“穆巴拉克警察學院”。現在這座警校連同多座以穆巴拉克命名的政府建筑一同

“更名”。如今，那塊寫著“穆巴拉克警察學院”的標牌已經不知所終。

和很多第三世界國家政治領袖一樣，穆巴拉克的榮耀與失落相伴相隨。著名中東問題研究者、北京大學阿拉伯語系學者吳冰冰說：“穆巴拉克是時代的產物，他崛起和墜落都是時代決定的。”

軍人出身的穆巴拉克，1981年10月遇上了政治生涯的轉折點，埃及時任總統薩達特遇刺身亡，身為副總統兼執政民族民主黨總書記的穆巴拉克，在時勢造英雄的情況下登上權力最高峰，接掌總統職位，并兼任武裝部隊最高統帥，集黨、政、軍大權于一身。翌年，他又出任民族民主黨主席。

此后的穆巴拉克在政壇上未逢敵手，于1987年、1993年和1999年順利連任總統，更在2005年，埃及歷史上首次有多名候選人競逐的總統選舉中，以壓倒性姿態勝出。在其30年的任期中，他從沒有任命過副總統。

作為伊斯蘭世界的核心國家，埃及長久以來在“火藥庫”中東地區扮演著協調穩定的角色。穆巴拉克通過斡旋促成中東和會的召開，讓以色列和阿拉伯國家溝通，提升埃及在阿拉伯世界的地位。而美國也拉攏穆巴拉克結盟，讓美國在中東發揮更大的影響力，尤其是推動以巴和平進程。

不過，穆巴拉克惹來激進伊斯蘭武裝分子的不滿。他曾經多次被暗殺，但都大難不死，成為中東強人時代碩果僅存的人物。

進入1990年代之后，穆巴拉克的光環逐漸褪去。埃及經濟陷入困難，盡管美國依舊給以大量的援助，但依然無法解決埃及極端分化和高失業問題。同時，埃及緊急狀態法自1981年實施后一直未予取消，社會矛盾在重壓下進一步激化。

很多去過埃及的中國游客都對這樣的場景印象深刻，他們需要由持槍軍人保護前往由外國人經營酒店的旅游區，那里富麗堂皇。但城市的另一邊，埃及貧民聚居區甚至連像樣的柏油路都沒有。

在繼任者問題上，穆巴拉克可能讓兒子接班的傳聞也嚴重削弱了他的威信。埃及2011年動蕩前，他曾經用“天曉得”來回答關于繼任者的問題，執政黨則用例行的“無人能和穆巴拉克的偉大相媲美”來搪塞。

后穆巴拉克時代的埃及社會依然是騷動不安，開羅貧民窟的赤貧者和從西方歸來的洋學生同樣沒有安全感，抱怨之聲通過路邊小店和微博傳播，人們用穆斯林傳統的政治笑話和蘋果電腦發泄著不滿，目不識丁的人和英文嫻熟者都在要求改變。

政權更迭并沒有給埃及帶來安全和面包，外國游客大量減少，社會秩序始終沒有恢復，各種抗議此起彼伏。7月以來，埃及人已經連續3周發起大規模游行要求盡快改變社會僵局。

事實上，審判穆巴拉克更多地被看做是一種迎合民意的行為。很多埃及人很高興看到這位曾經的統治者站在鐵籠中，在他親自命名的警察學院里接受審判。因為自軍方掌權以來，埃及人一直以懷疑的目光盯著這些穆巴拉克的前下屬。

分析家指出，埃及社會現在完全分裂，埃及以軍人為核心的統治集團發源自納賽爾時代，即使是專制的，也是來自下層平民出身為主。而現在埃及的社會領袖均為商業財閥、法律精英和地方豪強，他們裝作代表弱勢群體卻只為富裕階層的利益著想。

“現有的局面是由美國和穆巴拉克配合而成的。所以不能指望審訊穆巴拉克一個人就把埃及的問題解決了，埃及問題是1952年獨立以來系列問題的總爆發，所以以審訊一個人或者某個孤立的事件來解決問題是幻想，但是不排除通過審訊穆巴拉克來進行博弈和權力分配。”吳冰冰認為。

一個笑話很貼切地描寫了埃及目前的狀況：上帝掐指一算，發現穆巴拉克已經掌舵埃及超過30年了，于是派天使長加百列下凡讓穆巴拉克趕緊下臺，穆巴拉克滿不在乎地說，好啊，不過我走了，你告訴埃及人船怎么行吧！